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的時代,兩岸有很多問題是同步面對的,尤其在高等教育上反映得最明顯,彼岸的一些思考,值得台灣高教界參考。
中國最理想的大學精神比任何排行都重要
作者:未知 來源:新京報
http://www.h-edu.com/htm/200511/2005110711473729.htm
10月27日,與英國《泰晤士報》有近親關係的一家公司,公佈了2005年全球大學排行榜,其中北京大學名列全球第15位,超過日本的東京大學而名列亞洲第一。消息一出,在國內立即引起新一波關於大學排名的討論。實際上,伴隨每年一度的全國高考,近些年來,這樣的爭論或明或暗,從來就沒有消停過。
中國高等教育在國際上的實際地位,能在大學排行榜上得到多大程度的反映?當下中國,是否具備對大學進行客觀、科學排行的成熟條件?中國現有的大學排行,有哪些問題需要澄清?今後,如何構建科學的大學評價體系,才能發揮其對高校和社會的積極意義?中國大學要想在世界上贏得真正的尊重,還有哪些迫切問題需要認真解決?總之,今天我們該如何理性地評價大學?
追問這一系列問題,其價值也許無法估量。
第1部分 不具公信力大學排行傷害社會
新京報:英國這家公司的大學排名,能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中國高等教育的實際?
程方平:中國的大學在發展,在改革創新管理模式和體制,這是中國大學提高質量、走向世界的保證,也是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但現在的評價機制等不少方面,還有一些需要正視的問題。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搞大學排名就容易發生問題。
這個排名所根據的幾項指標,有失業內水準。現在,我們做了一個比較粗的高等教育發展指標研究項目,其中有一百多個指標;但我們仍然感到設置的指標不夠,需要進一步完善評價指標體系。這次大學排名依據的指標,只有無關實質內容的幾項,很難服人。
新京報:人們關注大學排行由來已久,這樣持續的熱潮,為什麼形成?
楊玉聖:大學排行受到強烈關注,有多種原因。首先是關係到各大學的「名聲」,看重排行榜的,主要是一些大學負責人,在國情現實下,排名涉及「政績」。其次,中國傳統一向重視等級和序列,大學排名也屬其中之一。再次,迎合了考生特別是家長的心理,「望子成龍」、「盼女成鳳」,加上從眾因素,使所謂「大學排名榜」成為千千萬萬考生和家長的「指南」,進而成就了大學排行這一新興產業。當然,個別媒體的過度宣傳,也不能小視。
新京報:世界各國排行大學的歷史長嗎?
顧海兵:據我掌握的材料,這個歷史並不長,大體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率先推出全美大學排名的《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雜誌是在1983年;加拿大的《麥克林》雜誌是1991年開始為加拿大46所大學排名的;英國的《泰晤士報》是在1986年開始大學排名的;德國《明鏡》週刊是1989年開始的;日本《鑽石週刊》是1993年開始的。
新京報:一般來說,排行大學需要哪些較成熟的條件?
顧海兵:大學之間是否具有充分的可比性和可排名性,前提是市場經濟體制的相對成熟、教育制度的相對穩定。比如,各級政府與公立大學、私立大學的法律關係,大學之間的公平競爭關係等,如果沒有基本形成,則會導致不充分競爭,大學更容易用非正常手段爭取資源。
不過,還必須有公認的公正排行機構。沒有這樣的機構,就不可能有公正的排行,而沒有公正的排行,就不但褻瀆了排行,還會對社會產生傷害。從發達國家的情況看,他們從事大學排行的機構,大都是公認的公正排行機構。這些機構多有不少於50年的發展歷史,經過了長期考驗,公信力很好。
程方平:國外具備公信力的大學排行榜,往往是由作為行業評價機構的行業協會,也就是教育行業協會評選的,然後通過媒體公佈。行業協會具有業內代表性,比較成熟的行業協會具備為業內人士所公認的評價標準。高等學校聯合會、教師聯合會、校長協會以及其他一些認證機構,都是認證評估學校質量的。
第2部分 國內大學排行涉嫌侵犯大學權利
新京報:現有的中國大學排行,存在什麼問題?
