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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優
L i d o l a
藍色筆跡

鳳公主 : 休息
小彙
Skyflying

【一根小刺】

一根小刺毀了一個輪胎,三千元。

如果毀的是友情,要花多少錢才能彌補回來?

前天,停車在一棵老樹下,老樹上攀著枯死的九重葛藤蔓。恰好有一小段枝子斷裂掉落在引擎蓋上,一時心懶,八想下車拿開,便讓它隨著車行而自動抖落。沒想到,今天,先生告訴我,輪胎被一根小刺刺破了。他還特別把那小截刺拿給我看。真的,那麼小小的根不起眼的刺,恰恰就刺入了輪胎最薄的部分。車行說,這個部分沒法補,因為在胎壁最薄的地方,補了也承受不了胎內的高壓,反而會有爆胎的危險,所以只好整個輪胎換掉。

看著這根半公分不到的小刺,很難想像就這樣毀了一個厚重的輪胎。先生說,他原先不以為意,隨手一拔,沒想到隨之而來的便是極細但很明確的洩氣聲。氣雖然洩得慢,一旦洩盡,就麻煩了,所以趁著還有氣的時候,趕快開去車行。

我把這根小刺,放在心頭,提醒自己,再怎麼深的情誼,也有不堪一刺的部分。言語中的小刺看似無關緊要,實則不可輕忽;與人來往,最好能除盡言語中輕忽之刺。一根刺與一個輪胎,不過是生活中的一件小插曲,然而卻在我心頭泛起陣陣漣漪。人與人之間,有時自以為交情深厚,因此不免在言語間彼此笑謔。一不留意,一點言語上的輕忽就恰恰刺中對方最在意的地方,於是友情的氣漸漸消盡,終於成為不再交心的陌生人。

車輪可以再換一個,朋友似乎也可以再交往,但總有什麼是無法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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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他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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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他一站

      十多年前,我在新店五峰山下讀書,每天搭公車上下學。

        一個星期六下午,和往常一樣搭車返家,上車後發現雖然沒有空位了,還好站立的人不 多 。 不久,一位銀髮老人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隨著車子顛蘶蘶地走向車掌買票。不料此時, 一 個不知情的男學生一看有空位,就一屁股坐下去,看起書來了。

      老先生買完票,見位子被坐了,也就不走回去,原地抓緊扶手站立著。站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的我,猶豫該不該提醒那個同學。因為前面的路一下左轉,一下右轉,熟練的司機又開得飛快,連我這個年輕人都覺得維持平衡有些吃力,何況是位老人家。

      此時,坐在那個同學身旁的一位老太太突然也站了起來,努力地走到老人身邊,陪他一 起站著。這時我才驚覺原來他們是一對夫妻。老先生於是空出一隻手,扶在嬌小的老太 太 肩上,兩位瘦弱的老人,就這樣互相扶持到下車。

        這一幕強烈地撼動了我,許久許久,我一直看著他們,無法思想。

沒有甜言蜜語,沒有熱情的眼神,沒有親暱的動作,然而給予我的感動,卻持續到十多年 後的今天。

親愛我已漸年老,
白髮如霜銀光耀...
為你永是我愛人,..
永遠美麗又溫存。
這首白髮吟或許就是他們的最佳寫照吧!
                                                                          *   取自聯合報  87.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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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為大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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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為大家忙

   我是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高中生,我一直認為生活就是要找尋自己的理想,為自己奮鬥就夠了,從來不知道「奉獻」對某些人而言,卻是他們一生追尋的目標。

   我的地理老師,大家都稱他「三板先生」。因為儘管他教書教了十幾年,但是他總是羞答答地,不敢直視學生,所以他上課只看「天花板、地板及黑板」,一副內向穩重的樣子。然而每天清早,常常會看見他背著背包,戴著帽子,在學校內的楓林道掃著昨夜掉下的落葉,默默地服務全校的師生。下雨天,學校排水系統不好,常常淹水,只見他輕鬆地挽起袖子,把五指浸到那汙水中,慢慢摸索著被落葉堵住的排水孔,再一一清除水中的落葉。每一次看到這一幕,總覺得老師的臉上閃爍著至高無上的光芒。

