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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全國巡迴文藝營創作獎小說類首獎作品〈早死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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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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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凱南Kenan

【2012全國巡迴文藝營創作獎│小說類首獎】
早死慢死
◎洪明道

妳死了一年。而我每天下課與死亡的妳相見。

噢!忘記什麼時候開始,我總聽說,當醫生是一件很好的事。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以及當時我身邊的所有人,這樣地告訴我。妳說,查埔就要做醫師,查某就要做老師。
「阿媽,」我說。「我今年六歲,妳今年幾歲?」
「六十五啦!」
然後我算一算。「按呢我若做醫生,妳可能已經死翹翹啊囉!」
妳哈哈大笑,並向來作客的阿婆們炫耀妳的孫子算術真好,真聰明咧!笑起來還有酒窩,厝裡充滿了回聲。那時妳很圓潤,儘管身形嬌小,一隻手殺起魚來仍綽綽有餘,刮鱗片刷刷地響。每月初一十五拜拜忙進忙出,啪啪的拖鞋聲老遠就聽見。

一直看著在妳嘴裡的,呼吸管、氧氣筒。我想起當紅的電影《潛水鐘與蝴蝶》,仔細端詳著,真的很像個潛水伕呢!只是人家的管子是含在嘴裡的,妳是被插在喉嚨。妳一定很想揮動雙手,在這白色的珊瑚礁岩裡游,可惜不能。
我仍穿著卡其色制服,一放學就來了,而妳正好張開雙眼。慢慢地,慢到我不能看出眼皮有在移動。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一個離家在台南念書,一個離家死亡──我們特別有默契。
「阿媽!」我叫了妳,也許妳聽不到。這真是個艱澀的詞彙,她代表兩個人,外婆與奶奶。小時候的我總搞不清楚,兩個人怎麼會有同樣的名字呢?
我的兩位阿媽住在同一條街,一個街頭,一個街尾。她們平常不相往來,要死的時候也走兩個極端。在我眼前的妳,國語喚作奶奶,不過我未曾使用過這個字眼。

家裡的男人很阿莎力,不太關注錢的事情。也因此掌握財務就成了女人的工作。掌錢就掌權,這權力雙峰站著兩個阿媽,媽媽在中間被擠壓著,總是很不好受。
住街尾的媽媽,來的時候沒有嫁妝。「一定是因為按呢,你阿媽才會討厭我。」我總是聽她抱怨。她抱怨妳如何刁難她,不讓她用洗衣機洗衣服而用手洗,生完小孩沒有坐月子馬上回家做家事。她說,妳總覺得桌子永遠不夠乾淨,地板永遠需要打掃,受過日本教育,難怪呵!

護士過來換點滴了,我抬起妳的手。摸起來很不真實,不像是個人的皮膚,反倒像皮革。而且是在夜市裡買到的皮革,小販會跟你說千真萬確是真皮的,但感覺異常光滑而沒有彈性。妳的手上仍戴著手鐲,發著螢光綠,在白色被單上閃動。應該是脫不下來,所以才一直留著,我想。
媽媽說妳家裡很有錢,又受過教育,腕上的手鐲就是一個例證。人咧講,蔡文洪、湖街林。妳就是湖街的大戶林家。

在我喜歡於樓梯跳上跳下的年紀,妳會罵:「叫你嘜用跳的,你再跳,小心蹬紅龜。」(在我家鄉,老一輩的都稱摔屁股為蹬紅龜,現在想起來十分可愛。)我對妳無數的首飾、珍寶感到異常好奇。我常偷偷摸摸地跑到妳房間門口,瞄到妳在把玩妳的寶貝,有時是金墜子,有時是頭簪。

