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刊发文章，将现代世界局势概括为“凉战”（cool war）——用网络流行语说，这叫“萌化的冷战”。本周的世界军情大事颇有点为“凉战”写注脚的意思。
周一，香格里拉峰会上中美高官针锋相对，安倍晋三若趁机效仿丘吉尔当年事，来个“竹幕演说2.0”或许就此能历史留名。然而，很快舆论的焦点就转移到中国海军以空前规格参加美国主导的“环太平洋2014”联合军演。中美关系的忽冷忽热实在令人诧异。美俄关系更是“凉风习习”：奥巴马在宣布成立10亿美元的“欧洲安全基金”之后，又刻意在诺曼底登陆纪念日上避开普京，颇有点“凉意”。周末，台湾寄予厚望的“铺路爪”雷达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克星”，这样的故事在冷战中似乎并不陌生，而近年来的“凉战”中这种电磁领域软对抗又有复兴之势。我们为此专门采访雷达电子技术专家，以专业视角一窥这则新闻背后的故事。
“新型”大国关系
5月30日至6月1日，新加坡的香格里拉酒店峰会上，中、美、日三国的军政高官们掀起了一阵“暴风骤雨”。两天之内，指责、反驳、质问、解释、辩论……与会各方抛掉乏味外交辞令，转而“直言相辩”。安倍开幕会演说时的记者团吐槽，中国副总参谋长的即席脱稿演讲，日美防长的“一唱一和”……各种充满火药味的言论与激辩喷薄而出。正如一位前辈对笔者所说：“中国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强硬的话了”。
香格里拉会上，大家都抛弃了外交辞令，虚礼少了，实际态度就更鲜明
不过随着会议闭幕，有关这次峰会的议论却迅速淡出人们的视线。毕竟，作为一个相对非正式的安全会议，各种“狠话”层出不穷也很正常。在笔者看来，出现火药味的首要原因，还是美国全球外交政策的“再平衡”。
“中国好久没有说过那么强硬的话了”
最近半年来，随着美国削减军费开支和外交政策调整，收缩中的美国政府面对地区和全球性政治危机时的反应都“惊人”地低调：乌克兰从内乱到内战，甚至到最后连克里米亚都归了俄罗斯，可奥巴马的动作却只是“谴责”和“小规模援助”；在叙利亚，内战双方都已精疲力竭的情况下，美国对“自由军”也只有口头支持……这些克制的行为背后，是美国在欧洲实施收缩，同时加紧向亚洲转移力量的紧迫需要。但这样的转变却为奥巴马在美国国内招来了“外交软弱”的指责。
自新任期以来，奥巴马以对外低调、对内谋经济发展作为其施政方针，但今年一季度美国经济再度缩水的现状却证明复兴美国经济道路的坎坷——在这个连中国都要努力保持GDP增长率的艰难年代，简单喊几句“美国制造”的口号显然是没用的。
然而中期选举将近，对于奥巴马政府而言，再不做出一些政绩就真的来不及了。这样的情况下，在美国实力尚存的太平洋方向上说几句狠话，是最保险也最廉价的“政绩工程”。
不过，美日在香格里拉的一唱一和绝不意味着美国真打算化身“屠龙勇士”。相反，周三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公布了参加今年环太平洋联合军演的各国参演清单，中国海军以4艘大中型水面舰艇的规模位列参演海军第二，仅次于东道主美国。
2012年“环太平洋”军演的参演舰艇大合照
军演变成军舰“排排队，拍拍照”，冷餐会才是最重要的节目
周五，美国国防部公布了提交给国会的《2014中国军力报告》。报告中提到中国划出的防空识别区，并且坚定地表态“美国坚决不承认中国防空识别区的有效合法性”。然而说归说，在地图上，中国的识别区被精确地标示出来，与美国承认的日、韩防空识别区并列。通过这张图，我们仿佛看到山姆大叔面对中国提出的“识别区要求”扭扭捏捏说了句：“知道了！”
也许，中美的“新型大国关系”，依然要沿用那句老话：“斗而不破。”
“铺路爪”被干扰之谜
周五，英国老牌军事刊物《简氏防务周刊》刊文称，刚刚投入使用一年多的台湾“铺路爪”雷达受到了干扰，以至于无法跟踪目标。2013年，台湾耗资13.8亿美元购得美国“铺路爪”远程雷达，台湾方面称，该雷达曾跟踪过朝鲜卫星发射。