   現在他當起了全校環保義工大隊長,天天清掃校園,並募集他的學生和他一起打掃,他希望大家都有服務的精神,竭盡所能地奉獻自己的心力。所以他連星期六、日都來校,只為了實現他「永遠奉獻」的理想。

   老師說:「我從小就自願每天當值日生,我喜歡每天忙著,為大家忙著 」一種無私的大愛,瀰漫著校園。

   我願追隨著老師的腳步,共體會奉獻後的坦蕩,去領悟服務別人、為大家賣命的美好原來.擁有一顆永遠奉獻的心是如此地充實。


摘自聯合報 88.9.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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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美,人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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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美,人才美

     一個晴朗的週日下午,我和男友出去逛街,走到百貨公司門口,有兩位「慈濟功德會」的師姊、媽媽來向我們募款,為的是要幫助土耳其地震的災民。

    因為我是個窮學生,男友則是服役休假中,我皮包裡只有提款卡和兩張百元鈔,我掏出這兩百元,不好意思地問師姊:「這樣會不會太少啊?」師姊溫柔地笑說:「隨喜嘛!多少並不重要。」於是我將錢放人箱中,愉快地和男友走進百貨公司。

    百貨公司的一樓照例是衣香鬢影的化妝品部門。此時各廠牌正進行「秋季回饋」的優惠行動,所以擠滿了正在選購的太太、小姐們,個個臉上都化了妝,在眾家美女中突然顯得自己好「寒酸」!於是我拉了拉男友問:「我是不是不漂亮啊!我覺得大家都好會裝扮哦……」

    男友溫柔地說:「剛才妳的行為,足以證明妳心美,人也美!我並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塗了一支一千元的口紅,就覺得她美。」我回頭看著各櫃檯前樂此不疲的小姐們,又聽到她們抱怨著短少了那種顏色該再添購那一種色系的唇膏眼影?剎那間我感到昏眩…

    我拉著男友向門口走出去,突然發現募款的師姊們素淨的臉上.漾著一種溫柔、滿足、聖潔的光輝!我覺得她們真的好美、好美,是那種用不著抹任何化妝品的「容光煥發」。記得有位法師說過「漂亮的女人只是寶石,而慈悲的女人卻是寶庫」。我想,師姊們就像寶庫,「樂於付出自己的女人最美!


摘自 聯合報 88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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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愛甦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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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愛甦活

   「老師,我是李建卿啦,現在人在東勢。」九二一大地震後的第五天,夜裡突然接到大男孩的電話。

「剛開始,實在好怕好怕;而且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媽媽,這一兩天,覺得好多了。」多年前,我是男孩高三的導師,在聯考前的那個春天,男孩的母親在一場意外中離開人間

    今年三月才下部隊的大頭兵小菜鳥,雖說大學畢業了,也不過二十二三歲罷了,還是個大孩子;面對那麼大的災變,要親自搬運那麼多的「往生」大體,恐懼、害怕和似有若無的疑慮,都是必然的人之常情

    站在心理學的角度,再多的安慰都不如讓當事者,適時的說出自己內心的驚嚇,道敘自己的感受:讓受震撼、受創的心找到情感的出口今年八月,美國宣布,將斥資兩千四百三十萬美元從事防止自殺的宣傳,因為「自殺」已成為美國的第八大死因,每天約有兩千人自殺送醫:每年約有三萬一千人自殺死亡、根據自殺預防專家的研究,「沒有愛的感覺」,通常是心中最大的癥結。

