Posted on 2007-04-0609:27黃創夏
十八世紀民主啟蒙年代,一位法國的思想家曾說過,社會發展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將不合理的特權日益削薄變少;一種則是有更多的人爭相去搶奪已往祇是由少數人壟斷的特權。
古今中外,民主與選舉,並不保證社會必是上述發展中的前者,當社會往第二種局面發展時,更可能的場景是:一群群富可敵國的工商鉅子、一個個誇言浮詞的政治獵人,一批批肆無忌憚的官僚惡吏,透過操弄民粹的選舉制度站上舞台,他們疇躇滿志,自認是「成功」的定義者,創出「適者生存」的「適者」規範:「上帝不存在,一切皆可為。」
因為當新的權力追逐者,促使他積極努力的動力,不是來自對國家社會更上層樓的熱情,而是來自對原有特權者的權力和利益的覬覦之心:痛恨我為什麼沒有分到!這才是他內心最深刻的渴望,他絕對痛恨舊特權,非要把舊特權毀之、葬之,但也非要比舊特權拿的更多,才會衷心舒暢。
這種人曾經痛斥別人吃鮑魚,等到他有資格吃鮑魚的時候,那些過去害他吃不到鮑魚而滿心自悲的舊特權,一定要澈底剷除,也惟有把所有的鮑魚都吃到絕了種,他的自悲心才有得到救贖的可能性。
並不是危言聳聽,春節以來,台灣當政者最熱衷的話題,就是一直圍繞在「蔣介石」這三個字當中,儘管一些深藍群眾積極在護衛蔣介石,但歷史的客觀事實仍是:蔣介石的那個時代,政治權力無限擴張,台灣人民的憲法賦予之基本權利和自由,基本上都是被剝奪了,並且活在隨時可能因言賈禍的白色恐怖氛圍中。
深藍群眾也不必再美化蔣介石了,沒有錯,蔣介石和宋美齡幾乎沒有「貪污」的罪行,但不是他們不知中飽私曩。而是在那個時代裡,朕即國家,普天之下,皆為蔣介石的家業,要什麼就有什麼,當然沒有想到拿到自己口袋的無聊念頭了。
不正是這樣嗎?蔣中正的家臣和侍從,祇要蔣介石高興,就可以派出來當財政部長、央行總裁、總司令和參謀總長嗎?蔣介石的文墨秘書,不是就可以當個故宮院長幾十年嗎?故宮的國寶,宋美齡有沒有盜走?一直是爭論話題,尚無定論。但動不動就拿到家裡客廳擺一擺,不也正是把國寶當家寶的心態嗎?蔣介石從來沒有購豪宅,因為祇要是好山好水,他看中了,國家哪能不趕緊蓋個行館給他住,慈湖、涵碧樓、士林官邸‧‧‧十數座宮廷,有哪一處,蔣介石家族出了一分錢,一顆石頭?
至於「創造」台灣經濟奇蹟?說是蔣經國的功蹟,有其道理,也符合歷史客觀事實,但蔣介石時代,靠的,可是美國老大哥的美援在支撐吧!
前駐美大使周書楷在他的傳記中,有一段記載深刻地描寫了蔣介石時代的精髓。那是一次他和正訪問美國的宋美齡的對話。當時,宋美齡要周書楷替她辦一件個人私事,周書楷不願意,回了嘴,大意是:我是替中華民國在辦公事的,不是為蔣宋美齡辦私事的。宋美齡立刻賞了周書楷一個耳光,怒斥:「我就是中華民國!」
「我就是中華民國!」何其傳神的口氣!讓台灣後來的多少政治人物覬覦之、忌妒之、興起有為者亦若是的渴望呢?
所以,一朝權在手,表面上雖然拼命想要把蔣介石的惡靈趨趕出去,但作法卻和蔣介石在默默較勁,自己的女婿,當然也可以到處喬一喬事情,當年蔣家的孝文、孝武這些「金孫」,不也是權傾天下嗎?非正式權力常常橫行無阻,國家機器不敢多言嗎?