楊玉聖:存在的問題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第一,評價者缺乏權威性;第二,評價者缺乏公信力;第三,評價者夾雜明顯的利益因素;第四,評價指標一刀切;第五,評價標準缺乏針對性和有效性。
顧海兵:我想從另外的角度歸納一下:一是排行的科學性,二是排行的合法性。
從科學性上看,雖然國外的大學排行也有問題,但兩者有質的區別。國內曾經的大學排行,存在嚴重的偏科性與功利性,在方法論上幾乎沒有得到一所大學的公開肯定,大多數教育評價專家也持不肯定意見。相反,國外大學排行的方法論,在大的方面已基本一致,大多在小的方面有爭論。
從合法性上看,目前的大學排行有侵權之嫌。市場經濟條件下,凡是涉及具體社會主體的排行必須慎重,不經授權不可以公開。你有排行權,但你一旦將排行公開,就可能侵權,可謂研究評價無禁區、排行公開有紀律。
學校作為獨立的民事主體,有名譽權、人格權,如果未經許可就把學校分成三六九等,就有可能造成歧視。
新京報:在什麼情況下,大學排名合法?
顧海兵:一是被排行機構同意公開排行,一是被排行機構的資料合法、客觀。
所謂被排行機構同意公開排行,其標誌是願意向排行者提供資料。《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客觀資料,是由各大學主動提供的,2003年全美有94%的大學提供了排行資料;其主觀評價資料,則是僱用專業公司作為第三方進行專家評價。
所謂被排名機構的資料合法、客觀,是指排行者所用的資料或者是由大學自己提供的,或者是由政府機構提供的,同時必須是單指標資料的客觀排名,任何多指標資料的綜合排名,因為需要加權合成,涉及主觀評價,就必須要求排行者有公認的資格。
新京報:目前,國內大學排名在這兩方面的現狀如何?
顧海兵:據我估計,國內沒有一所大學主動向任何一家排行者提供資料,沒有一所大學公開同意排行者的排行與排行結果。如果有人說,由大學自己提供資料會不可靠,那是站不住腳的。因為任何統計資料在源頭上,都是由被統計對像提供的,這裡需要注意的是不能搞有罪設定,不可借口大學不會提供可靠資料,而侵犯大學的權利。
從目前看,國內現有的排行機構,沒有一家擁有公認的排行資格。就單指標而言,在對大學進行合理分類後,你可以進行本科生數最多的大學排行、研究生數最多的大學排行、教授數最多的大行排名、在《自然》與《科學》上發表論文最多的大學排行、專利最多的大學排行等。
第3部分 大學之間不可比排行公正難保證
新京報:對目前中國的大學排行狀況,兩位有何評價?
程方平:中國的大學是分層次的,有研究型、綜合型、專科型,還有大專層次和職業技術高校層次。如果要評價大學評價,首先就應對大學分類。美國的高校排行榜,現在也對大學分類,這樣比較能給人更真實、具體的導向。
大學有自己獨特的規則,其評價指標也應符合自身定位。現在,學生家長和社會對大學的瞭解,往往依據傳媒提供的信息。這些信息更多偏重於物,比如校舍、儀器設備、學生數量等。這樣的評價,不利於社會對大學的科學認識,也不利於學生、家長選擇。評價大學尤其需要一些能考察其內涵和精神的指標,而這些方面的評價,由社會上的行業機構來進行,或許更合適。
大學排行可能對學校辦出特色、辦出質量,是一個刺激,但近些年來,一些商業機構過於追求這方面的眼球經濟,使大學排行相當於大學評比。這種評比是收費性質,還是免費性質?如果是免費還可以,否則,就有做廣告的嫌疑。
楊玉聖:任何一種評價本身,都不太可能是絕對的,而對於大學的評價,因其評價對象的特殊性,難度就更大。所以,到目前為止,任何一種大學評價和排行,都只具相對性。最好的大學和最差的大學,並不在乎排行。一些臨時拼湊的、規模龐大的大學規模再大,恐怕在今天以及今後相當長時期內,其排名都不大可能超越北大、清華。
新京報:在不同類型的院校中做排行,是否科學?