简氏防务周刊中的惠安综合电子对抗设施照片
根据一张卫星照片，《简氏防务周刊》称，中国福建省惠安县境内某山顶上的一面巨大的相控阵雷达天线就是干扰的来源。
这一报道引起了许多猜测。有军迷拿出相关教材称：“铺路爪雷达主要是用来探测弹道导弹目标的，仰角范围是3~85度，福建的那个雷达完全不在其观测角度范围内，因此也不可能被其干扰。”据此认为惠安的设施不可能是针对“铺路爪”的对抗措施。
美国部署在本土和欧洲的铺路爪雷达监控范围
台湾乐山上的“铺路爪”雷达天线
笔者采访的几位雷达与信号处理业内人士认为，上面的说法其实没有分清雷达和激光的区别，是典型的外行错误。雷达无线电是一门外人眼中极为神秘复杂的技术，而且发展速度惊人。尤其是在最近的10年内，许多以往的“定论”早已被打破。非专业人士仍按过时的观点来看现代电子技术，自然只能得出异常离谱的结论。
自从相控阵雷达出现以来，对雷达的干扰早已经脱离了60年代那种模式。现代相控阵雷达有敏捷波束指向能力，因为它的波束指向和机械设备没有关系，转向速度非常快，传统的干扰手段作用很有限。旧时代的雷达对抗方式限制已经不具备现实意义。
从根本上来讲，干扰对方雷达，就是一个对它发射信号的过程。只要覆盖对方雷达的收束波段，给它“多余”的信号，使其将虚假的干扰信号当做真实的目标回波，就能干扰。例如美国EF-18G电子战机目前已知的一种工作模式就是录制对方的雷达信号，隔一段时间原样播放，从而使对方雷达无法正常工作。
可见，现代电子战的复杂之处不是信号的接受和发送，而主要是后端对信号的处理能力。换句话来说，干扰现代雷达，只要工作机制合适，其实从地面还是空中发射干扰信号并不是问题，发射的角度如何也并非关键，要紧的是能骗过对方的信号过滤机制。而这就要求在信号处理技术上领先于对方。因此要在对抗中占尽上风，需要技术上有跨代的优势。
美国本土的“铺路爪”雷达天线
《简氏》的报道是在知道“铺路爪”被干扰的情况下，反过来推测大陆有干扰设施，再推及惠安的雷达。可能美国人自己也在揣测我们用了什么技术手段来进行干扰。现在业界技术发展极快，双方都会有对方不清楚的新手段。
笔者采访的专家认为，惠安地区部署的系统不会直接以大型雷达作为干扰信号发射源，这个雷达还是以侦查为主。至于它的天线相对铺路爪更接近垂直，那应该是由于它要探测空中目标，而不是如铺路爪一样，主要探测太空和超高空目标。该雷达系统的指向和波瓣角度明显涵盖了整个台湾地区和南海与东南亚地区，当然并不仅仅针对铺路爪。
电子战对抗领域的技术更新很快，近10年更是突飞猛进，EA-18G可算是现在最好的电子战飞机
如果《简氏》关于干扰信号来源的信息准确，那么照片里标注为“惠安电子战设施”的那几个大型球状天线罩里的设备或许才是干扰机。而雷达除了探测空中目标外，其实也可以作为无线电信号收集装置。可以推断，该电子战系统的运作机制和大型雷达的信号波发射及其方向有一定的联动机制。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惠安电子战系统要比铺路爪领先一代以上。在跨代的情况下，实现单盲干扰是可行的，完全可以在干扰铺路爪的同时确保自己的雷达工作正常。
基于此，我们可以做如下理解：惠安电子战设施与雷达联动，二者构成一个综合运作框架，可以称为“惠安综合电子战设施”。其任务是针对雷达工作范围内的敌对大型雷达系统进行单盲攻击，确保我方雷达正常工作的同时，迷盲对方雷达。而在它的攻击范围内，“铺路爪”很不幸地距离最近，所以首当其冲了。
“铺路爪”雷达设计的时候不可能预见现代的电子对抗技术，有一些硬伤是无法克服的。因此现在它很难摆脱惠安综合电战设施的“纠缠”。
雷达接收大功率多节点的干扰信号时，它的运作负荷很大。同样，如果铺路爪雷达天天遭到拥塞性干扰，它的开机寿命也会受到很大损耗，进而增加其单元维护频率。这可以使其有效性大大降低，同时运作成本大大提高。
不过，铺路爪雷达现在是在美国人手里运行，美国在电子技术方面仍是一个强国，他们无疑会寻求应付的方法。电子战是一个变化很快的领域，双方的对抗这才刚开始。