   「心中感覺被愛的孩子,就不容易變壞。」是我教學二十五年來堅持的理念。因為,愛是生命最大的能源:感覺被愛,有能力去愛人,將增強生命的韌度我們為所有受難者伸出溫柔關懷的手,讓他們感覺到愛;當愛的感覺在心底滋長時,一個人的生命力也將因此而甦活。

摘自聯合報 88.1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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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紅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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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紅豆餅

       是個又溼又涼,下著細細雨絲的秋天清晨,因為擔任值週老師,我站在校門口警衛室邊,看著魚貫進入校區的學生。

     沒多久,我的眼光駐留在警衛室另一側賣紅豆餅的小攤子~一位婦人精準地在模子裡倒入濃稠的乳白色麵糊、填上紅豆餡,再注入一層麵糊。

    等待紅豆餅翻面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總是認真又深情地望著一個個朝氣蓬勃的孩子經過她的攤子前。那種自心底款款流瀉至臉上的暖暖關懷眼神,絕非一股小販癡癡等待顧客上前購買商品的銳利。

    她的眼神,最後停留在一個在紅豆餅攤前徘徊流連的小男孩身上。很明顯的,這孩子還沒有吃早點,手伸進褲子口袋想掏錢買包紅豆餅,卻又遲疑地吞了吞口水,鍍步走向校園裡去。婦人若有所失地收回了她拉長的頸子,繼續製作紅豆餅。

    七點五十分,是導護老師和旗手同學收隊進校的時刻。

     正當我取下手臂上的臂章,準備走入學校時,那位我剛剛注視良久的婦人一個箭步迎了上來,手中還提了一大包熱氣騰騰的紅豆餅。

  「老師,我可否麻煩你一件事?剛剛有個學生好像肚子很餓又沒錢買早餐的樣子,我仔細看了他校徽旁的學號,抄在這張紙上,你幫我拿給他吃,好否?」她誠懇的渴求,那張牛皮紙小抄上的歪歪斜斜數字,以及那雙遞上紙條、塑膠袋的粗糙手掌,溫暖了我一早久站的腿痠及冰涼的雙手。「我要趕快把她的溫馨遞給那個小男生。」我暗忖,對她回了個肯定的微笑。


摘自聯合報89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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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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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的情意

       一日帶著一雙女兒去某家速食店吃午餐,因想讓八歲的大女兒,多練習自己   購物,就要她自己去排隊購買。店內人不是很多,我躲在角落觀察,只見前一位   客人買了好久才終於離開,就在應輪到小女時,只見到小女身後有一位大約七十   歲的老婆婆,竟越過小女,逕自地點餐。而只見小女回頭看了老婆婆一眼,未發 一語 。

       此時我自認保護小女的心躁動起來,於是我大步向前且不是很小聲地對服務生說:「是否應該輪到這位小女孩了呢?」此時服務生才轉問我小女需要什麼。

     待回到座位,我問女兒為何被別人插隊了,也不會出聲呢?只見女兒不疾不徐地說:「我想她年紀和阿嬤一樣大,所以我就讓她了啊!」

     乍聞女兒如此說時,自己真是覺得好慚愧,原來不是什麼事都得據理力爭,連一個八歲的小孩都會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我竟成天把自己綁得緊緊的,深怕吃虧 似的,從此我應該調整自己的心態了。

摘自中國時報 89年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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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包袋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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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包袋有愛

    九二一震得書櫃傾倒,利用休假時間整理散落一地的書籍,從妻藏書中掉一落一個紅包袋。

    我看到紅紙袋上寫有黑字,仔細端詳寫著:「小蓓:妳及明耀的孝心我心領了,我有錢夠用,留給小孩子學業之用吧!」

    短短幾個字,給我很大的震撼;也難怪妻子捨不得丟棄這個紅包袋,因為父親的愛在此顯露無遺。

    跟妻結婚以來,知道岳父在空軍單位當士官長,家裡卻養了六個子女,當年縮衣節食過日子的艱苦可以想見。我從岳父能夠燒得一手好菜,寫得一手好字,還有做出道地的湖南臘味,退休後仍辛勤地以家鄉口味掙取蠅頭小利,體會出岳父是個愛家、愛子女的父親。

    而今岳父已辭世,這紅紙袋彌足珍貴,讓我們夫妻及子女從中深深感受父親、爺爺偉大的愛。心中充滿感恩,願岳父在天之靈安息吧!