我爬上榻榻米,上前去抓。那是一對虎牙,上面鑲了一些金飾。
「這是啥物?」我問。
「不通黑白玩歐,不然伊會咬你的手。」
我被那鋒利的尖端嚇著了,趕緊放手跑掉。

嘟嘟嘟的節律器,答答的點滴,在妳身上打成了音樂。妳則以潺潺的尿管回應,多麼和諧的生之歌。

一群人走進了妳的房間,是親戚們揪團來看妳了,好難得。我猜妳都忘記了,讓我替妳一一介紹。
妳生了三個女的兩個男的,今天全都到了。這邊是大女兒,那個是二女兒,她們正為了爭妳的遺產,鬧得有點不高興。她們搶著看妳的身體,以一種奇怪的腔調,哭著喊著:「媽媽,妳真辛苦啊!」
小女兒患有嚴重聽障,說話支支吾吾,沒有人理會她,不過她也無須為了什麼而爭鬥。她看著妳,眼神有點不捨。
爸爸現在在擦妳的嘴角(妳的口水沿著呼吸管順流而下),他同樣也患有聽力障礙,妳以前最疼他了。前幾個禮拜妳好一點的時候,總會呼著他的名字「阿慶啊~阿慶啊~」。直到妳不記得任何人了,仍然「阿慶啊~阿慶啊~」。(妳很早就忘記我了,讓我有那麼一點點失落。)

醫師來了,他們爭吵著。媽媽和我比較沒身分,在一旁看。
「你們到底是分好了沒啊?」大哥是長子,有保障配額,不必為財產擔心,問著其他人。
「就北嶺那塊土地猶未喬好。」大姊說完,雙手一叉。
「媽媽不知可以再活多久,恁加緊分好才是。」
(但我知道妳早就沒在活了。)
「媽媽按呢我實在足不甘。」
「不過續來就快到舊曆七月,還是不通讓媽媽去。」
「對啦!對啦!七月去世對媽媽不好,對阮嘛不好。」
(聽說鬼月去世的人,會變成厲鬼。)

許久,終於有了決議,他們決定讓妳再活兩個月。

第二個阿媽,或者外婆,總是喜歡坐在家門口發呆。
媽媽一邊幫我剪頭髮,一邊說:「我二十歲就開始替人剪頭髮囉!那些外面的髮廊都比不上我的。」我攢走掉在我睫毛上的髮鬚。一直到高中,我的頭髮都是給媽媽剪的。
「彼時陣你阿媽就叫我嘜擱讀冊了,緊去外面賺錢。」聽到這裡,我就知道又要被說教了。
「我每個月都要寄錢回家給你阿媽,自己只吃泡麵,穿舊衣服。沒讀冊就是這呢辛苦。不親像你現在,可以在冷氣房內,讀冊寫字。」

最後,她撥掉我身上殘留的頭髮,「所以,你就要認真讀冊,將來做醫生。」這就是她的結論。

其實關於外婆的事,我知道的很少。不過我大概感覺得到,媽媽不喜歡外婆勝過奶奶,因為她阻斷了媽媽的許多可能。我聽爸爸說,外婆是個很節儉的人,總因為錢的累積而高興。
媽媽讀完國中後,就被她送去當洗髮學徒,並要求媽媽定期寄錢回家。到過台南、高雄、台中,哪裡有工作就往哪裡跑。
媽媽年輕時總有很多追求者,但為了努力賺錢,斷了許多機會。(舊照片裡,媽媽眼睛很大,眼裡很濕好像有沒完的淚。長及腰部的黑髮,白皙的臉。不得不說真的很標緻。)
後來媽媽喜歡上一個男警,男警似乎也喜歡她,很平凡的故事。
但是外婆認為媽媽應該要賺多一些錢,再戀愛、結婚,才不枉費了青春的體力。所以一次一次地,把男警擋在門外。我只知道,媽媽曾經在多年後看到了關於這個警官的報導,流下淚來。

轉了一大圈,結論,好好讀書,因而有高學歷,好對象,美好人生。

為了這個美好人生,我國中時就和媽媽一起搬到台南讀書,從此沒有再回去過老家。我最後一次見到外婆時,她頭髮全白了,照著陽光會映出銀白色的光輝。皺紋把她的眼角沉沉地下拉,形成倒著的新月,看起來似是有些痛苦。久久地看,竟和媽媽的神情有些相似。她和媽媽爭吵著。