此外，还有一点要补充，“铺路爪”设计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发射干扰信号的问题，所以如果想要和惠安综合电子战设施实现“互盲”，除了要大幅度改进“铺路爪”雷达本身，还要在旁边修建和它规模差不多大的专门干扰发射装置，将简单的预警雷达站也变成一个“综合电子对抗设施”。当然，美国会不会这么干，台湾给不给钱这么干，我们可以等着看。
制衡俄罗斯要多少钱？
本周，与中美博弈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美俄两国的“顶牛”。周二，奥巴马抵达波兰首都华沙，视察在当地参加北约联合军事演习的美波空军F-16战斗机部队，并在新闻发布会上重申了对东欧盟友安全的承诺。在美军大举“重返亚洲”的同时，奥巴马宣布“美国计划扩大在欧洲的军事部署”。周三，仿佛是为了印证总统的承诺，美国空军3架B-52战略轰炸机时隔11年再度部署到欧洲西部的英国。
5月9日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俄罗斯红场和克里米亚同时阅兵，同时出动百余架飞机，在当代欧洲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美俄关系近来因乌克兰问题日趋紧张早已人所共知。在今年的诺曼底登陆70周年纪念活动上，美俄领导人的“固执”让好不容易减肥的法国总统奥朗德一夜连吃了两餐宴席。原本可以成为欧洲各国领袖对话良机的诺曼底登陆纪念仪式上，两人的交谈也没有进行多久。正因此，美国此次“重返欧洲”的行动也被人为加上了“封堵俄国”的标签。作为近期向东欧频繁增兵的国家，美国这次还提出了拨款提高北约军事反应能力的投资计划。根据白宫此前发布的声明，该计划涵盖乌克兰、格鲁吉亚、摩尔多瓦等与美国合作的非北约国家以及美国的欧洲盟友。出乎意料的是，如此宏大的计划，奥巴马给出的资金仅为10亿美元。
冷战结束，华约集团席卷欧洲这一潜在威胁瞬间瓦解，欧洲国家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大幅削减军备，此后又不断地减少军费。经过十多年的“马放南山”加上近十年欧洲经济不景气，欧洲各国的军队虽然名义上还有着“精锐”的质量，但在数量上已经少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英国皇家空军计划将战斗机减少到200架以内，还不及中国一个军区的战斗机多；荷兰空军主力为60架战斗机，还不足中国一个空军师；捷克、匈牙利这些东欧国家则更惨，每个国家的现代化战机不到20架，而且还是租的……国内某著名军事观察家曾戏言“未来哪个欧洲国家能随时派遣一个四机编队，那它准是欧洲的一流强国”。
波兰虽有美国援助的F-16 Block52先进战机，奈何数量太少
在这种趋势下，美军历次“增兵海外”的行动规模也不断缩水，调动12架F-16到波兰或者韩国，都能登上一些过分紧张媒体的头条版面。这和冷战时代动辄上百架飞机的调动相比实在是犹如“小儿科”。这次抵达波兰的美军只有150人左右，他们对改变力量平衡的作用，大概就只能如波兰人的自我调侃一样——“波兰现在更加安全了，因为我们有150名美国士兵的保护”。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俄罗斯来说，虽然早就丢掉了苏联时期“一星期饮马大西洋”的作战能力，但也不至于把美军的增援设想太当回事。
只是，对于纸面上仍拥有庞大空军和机械化地面部队的俄罗斯，“光复华约诸国”，也超出了它的实力。倒不是因为150名美军和12架飞机有多厉害，只是俄军自己，恐怕也已经没能力重演“布拉格之春”了。
既然如此，那东欧国家为什么还一个个那么紧张呢？——其实还是那个问题，叫得声大，才有美国援助啊，至于具体是多少……那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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