摘自聯合報88.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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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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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一直都在

   停電的那一個夜晚,因為絕對的安靜,讓我們聽見了彼此的心。

    我和弟弟從大學開始,就離開家鄉到北部唸書、工作,隨著年齡增長,生活裡的瑣事堆積得越多,能和家人分享的時間就越少,曾經緊密的心雖然還在,卻藏得很深,深怕一洩漏了,會忍不住那排山倒海的心情。那一個夜晚,我們回到家鄉,卻因為停電的關係,什麼計劃都取消了,於是我們一家,一起躺在母親的大床上聊天。

    沒有固定的話題,從三嬸婆的女兒講到叔公的小孫子,突然弟弟說:「很久以前,我們三個也常窩在這個大床上吧!」怎麼能忘記,父親的早逝,讓我們的童年更加的五味雜陳,而母親的大床,就是我們溫暖的堡壘,多少次依靠在母親的身邊,傾訴早熟的哀傷,母親總是沈默,輕輕的撫著我們,然後我們嗅著母親的髮香,平靜的睡去;曾經在這張大床上,因為母親的腫瘤,我們抱在一起哭泣,直到後來證實是良性的,但是那種無助、孤單,彷彿世界只有我們三個人,彼此的生命是如此緊密的交纏,深怕一鬆手,就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而那一年我十二歲,弟弟才剛上小學,卻己進入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記憶是一長串悲傷的浮影,我們以為停止回憶,就能忘記曾經烙身的傷痛,卻忘了哭泣之後也有甜美,在彼此的愛裡,我們不會永遠傷心。在那一個寂靜的夜晚,黑暗雖然讓我們看不清楚對方的臉,我們卻也不必隱藏情緒,心反而更接近了,我們交談,沈澱出所有的記憶,然後發現其實幸福一直都在。


摘自 中國時報 88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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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乾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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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乾兒子

    朋友國外經商回台,大夥聚餐替他洗塵。相談甚歡之際,我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紅線,便好奇地問他,是否戴著玉佩。

    他把紅線拉了出來,下面掛的是一個紅香包.說:「我媽媽認為我到處經商,常往外國跑,她無法照顧我,要我到廟裡拜拜,做神明的乾兒子,這樣她才能放心。」

    眼前的這個男士,已經是快五十歲的中年人,母親的牽掛和懸念,不曾一絲一毫地減少。因為距離的遙遠,深恐自己無法照顧到,而託付給神明;媽媽的心裡,永遠會想要保護、照顧她的孩子,即使她已是年老體衰的八旬老婦。

    而我這位朋友,其實是個滿先進而洋派作風的人,世界各國都跑遍了,但是為了要讓母親安心,他也願意戴著別人認為迷信可笑的香包。在訴說原委的時候,眼裡的溫柔,令我感到驚訝。

摘自聯合報88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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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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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家不遠

                透天三層洋房,座落在稻田旁,起風時,偶爾飄來豬屎堆肥異味。
        這是一個老舊翻新社區,八十三年夏推出,姊姊轉述建商說法:「前面要開一條八米路,直通鎮上心臟地帶;六輕在麥寮建廠,這裡必然大有發展。」猛翻數倍後,房價是撐平、緩步下滑,我不太相信會有大好榮景。哥和姐決定比鄰各買一戶,爸爸說:「問問韻芳,或許她也想在西螺買厝,人親土親。」擁有一小方土地,是在台北難以達成的夢想,親友中不乏按月租地、翻土、施肥、種作,扮演都市農夫。對我而言:鋤犁是扛不動的浪漫,並不奢想嘗試。
深層的想望是:九年後退休,住在舊厝附近,手足間各有獨立空間,卻是走幾步路或騎上鐵馬,就可以找爸媽談天說地、泡茶賞蘭。