「欲搬來的當陣,我真正是走投無路,所以才返去跟媽媽借錢,予妳來台南讀冊。伊就是不肯!」媽媽忿忿地說。

爸爸每個禮拜來見我們一次,他說外婆常常坐在街尾的家門口,頂著一頭白髮,呆愣愣地看著外面。機車騎過來,機車騎過去,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攏是為著錢,把子女都趕走了。」媽媽補充說明。
那時的我,為了趕上城市小孩的程度,課業壓力有些大。閒下來的時候,總是很慌張,怕時間就這樣流走,而我卻一事無成。我常想,外婆每天坐在門口,豈不也是很慌張的嗎?也許是某種東西戰勝了孤獨帶來的徬徨恐懼,讓她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由於每天就是讀書,所以下課去醫院看阿媽,反而有點開心。阿媽的臉已完全蒼白,跟畫了粉一樣(愛美如妳,一定希望有人為妳畫眉,掩飾曾是眉毛卻早已光禿的地帶)。有時看,也像屋齡有些高的牆壁,被重新用白漆粉刷得很白淨,卻龜裂出一道一道的縫。

妳因為長期插管,嘴巴闔不起來,舌頭懸在外面,真是闔不攏嘴啊!

握著妳的手,發現妳手腕越來越細,像支掃把一樣,手鐲漸漸有鬆脫的可能(難以想像它曾經在砧板上,製造出咄咄的巨大聲響)。

讀幼稚園時,我下課往往順道到阿媽家看電視,以免回到家媽媽叫我寫作業不准我看。卡通越演越烈(不外乎七龍珠、神奇寶貝),我也興奮得在椅子上跳、摔東西。妳拿起拖鞋作勢要打我,卻拍在桌子上。「夭壽喔!不通這呢糟蹋啦!」好久沒聽見有人這樣罵。這次護士幫妳抽痰,管子伸進妳曾經罵我的咽喉,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吸波霸奶茶,吸不太上來。

看完阿媽之後,沿著國華路走,對著來來去去的車放空。一步一步踏,經過以前阿媽常帶我來的西門菜市場。阿媽說,大菜市以前是很壯觀的,被稱作台南的銀座,大菜市後面的商圈則被稱為淺草商場。只是戰後政府打亂了原先的都市計畫,硬是將它切掉了一邊。在剩下一半的紅樓裡,聚集了許多攤販。
阿媽打從年輕時就喜歡到大菜市買日本貨,小時候也常帶我來。我記得阿媽牽著我的手,搭上客運上台南的場景。那隻手很軟,尤其老人家肌肉鬆垂,握起來像握著水一般,會因為我的手的姿勢力道不同,而改變形狀,緊貼著我的。我們從老家出發經過二層行溪,在中正路下車。客運停在一間百貨公司門口,我還記得百貨公司頂樓有間戲院。現在早已倒閉,我走過一旁留下的手繪舊電影海報。
因為到達台南時往往已接近中午,我們往往會先到市場內吃一碗阿瑞乾意麵(伴隨著一點其他攤位的,肉以及魚的腥味,可是仍然很好吃)。然後到附近的銀樓買飾品。接著,穿進巷子,買日式布料、七味粉、罐頭雜貨。我敢說,現在的貴婦血拚的功力絲毫比不上阿媽。最後我一定會大吵大鬧,要吃江水號的剉冰。

回到台南住處,媽媽叨叨絮絮地唸。說外婆不知道怎麼了,身體常常出狀況。「伊講伊喉嚨會燒會痛,吞東西吞袂落,常常胸口悶。又擱講有時會頭痛,有時心臟會絞。」
外婆給許多醫師看了,都沒有明顯效用。醫師總說她全身檢查下來,指數都很正常。外婆猜疑醫師都不想理她,隨便應付。
今天媽媽又臨時接到外婆電話,說她身體很不舒服。媽媽馬上從台南騎機車回家帶外婆去看診,然而又得到同樣的答案:身體健康得很。

