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永紅

 他出生在遼寧省盤錦市大窪縣田莊台鎮一個貧困的家庭。小時候，為了讀書，他撿過垃圾、賣過冰棍，甚至將家裏的燭臺偷偷拿到廢品收購站賣了交學費。等到他上到初二時，就因為家庭貧困不得不輟學回家。

雖然他沒能念完中學，但他有一副嘹亮的歌喉。輟學後，他歷盡千辛萬苦四處拜師學藝，最終考入了瀋陽音樂學院聲樂系，並先後成為男高音歌唱家厲鐵成、聲樂教育家鮑延義和著名歌唱家郭頌的學生。

1994年，他帶著一個歌星夢，來到深圳，去尋找更寬更廣的世界。

踏上深圳的繁華街道，他才知道他的想法原來還真是個夢。沒有一家酒吧、歌舞廳願意聘用他，他們說他不懂廣東話，滿身的鄉土氣。

一夜之間，他失去了先前所有的驕傲。半個月後，他身上的錢用光了，每日疲倦而又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流浪，感覺自己就像個混混。但他卻不想回家，更不想回去面對父母和親朋好友的閒言碎語。

白天他不停地尋找工作，不斷遭人白眼和驅趕，晚上就偷偷躲進大橋下的涵洞裏，一邊數著天上的星星一邊打著蚊子。每到颳風下雨天，為了躲避風雨的襲擊，他一晚上要從涵洞這頭到那頭折騰好幾遍。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頭。

終於有一天，他找到了一家速食店打零工。

快餐廳沒有住宿，領到第一個月工資後，他從涵洞裏搬出了來，租賃了一間古舊的木樓。木樓有兩間屋子，另一間裏，他看見了一個女孩，還有滿屋子的畫筆和萱紙。跟他一樣，她也是這幢小木樓的房客。

他沒勇氣問她在哪里上班，做什麼工作，或者，是不是一個畫家。因為，她美麗的容貌，高傲的氣質，亭亭玉立的身材，及那滿屋子的畫筆和萱紙讓他自憐。每次上下班，他都不由自主地從半掩的門縫看她一眼，他發現，她自己做飯，而且總用一身潔淨的衣服將自己打扮得似一株清水蓮。

一天， 他終於走進了她的生活。感冒，發燒，加上嘔吐，他不得不支撐著身子，去向她討要一杯熱水。她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卻麻利地為他倒了水，還找出兩片退燒藥。

他感激地說了聲謝謝，渴望能與她交流，哪怕隻言片語。然而，他失望了。雖然，水杯就捧在她的手中，但自始至終，她卻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對他的感激也不置可否。看來，他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感到了悲哀，為自己的沒出息。

他不敢奢望她會正眼瞧他一眼。然而，就在當天下午，她卻敲開了他的房門。他驚詫地發現，捧在她手中的，竟是一碗熱粥。她點了點頭，看他一眼，放下粥，就轉身離去，依然沒有與他說一句話。

當她再一次捧著熱粥站在他面前時，他忽然打消了心中的自卑，鼓足勇氣對她說，可以為你唱支歌嗎？此時此刻，他已經是貧病交加，身無一物，唯一能做的就是歌支唱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那時，他除了感動，還有一個遊子在外突然遭遇溫馨無法言喻的激動。

她愣了愣，臉忽地紅了，但還是點了點頭。他唱著那首《九月九的酒》，唱得很投入。來深圳這麼久了，這是頭一次給別人唱歌。唱過一段，他忘記了她一向的高傲和典雅，哆嗦著問她，願意跟他一起唱嗎？她搖頭，高傲的表情不見了，雖然依然沒有與他說話，眼裏卻閃爍著淚花，臉上久久凝著感動的神情，金紅的朝霞輝映著她黑亮的眸子，在那兒變成了一星喜悅的火花。