        那年,父親剛過七十,我相信他會像阿嬤一樣高壽九五,我還有福氣承歡膝前十五年。兒時不曾分離的歡聚,正是短短十五載。爸爸曾經笑言:「算命先說我一生有財無庫,所以,當了二十幾年律師,仍是兩袖清風。」我坐在樹蔭清涼、繁花處處的大庭園裡,回想在這裡灌蟋蟀,卻灌出一條草蛇;空心菜摘了又長,如同變魔術一般神奇。

         也憶起七歲那年,調皮的我惹煩忙著汲水的阿嬤,她掄起竹掃把掃我一頓。夜裡,才想起是我的生日,煮出兩個蛋,一個歸我獨享,一個由哥姐分食。阿嬤摸摸我猶留笞痕的手臂:「死查某鬼仔!真是大人吃肉,囝仔吃打。」艱困歲月裡,厝內經濟是捉襟見肘,厝外卻是天寬地闊,任我遨遊。

        濁水溪堤岸,是一家人最常去的優美勝地-採西瓜、堆沙堡,或是揀回泛綠溪石,當成曠世稀寶典藏。也有些活動,不能讓爸媽參與-到漫畫店租回「四郎真平」,藏在肚腹裡偷渡;花兩毛錢買枝仔冰,在圍牆外你一口、我一嘴舔個精光;夜裡吵架,捏得彼此腿上青一塊、紫一塊,天亮,媽喚姊姊打油,她瞪我一眼:「走啦!」兩人一同出門,各走左右側溝沿,打了油,再各循原路返回。

哥在初一離家,從此,我們就不曾再吵過嘴。

        在電話是奢侈品、交通又不方便的時代,台中、西螺遠如天涯。最近,哥曾聊起當時心境:「新生訓練只有半天,結束後,我走兩公里到車站,看著公路局的車子,心想:搭上車就可以回家;又想:明天還要上課,回去又得馬上出門,繞來繞去,不知該怎麼辦?最後,又走兩公里回學校。

        想像一個理和尚頭的小男孩,在車站來回徘徊,我不禁心酸。幸運的我,晚三年才割斷臍帶。高一負笈他鄉,此後,台中、台北、華盛頓、紐約州,家,越來越遠。我如候鳥,逐月、逐季、逐年歸返。每一回,爸媽都問相同話語:「什麼時候擱轉來?」轉來,成了最殷切的叮嚀。擠在座椅縫隙中,雙腳懸空,直到全身麻木,為的是趕上中秋夜,看阿嬤一面殺柚子,一面唸著:「月娘光光,目睛金金。」

        風雪中的紐約州,華航在「世界日報」刊登巨幅廣告:「別人吃火雞,我們回家吃湯 。」艷紅圓仔閃著溫潤光澤,我彷彿回到昏黃燈光下,有時比賽誰搓得最圓,有時刻意搓得大小不一,再參差排列,湯頭清時,大家都不愛吃,總是得再三回鍋,煮至黏稠帶點焦香,才是人間美味。我癡望藍天-搭上飛機,就可以回家。出嫁十幾年,僅有一次回家過年,車抵家門,爸早就站在陽台上張望,轉身對屋內大聲呼喊:「韻芳回來囉!」洋溢而出的喜悅,暖著我的心頭。只是,對女人而言,家永遠是兩處模糊地帶,回家,永遠是難有著落的夢想。

        夜半驚醒,湧上的常是來不及奔喪的恐懼。阿嬤高齡九十三,臨前,她已退化至認不得我;媽媽因糖尿病失明,每天打胰島素,吞二十幾顆藥,我害怕夜裡的電話,我深知:至親,隨時可能離去。每週打一通電話,三天寫一封信,儘揀神奇事物談笑;接獲爸的來信,卻忍不住淚如泉湧,終至放聲痛哭。