蔣介石時代,法律為國民黨服務,現在,當然也要司法檢調統統要替當政者服務才對!用人,也不需要什麼專業,蔣介石愛怎樣用人就怎樣用,現在,當然也可以用金主當財經首長,把公銀行庫分給當權派喜愛的財團。
同樣的,蔣介石時代,雷震亂說話,就可以關起來,柏陽的漫畫圖文有隱射,也可以關起來。現在有一些媒體天天唱反調,當然也應該要關起來!蔣介石時代,動不動用「匪諜」羅織政敵入罪,現在,反對執政黨和總統的人,稱他們是「統派」、「中國同路人」,有什麼不可以!
就這樣,台灣看到了最荒誕的戲碼,蔣介石果然如他的遺言所稱,會和台灣人民「長相左右」,蔣介石的惡靈已等同地附身在台灣的新當權者身上,只要這個當權者所宣稱的改革與進步,不是他的真心信仰,其實是出自他的覬覦之心的話,「蔣介石」就有復活的機會。
恐怕這已是台灣當前的寫照,近幾年以來的發展,蔣介石的威權與濫權惡靈常在,社會依然沒有章法,不論是政治、經濟、金融和司法檢調,都不斷發生紀律、規範、道德退位的潮流,一切都是以權力為中心,特權者主控一切,能吃就吃到絕種,能啃絕不留下骨髓。
反正,每一件事還不都是一陣喧嘩、一陣狡辯、一陣掩蓋,就煙消雲散,沒有人負責,當然不會有人自殺,連最低度的謝罪,或是口頭道歉都不必了,有這麼「美好」的獵殺生態,人民個個恰是溫馴的小綿羊,台灣怎能不成禿鷹、土狼的獵場呢?
這樣的社會恰好就是法西斯的溫床,一樁接一樁的亂象和不正義,都不會受到真正的懲罰,像是快速通過又馬上消失的畫面,人民祇有一掠而過的是非心與正義感,很快變成了沒有是非心和正義感,冷漠已成了縱容的藉口,讓知識份子和媒體患了「公共事務無能症」,有些人,甚至乾脆加入禿鷹、土狼的掠食行列,以手中的些微權力分一點羹。
冷漠會侵蝕民主與改革的成果,德國威碼民主產生希特勒的教訓就是:民主也可能選出新皇帝、新威權。世界走向現代化的歷史河流中,雖發生過三次民主化浪潮,但同時也存在「民主退潮」的危機。
第一次民主化浪潮開始於十九世紀初到一九二○年,三十多個國家建立了民主制度。由於法西斯主義和共產主義等威權主義的興起,一九二○年到一九四二年出現第一次民主退潮,民主國家祇剩十二個。二次大戰後到一九六○年代初,民主國家發展到五十多個,但經一九六○年代到一九七四年的第二次民主退潮,民主國家又祇剩下三十個。
台灣搭上了一九七四年重新開展的第三波民主化浪潮,這本是台灣的歷史契機,不應是讓覬覦者成為特權的新階級,而是要透過制度,讓公共行政提昇、國家道德向上,人民享有更多福祉。
但當新舊交替時,打破舊權威也同時打破了所有規範,祇剩下赤裸裸的權力徵逐,禿鷹和土狼因此當道,一再發生的劫掠事件,透露出,當禿鷹肆無忌憚的遨翔天際、土狼成群結隊在大地狂奔,宣告了大掠奪、「朕即國家」的「蔣介石幽靈」已在福爾摩沙上方躑躅徘徊,台灣人民可能得付出民主最昂貴的「學費」。
台灣雖還很幸運尚未產生真正的、新的希特勒和新皇帝,但日漸敗壞的社會已露出警訊:台灣已在「向上提昇、還是向下沉淪」的關鍵十字路口了!人民和知識份子與媒體再冷漠下去的話,民主退潮的惡靈很快就會來敲大門了。
蔣介石的威權惡靈,也真的會不幸而言中,將永遠和台灣人民「長相左右」啦!
引用:http://editorland.chinatimes.com/hts/archive/2007/04/06/351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