想著她的淚，他突然有些內疚。也許，是他的歌聲讓她流淚了。他猜測著她種種流淚的原因。也許，她有一個男朋友，她十分喜歡聽他唱歌，現在他們卻分手了；也許，是這段歌聲，擾起了她思鄉的情愫；也許，她一人在外，生活得很艱辛，他的歌給了她勇氣和力量。

之後，下班後，他就每天抱著吉他坐在樓梯上為她歌唱。這時，她會放下手中的畫筆，靜靜地聽，一副專心的模樣。只是，每次聽完他的歌聲，她卻不加一句評論，最多的，只是一個微笑。

他自卑的想，骨子深處，她還是不屑於與他做朋友。

那年，廣東省舉辦歌手大獎賽，看到廣告，他高興極了。下班後，他直奔她的小屋，對她說，他要報名參賽，只要能借到報名費，他的夢就一定能夠實現！他抓住她的手，興奮地大嚷，就像面對一個多年的老友。他又說，這麼久，他終於等到可以高昂著頭的那一天了。然後，他又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一輩子聽我撫著吉他，為你唱那些讓你喜愛的歌？

明顯的，她有一絲激動，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然而，僅僅一刹那，她就掙脫了他的手，微笑著將他推出她的小屋。她沒有回答他，只是搖頭，決然，毅然。

那一天，他用酒精將自己灌得爛醉，然後伏在小樓上，摟著吉他自唱一些憂傷的情歌。他相信她是聽見了這歌聲的，但她沒有吱聲，只留給他一道冷酷的門。

痛苦了好幾天，終於，他決定搬出這幢小樓。他害怕面對那道冷酷的門而帶來的痛苦，只想一個人躲到一個遠遠的地方，治好一顆創痛的心。

臨別，他再一次走進她的小屋。他只想跟她最後道一聲別。進門，他發現，房間所有的畫筆和萱紙都不見了，僅留下貼在門口的一張字條：

我走了。我明白你的心事，也好想好想有人能一輩子守著我，為我唱讓我流淚讓我笑的歌。但我清楚地知道，我配不上你。小時候我也能歌善舞，但由於家庭貧困，我初中就輟了學，現在我在一家公司做迎賓小姐，每月工資僅600元。你是個有出息的人，我不能害你，更不能拖累你。好好努力吧，親愛的朋友！為我，為千千萬萬喜歡你歌聲的人！你一定會成功的，一定會！我相信！

我給你買了演出服，就放在你的房間裏，在襯衣的口袋裏有600塊錢，是給你的參賽報名費。你不要尋找我，也不用回報我，感動中國，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一個愛你的歌迷

頓時，他兩眼模糊，哽咽難言，淚，早已在臉頰流淌。他發瘋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因為，他竟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揣著那女孩留下的600塊錢，他報名參加了比賽。在這次比賽上，他迎來了自己的人生轉捩點，獲得了大獎賽優秀獎，並被一家公司簽約。憑著出色的男高音、小品和口技等多方面的才華，他很快成為一名深受深圳觀眾喜愛的知名演員，他的演唱優美動聽，給無數觀眾帶來美好的享受。

演唱之餘，他經常興致所致，模仿一些著名演員的經典段子，惟妙惟肖的嗓音和舉止經常讓觀眾笑聲不斷，同時他還進行歌曲的創作，由他參與作詞並演唱的歌曲《願你幸福》是許多晚會的保留曲目。他先後獲得二十多個國家級、省級藝術獎項。

600塊錢，改變了他的人生。但他再也找不到那位好心女孩，也無從報答她了，為了尋找她，他含淚走訪了無數的城市和鄉村，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1994年，剛成名的他在四川成都參加一場「為失學兒童重返校園」的慈善義演，觀眾席上坐著幾百名因家窮輟學的孩子，看著一張張面露稚氣的臉，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那個幫助他的女孩。他當場將身上的2400元錢放進了捐款箱，這是當天全場最多的一筆助學款。