病院看遍了攏總無效,不久之後外婆跑去小神壇求神問卜,不負苦心得了兩個錦囊。

一。二。一。二,我在心中默數,代表著妳的一呼與一吸。救護車上,我負責按壓呼吸球。就要過二層行溪,司機往後對我們喊:「趕緊喊,阿媽!要過橋啊!」
「阿媽!要過橋啊!」我一喊突然忘記呼吸的節拍,亂了頭緒。一旁的大姑附和著:「就要到厝了,返來呷妳最愛的炒米粉。」
如果我是妳,我想要安靜一些。我們都知道,他們只是怕妳回不了家,但說實在的,這些已無所謂。有那麼一些時候,我想要停住不要再壓呼吸球了,但我不敢。

「到厝啊!」所有的器械終止運轉,妳也洩下一些屎和尿,象徵完成了整整一年的死亡。我看著妳的臉,好白,像一張紙,被畫上人的五官的紙。禮儀師試圖闔上妳的嘴,推回妳的舌頭,妳的下巴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禮儀師抬起頭看看在場孝子孝女,有些尷尬,又一次推回妳的顎骨,使妳雙唇緊閉。這次比第一次更大力了,禮儀師有點驕傲,心想總該沒問題吧!一起身,嘴巴又再度打開來。

真是生也疲勞,死也疲勞。

不用再看阿媽,高三也撐過了。我如眾人所願考上了醫學系,到了自由的地方,台北。但一直沒有準備好要當一個醫師的我,悔恨當初怎麼不叛逆一些,於是拚了命地玩,補償沒有過的叛逆期。

外婆死的一瞬間,我在唱歌、遊玩,沒有任何想起她的時候。
「死了耶~」電話裡的聲音說。
他們說妳面容鮮紅如火,仍然不忘熱情地擁抱世界,擁抱地板。就在那麼一瞬間,出去買個便當,妳就面朝下躺在那裡了。
他們說妳七孔都流了血,我數著妳的口、鼻、眼、耳,果真有七個。
他們一直不願說,妳是喝巴拉松死的。媽媽還一直懷疑是不是妳以前結下梁子的鄰居、朋友。這樣的認為,總比知道妳是被寂寞殺死還好過一些。坐在門口發呆的日子終於結束,也不用擔心身體莫名其妙地痛了起來,沒有人帶妳去醫院。

媽媽說她夢見了妳,妳打開最後一個錦囊。放生七七四十九天,妳的病就會好了。我本來想對媽媽說,這樣會破壞生態平衡的。然而死的人要救贖,活著的人也要。

趁著週末回南部參加外婆喪禮,卻發現不少漂亮的古建築。首先在老家後面小巷內,發現一棟荷式洋樓,露出一個牛眼窗探出我們家屋簷。我十分驚訝,以前住了這麼久,怎麼地都沒有注意到它。爺爺說那是以前老縣長的家,算起來是爺爺的長輩(不知是叔叔還伯伯)。說著說著,爺爺提起奶奶。妹妹說,很久以前的代誌,攏總袂記得了。
很夜的時候,完全的寂靜,完全的黑暗。沒有車的聲音,沒有行人。但是很甜的感覺。從台北回來的我,早已適應了聲聲色色的夜晚,有些不習慣。我在黑的天空底闔上了眼,正如妳和妳在地上棺材裡闔上了眼,希望妳們習慣。

