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施琅」熱播的冷思考
朱大可
中國台灣網 (2006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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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這個悠久而堅固的聯盟,也許會產生一個新的格局,而導火索是最近熱播的電視連續劇《施琅大將軍》。
陳明聲言,策劃《施琅大將軍》的原因,乃是「想振作決策層對解決台灣問題的意志力和決心」。第四代儒生在此展示了堅定的國家主義立場。
亞細亞國家主義的歷史邏輯,就是要辨認中國歷史上的所有正統國家,也就是從夏商周、秦漢魏晉到元明清的王朝譜系。所有被納入這一譜系的先朝,都是正統的政權,應當受到追穰。依據這個邏輯,傳統國家(前朝)對國土和人民的維繫(擴張或失落)狀況,就成為政治評判的基本尺度。國家主義為此制訂了自己的第一定律:凡是有利於捍衛和擴展疆域的就是「國家英雄」,反之就是「國家罪人」。
但國家主義也會面臨種族問題的嚴重困擾,即如何區分入侵異族和本土國家政權。國家主義為此增設了第二定律來彌補第一定律的邏輯缺陷:凡是在異族尚未佔領和統治中原之前,一切針對「他者」的抗擊活動,皆應視為愛國行為;而外族一旦完成民族征服和國家接管,「他者」就轉換成了「自者」,即合法的統治者,從此後所發生的任何抗爭活動,都應被視為叛逆和分裂。
這個從「他者」向「自者」轉換的過程,國家主義者通常譽之為「民族融合」,因為它符合國家主義的空間信念:盡其可能地征服更為廣闊的土地和獲取大數量的人民。所有成功的征服者如嬴政、劉徹和康熙,都曾受到國家主義者的熱烈謳歌;而那些丟失土地的皇帝,則成為無情嘲弄和抨擊的丑角。國家主義最嚴厲的判詞是「賣國賊」,而它的最高譽詞,就是「愛國主義者」。
但國家主義的第二定律跟第一定律是自相矛盾的。第一定律依據的是國土信念和政治地理學邏輯,而第二定律卻把政治權力接管(確立新國號和權力合法化)作為道德轉換的分界線,據此分辨愛國和叛國——這不過是新儒生玩弄的實用主義權力遊戲而已,它完全背離了有關的國家正義原則(侵略和被侵略、佔領和被佔領、屠殺和被屠殺等等)的公理性常識。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民族主義的歷史邏輯。民族主義只有一條定律,那就是確認漢人作為統治者的惟一正統地位,而指認所有異族為入侵者和非法征服者。
在民族主義的視域裡,民族的「他者」不能轉換為「自者」。「他者」永遠是「他者」,即便它登基和掌控最高權力,它仍然是可恥的入侵者,必須給予堅決反抗和推翻。民族主義者是漢種族的強硬衛士,堅定地捍衛著漢族在東亞地區的支配地位,並且把這種種族純粹性當作自己的核心信念。民族主義最嚴厲的判詞是「漢奸」,而它的最高譽詞就是「民族英雄」。
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國土想像邊界是截然不同的。儘管國家主義的第一定律完全符合民族主義定律,但它的第二定律卻與之發生了激烈衝突。屈原、岳飛和史可法等人,其抗爭行為發生在政治分界線之前,所以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之間沒有任何分歧,但鄭成功的抗爭行為卻發生於分界線之後,也就是發生在滿族人建立清帝國之後,所以,對於鄭成功的判定,新儒生的國家主義和漢民族主義必定出現嚴重分歧。
上述分歧曾經長期處於模糊狀態。但目前熱播的電視劇《施琅大將軍》卻將這種爭論推向前台。第四代儒生所代表的國家主義,痛斥民族主義者是「種族主義」和「大漢族主義」,而閩籍教授和民族主義網民則聯合起來,憤怒聲討國家主義者是「漢奸」。
在台灣島,早期大陸移民大多是鄭成功及其部屬的後裔,他們對鄭氏和漢族祖先的緬懷,無疑是支撐其身份認同的精神支柱。對鄭氏叛將施琅的道德平反,不可避免地要涉及鄭成功的「民族英雄」身份,而且會對海外民族主義者的核心價值有所衝擊。第四代儒生發動的政治探險,正在面臨嚴峻的歷史考驗。
(來源:《中國新聞週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