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6 21:10:47 瀏覽18165|回應23|推薦96
看到媒體上報導,關於黃春明演講所引發的風波,我非常難過。而且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件事並不是如同媒體所言,關於「台語文的書寫方式,雙方各執一詞」如此的簡單。
黃春明在台灣文學史上的貢獻,有目共睹,我實在不想多言。他的小說對於人性良善之肯定,以及召喚,不知凝聚了多少台灣人共同的情感。他長期在宜蘭編導歌仔戲,引領孩子們走入劇場,體會台語戲曲的美好。如今他已經活到七十多歲了,卻頂著一頭花白的髮,努力不懈地為文學,戲劇,甚至他最最鍾愛的孩子們,也是台灣的下一代奔走。但是,現在居然有一個人,打著「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的旗號,用一種粗暴、化約,唯有政客才會採用的邏輯,指著黃春明,公然地侮辱他:「可恥」。
假如成大認為:一個對於台灣貢獻深遠的作家,居然可以被成大(也是全台灣納稅人)所豢養的一個人,辱罵成為「可恥」的話;那麼,我以為成大才是「可恥」的。
假如台灣文學研究界認為:一個備受敬愛的台灣文學作家,居然可以遭到一個打著「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頭銜的人,辱罵成為「可恥」的話;那麼,我以為台灣文學研究所才是「可恥」的。並且,我也深深地以自己是一個「台灣文學研究所」的「教授」為恥。
所以,我們必須譴責那一個掛著「成大」、「台灣文學研究所」以及「教授」頭銜的人。因為拿掉這些頭銜之後,「那人」將什麼都不是。而假如,我們沒有對此加以譴責,那就代表了:我們默許這樣的行為。但必須注意的是,此事已經無關言論自由,而是知識份子的道德良知,良心,以及更重要的是,對於下一代的教育責任。
政治,或許可以沒有是非,沒有基本的價值判斷,但是文學不行,教育不行。
也因此,我本來不想寫這篇文章的。因為「那人」彷彿一個穿著競選背心,跑去鬧場好出風頭的政客,本來不值得一哂。但是,當我一想到,「那人」領著納稅人所給的薪水,而正在國立大學裡,教育許多年輕的研究生們,採取如此帶有濃厚意識型態,煽動對立的方式,去閱讀台灣文學時,我卻不禁感到驚駭了。
因為這些年輕人,將來會成為老師,進入中、小學,甚至大學,去教育更多更多的孩子們,而他們散播的文學種子,恐將包含了狹隘的仇恨。我在「那人」身上,看到了學院的傲慢、自大與暴力。而仇恨、對立、傲慢、自大與暴力,卻正是黃春明的作品,也是一切好的文學,所一直要去打破、消弭和對抗的事物。
所以我們才需要文學。所以台灣需要黃春明。
也所以,我寫下這些,大力地譴責「那人」,因為這是我們的責任:救救台灣文學,救救孩子。
假如我們對此不加以譴責的話,那就代表:一個拿政府五年五百億補助的大學,一個以研究台灣文學為使命的機構,以及一個知識份子(所謂教授),竟可以用如此政客式的簡化邏輯,以及充滿暴力的語彙,去踐踏文學,踐踏一個作家的尊嚴。而這才是真正「可恥」的。
黃春明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做「一個作者的卑鄙心靈」,以此來深刻地反省自己,批判自己身為一個「作者」,對於社會應盡的責任與義務是什麼?
所以我本來也想把這篇文章命名為:「一個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的卑鄙心靈」,但只怕過於抬高了「那人」。故作罷。但是一個「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對於文學,對於社會所應盡的責任與義務,又會是什麼呢?總不會是指著作家,大罵他們「無恥」吧?
但可惜的是,這些頭銜卻又偏偏被某類人牢牢抓住,套在自己的頭頂,就怕別人不知道。然而黃春明卻不需要頭銜,連「作者」的頭銜也不需要,因為他的名字就已清楚地而不容辯駁地說明了:他的作品,他的為人,以及他為台灣世世代代的孩子們,所認真付出過的一切。
( 創作|散文 )作者郝譽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