         阿嬤過世,是在我回國以後,中午接獲電話,爸爸的口氣十分平靜:「阿嬤走了,我餵她喝過牛奶,扶她躺下,再回頭,她已經走了。」車子奔馳在高速公路,我的心不慌不亂,反倒有些暖意。想像中拖著女兒、萬里奔喪的畫面不曾出現,我恍然明白:台北離家不遠。離家不遠,就是幸福。

        爸爸的離去,卻是讓我措手不及。新居由一片菜圃轉成樓房錯落,不過一年半。姊姊長住,我維持每個月回去一趟。回家的日子,多半是做幾樣自認神奇的菜,堆到爸媽碗裡;買幾件體面的衣服,讓他們掛在衣櫥。爸爸問我:「你猜猜看,我晚年的願望是什麼?」我屢猜不中,答案是:「讓自己圍棋段數更高。」我疏忽了,每天都有老友來陪爸爸下棋-我的小學老師、崙背老醫生、民眾服務站主任、還有十來歲的孩童。在這塊土地自在過活,就是爸爸最大的快樂。難怪我們想陪他出國觀光,他笑一笑:「我在電視上都看過,不必長途跋涉。」多邀幾次,他
乾脆表明:「離開家,我就睡不著。」爸爸出門的興致越來越低,甚至連請他到嘉義吃早餐,他都說:「改天吧!出一趟門,就覺得累。」

        我聽不出警訊,仍傻傻想望:有一天,他會答應我一起到夏威夷曬太陽、喝咖啡。直到爸爸騎腳踏車出門,頭暈得幾乎軟倒在門口,我們才發現:他的胃悶、腹痛不是慢性胃炎或潰瘍,癌細胞早已在他的大腸肆虐多年。

        姊姊輪白天,哥嫂輪夜晚,爸爸住進省立醫院四天,哥才通知我:「爸爸要開刀,惡性的成分很高,爸說:『台北遠』,你等週六再回來。」台北遠嗎?考上大學時,爸爸託他的棋友開小貨車,花一天親自陪我註冊;出國時,他送到機場,我入登機門後,他指著飛機告訴姊:「我們來看看,能再看到韻芳嗎?」結婚當天,他清晨五點出門,陪我北上,喜宴後,又趕在深夜返家。

        台北一點兒也不遠。是塵俗瑣事讓遊子的心靈逐漸走遠,忘記去傾聽「不要牽掛我」背後的聲音。「不要牽掛我,我很快會健康回來。」住院第一晚,爸爸提著點滴瓶,電話裡向媽許下承諾,決定轉診到林口長庚,爸堅持要再回家住一夜。

        晚餐,全家圍坐,每個月都有團圓相聚,今夜,格外珍惜。爸爸第一件事是為媽挾菜。「我好幾天沒有為妳做事了。」媽媽失明二十年,爸爸每天帶她散步、為她添飯、布菜、倒洗澡水,爸爸捨不得離家,最大原因是:他就是媽媽的眼睛。離家前,爸爸戀戀環視自己一花一草耕耘的庭園,道出心願:「四個月後,我會完全康復,就可以再整理這片花園。」車上,爸爸說:「我這一生沒有遺憾,也沒有罣礙。如果問我: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麼?我要說:是和妳媽媽一起建立這個家。」我緊握爸爸的手,心想:這座堡壘該換我們來撐持。