要搭高鐵前,到台南逛逛,順便陪媽媽去放生。全城都搭了六合境清水寺的建醮木牌樓,直延伸到西菜市場,點亮了晚上的古都。媽媽買了幾籠鳥,到公園裡去,我則在附近逛。西門市場已呈現半荒廢狀態,屋頂露出一個一個窟窿,窟窿裡露出一條一條凸出的木條,木條背後又露出新加蓋的鐵皮。
市場裡只有幾盞光。殘破的魚簍、推車,堆置在一旁,裝著剛好掉進來的光亮。江水號剉冰、阿瑞意麵仍在。但是接下去很暗,不敢再往前走,只好回頭。(貓在盡頭叫春,聲音一波一波爬過有魚腥味的走道,追逐著我。)
回頭望去,西菜市磚紅色的石柱仍撐著它巨大的屋頂。對比著外面建醮所設的燈籠,裡頭彷彿住著無數隻黑色的甲蟲。我踢著石頭走,突然,有一棵在記憶裡不被想起也不被遺忘的榕樹,被尋了回來,長在我的行經之路上。它粗大的莖部被綁了紅布條,路過的人都停了下來。我抬起頭……

像雨一樣的,樹葉一樣的,千千萬萬的,鳥的歌聲。


〈早死慢死〉得獎感言
不知道為什麼,生病的那個暑假總是有很多話想說,開始養成寫東西的習慣。感謝文藝營的李昂老師指導,使我對小說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感謝大二小說課的李渝老師,帶領我進入小說的世界。以及小說班上的L同學、系上S同學,為我支撐。使我在這個黑色的洞裡挖掘時,不至於崩塌活埋。最後要感謝小說,讓我能擁抱自己的痛苦和膽小,享受自我SM的過程。這是一條很長很長的隧道,希望能一直寫下自己的東西,希望每個夜裡打字的聲音都能明亮。


◎作者簡介
洪明道
於舊高雄縣出生,台南成長,現就讀台大醫學系,首次參加文學獎。看起來像小孩,卻有許多白髮。大學幾年總是在深夜看小說及記錄生活。喜歡一個人旅行,拿著破相機拍照。不過最愛的是人。


【評洪明道的〈早死慢死〉】
生死疲勞
◎伊格言

首獎〈早死慢死〉敘述兩個阿媽(奶奶與外婆)暮年的故事。這是一篇平實的寫實主義小說,但卻展現了高妙的功力:藉由對細節的精細掌握(寫「值得寫的」,寫「有fu」的,而捨棄無聊的、平庸的),即使故事並無高潮起伏,仍緊緊抓住了讀者目光。
篇名「早死慢死」,暗喻了「生死皆疲勞」之意,從禮儀師試圖闔上死者的嘴巴寫起,再帶到外婆與子女間的衝突(那坐在巷口的孤獨背影),確實令人油然而生滄桑且徒勞之感。在如此短之篇幅能有此表現,值得激賞。文字本身亦相當精采。

藏在雨裡、葉裡的歌聲
◎許榮哲

〈早死慢死〉是唯一一篇讀完讓我有強烈感觸的小說。故事寫兩個阿媽的「生也疲勞,死也疲勞」,她們都不是好人,但卻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敘事者時不時就帶著批判談阿媽,但更多時候是一種「沒辦法,她們只能這樣活著」的嘆息,對人情世故有相當程度的掌握。
此外,作者的小說語言有一種樸拙的張力,乍看有點突兀,但卻是從生活裡長出來的語言(另外兩篇佳作,語言文字都極好,但那是張愛玲、駱以軍式的好,讓人疼不入心)。一如講到阿媽插管抽痰時,它是這樣形容的:「管子伸進妳曾經罵我的咽喉,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吸波霸奶茶,吸不太上來。」
小說最後,兩位阿媽相繼過世之後,敘事者陪媽媽去放生,偶遇了童年記憶裡那棵沒被想起,也不被遺忘的榕樹,他抬起頭,看到了樹裡令人震撼的畫面,迂迴地道盡對兩位阿媽的記憶,輕輕淡淡,看似沒什麼情感,卻讓人永遠忘不了,「像雨一樣的,樹葉一樣的,千千萬萬的,鳥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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