楊玉聖:正如海兵談到的,大學評價的前提是公正性;而公正性的前提,是大學之間的可比性。北大、復旦、南開、南大,都是以文理學科見長的綜合性大學,可以比較排行。但這些綜合性大學,不能與近年來通過合併而組建的「巨無霸」式的大學,放在同一類排行,因為後者通過合校,學科佈局、學校規模等已沒有可比性了。
同樣的道理,這些綜合性大學也難以與單科類或專業類大學籠統排行。如果非要排,也只能分類評價。否則,所謂的大學排行只能是一鍋粥狀態,就像把足球、排球、拳擊、乒乓球、跳水、體操、田徑,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按統一標準比賽。
新京報:針對不同類型大學排行,似乎更能反映實際。
楊玉聖:針對不同大學,分門別類加以評估,要比一刀切好,但也有問題,主要是有些大學,如中國人民大學、中央音樂學院、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中國海洋大學等,幾乎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這又如何排行?相比較而言,如果按相對統一的標準,對相關專業按照學科分類排比,也許不無可行性。
顧海兵:實際上,即使就學科排行,其難度也不一定低於學校排行。學科之間有交叉,學科有一級、二級、三級之分,比如經濟學有農業經濟學、工業經濟學、經濟法學、物理經濟學等,這些子學科之間很難比。因此,可以說任何大學排行,都存在重度的、甚至是致命缺陷。
即使發達國家作出的大學排行,在我們看來質量相當高,但仍然受到相當的、甚至是嚴厲的質疑。在2004年8月召開的中外大學校長論壇上,劍橋大學校長理查德發言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學排行是不科學的,世界上偉大的大學是不可以排行的;不同的大學之間有很大區別,是不可比的。
第4部分 理想的大學精神比任何排行都重要
新京報:建立科學的大學評價機制,該如何與大學的社會定位協調?
楊玉聖:大學承擔著文化傳承、知識創新、人才培養、服務社會等多重職能。
大學評價體系應與這些目標吻合。發表的文章、出版的著作,數量可以是參照,但未必多多愈善。既然是中國的大學,就應服務於國計民生。事在人為,在內憂外患的年代,我們尚能創造出西南聯大這樣的大學奇跡,更何況今天?
程方平:大學評價機制要以大學的功能為前提,這樣得出的評價結果才有說服力。教學和科研是大學的基本功能,現在又增加了社會服務和創造新行業的功能。這些功能是評價大學很重要的方面。楊振寧、李政道是在西南聯大的艱苦環境中成長的,但卻獲得了諾貝爾獎;現在,我們的客觀條件比當時好多了,理應取得更大成就。
新京報:政府在大學排名中,應扮演什麼角色?
顧海兵:現有的中國大學排行,對大學有不小的傷害,對其實施終止是政府的責任。
比如,制定必要的大學評估行政法規;要求大學排行機構、大學排行者所委託的調查機構、被排行的大學之間,是相互獨立的平等關係,可以借鑒南開大學朱光磊教授提出的「政府監督、中介操作、學校配合」的大學排行模式;禁止大學排行機構採用的自我拔高式宣傳;支持全國性高等教育學會等學術團體,研究甚至操作大學排行。
楊玉聖:教育部推行的「985計劃」和「211工程」重點建設的入選大學,是中國目前最重要的大學評價與大學排行。這是一份來自政府的大學排行,除了名份,還有傾斜性的財政投入這一巨大實惠。
新京報:中國的大學要走向世界,贏得尊重,還有做哪些更艱巨的工作?
程方平:大學應該崇尚科學、尊重學術爭鳴。當年蔡元培先生提出「兼收並蓄、兼容並包」,這種精神和世界大學的發展趨勢一致。今天,回頭來看這段歷史,它還是令人神往的理想。因此,最重要的,還是如何形成大學的理想精神。這比任何排行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