        手術順利,爸爸在一星期後出院。一個半月後,發現癌細胞蔓延至肝,爸爸重回長庚,這次離家,足足三十五天。三組人馬輪流照護,日間,陪爸爸看窗前鳥雀啁啾;夜裡,陪爸爸看窗外燈火點點,從小至大,這是首次須臾不離。共同話題不多,仔細想來,爸一向不是多話的人。他不曾天寒叫我們添衣、肚餓叫我們加食,也不曾對我們嘮叨他的期望。只是,在我為大學聯考失利而放聲痛哭時,他會拍拍我:「傻孩子!妳一生的幸福,又不是只決定在這次考試。」我回家坐月子時,天
天吃麻油雞、腰仔,他會瞞著阿嬤,偷偷削一個水梨給我;我返鄉任教的四年,他疼惜我中午騎車往返辛苦,總是用摩托車接送我。我為他梳頭,笑著說:「我記得以前為你拔白髮,一根一毛錢。」姊姊接口:「聞一次腳丫,說好香,也有一毛錢。」爸爸摸摸他稀疏泛黃的髮梢,早年,他烏黑茂密的濃髮人人稱羨,他也試過幾種染髮劑,想留住意氣風發的青春。此刻,他卻神情黯然望著鏡中自己。「這些...不再重要。」

        什麼才是重要的?夢囈之中,爸爸回到他獲頒孝行獎的會場,這是他心中認定最大的榮耀嗎?我埋首寫故鄉廟埕的劇本大綱,他眼中閃著光芒:「回家以後,我為妳找更多資料。」我想:爸爸要的很簡單-活著回家。和未知拔河,活著,卻十足艱難。爸爸由每日來回走動,誓言保持出院後的體力;撤退至走兩步就喘息不已;再至上廁所後,力拉才能起身。我試著探詢他最後的心願:「爸,你說阿嬤八十歲就備好壽衣,如果萬一...穿律師服好不好?」爸笑一笑:「律師服?很好啊!我為媽祖奉獻十三年,

        如果媽祖允許我選擇,我不想去西方極樂世界,我覺得那裡比較寂寞,我想回到鄉里,做個小小土地公,還是可以照看妳們。」

        爸爸眼中霧氣深沈,在選擇回小鎮當律師時,他早已看淡物質名利;在為生命奮力掙扎時,他最不捨得還是家。高燒過後,他正式把心願託付給我。「我不要在醫院走,我要回家。」我許下承諾:「我知道。」賀伯颱風前夕,爸爸在醫師允諾下,意識清楚返家。風雨之中,他時時望著窗外-這處他用一生守護的家園。

        四天後,他在自己的床上過世,姿勢就像睡著一樣安詳。陷入昏迷前,他叮嚀我的最後一句話是:「下禮拜再回來。」

        今年清明,我和哥姊一起上墳。在新厝整理香燭蔬果,備幾道爸爸生前愛吃的食物。女兒問我:「媽,我們為什麼要在西螺買房子?」我望向堆著雜物的客廳,尋繹當年想法:「我曾經有一個夢,想在退休以後,回來和阿公一起住。」想著夢已遠颺,淚,瞬間湧上。我攬一攬女兒:「走吧!我們去看阿公。」墳頭的草郁郁青青,墓碑上的爸爸穿著律師服,淡淡笑著。我們憶起:百日後,各自夢見爸爸,他或是壯年,或是老年,都是笑容依舊,此後,爸爸就不曾再入我們夢中。

        失去父親三年,生命,難免顛簸難行,但是,我們彼此用心扶持,很快走出風雨,重見陽光。墳前,我們輪流撐傘,媽媽交代:要撐起傘,爸爸才能安心享用。我望著爸盛年英挺的面容,低聲說:「爸,吃飯了。」白花花陽光下,不見爸爸身影。不過,我相信:爸爸一定離家不遠,因為,不管身在何處,我們一直都離家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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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報上看到這篇文章,我看得無法自己。
利用深夜,坐在電腦前,一句一句看,一字一字打,縱然不再是初次閱
讀,淚水,仍一次一次順著臉頰滑落,是某種情愫牽動著吧,我想。故
事很長,謝謝你很有耐心的看到最後,即使明知很長,我還是只想將故
事打完;即使明知故事很長,你還是堅持著把它讀完......
朋友,此刻,我只想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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