主持人告訴他：「你捐出的這2400元錢，可以使20個貧困山區的小學生完成兩年的學業！」看著孩子們激動的笑臉，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2400元錢就可以改變那麼多孩子的命運，這是一件多麼有意義的事啊！」那一刻起，他下定決心：要盡自己所能努力改變更多貧困學生的命運。

從此，他開始用感恩的心來回報社會。他投身到深圳義工隊伍，成為深圳市義工聯藝術團的團長。僅1998年，義工聯藝術團籌集到的善款就超過了一百萬元。

1999年，他參加了深圳市義工聯組織的赴貴州山區慰問演出。在那裏，他見到了更多因貧困而面臨失學的孩子。這讓他心裏很壓抑，還有這麼多孩子念不起書，上不起學啊！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那位無償援助他的女孩。

從此，他開始了慈善義演和認養貧困失學兒童的愛心之旅。他先後二十多次赴貴州、湖南、四川、山東等貧困山區舉行慈善義演，為當地的失學兒童籌集學費。10年間，他多次親自走進山裏，把資助款直接交給孩子。他還制定了捐助標準——小學：每學期200—300元；初中：每學期300—500元；高中：每學期600—800元。

他使這些孩子感受到了來自社會的溫暖和關愛。為了幫助更多的貧困學生完成學業，他到處演出掙學費，有時一天就演出好幾場，他的舊疾胃病日漸加重。他忍著病痛連續演出，等到倒下的時候已經是胃癌晚期。

2005年1月，36歲的他終於被癌症擊倒。當他躺在病床上時，他已經為各地貧困學生、殘疾人捐款超過了300萬元，他資助的學生中，有許多人考上大學。而他自己的家，只有一間不到60平方米的房子，沒有車，沒有豪華裝修，也沒有存款。

那天，他從舞臺上倒下後，就大口大口地吐血，同伴把他送到醫院去。他對同事說，咱不住院行不行？不檢查行不行？同事驚訝地問他為什麼？他妻子悄悄地告訴同事，說家只剩下一千多塊錢，交住院費當時至少要交五千到八千。作為深圳市有名的歌手，當時他每場演出的出場費都有一兩萬塊錢，人們很難理解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窮到沒錢看病？最終他的朋友和歌迷們為他墊付了住院費。

2005年5月13號，他接受了手術。打開腹腔的那一刹那，所有在場的人員都震驚了，胃癌已經由腹腔內擴散和轉移，最少說半年以前，如果他能夠積極地治療和診斷，他的胃不至於爛到像現在這個程度。

住院後，感謝信和慰問信如雪片般飛來，看望他的人絡繹不絕，他的事蹟才迅速傳開。從此，他曾發愁的醫藥費有了著落，床頭鮮花不斷。面對別人的驚訝和懷疑，他說今生今世無怨無悔，正如他創作的歌中寫的那樣，「只要你快樂，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圓上好夢，我就不辛苦，只要你回頭一笑，我就很知足」。他說，能對社會有所奉獻，能對他人有所幫助，我感到很快樂！

得知他病倒的消息後，正在貴州省織金縣一中讀高二的羅豔燕給他來信：「爸爸，我非常感謝您，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無限的愛。您不僅在物質上大大幫助了我，還在精神上給了我那麼多的鼓勵。在我的心目中，您早已經成了我真正的爸爸，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您。得知您病了，胃出血了，我心裏特別難過，真恨不能讓我來替您忍受病痛的折磨……」

一位元大學生給他打來電話：「我是4年前接受您資助的一名大學生。以前一直以為您一場演出費就能拿到一兩萬元，所以花起錢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安心。現在才知道為了資助170多個學生讀書，您承受了那麼多的壓力，連生病都捨不得花錢治，這是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我為自己的不懂事而愧疚……」

他生病的消息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深圳市人民醫院配備了最好的醫護人員為他治療，並減免了多項醫療費。他用愛溫暖了這個社會，也把愛心作為一個接力棒傳到了社會。在他病房的內外，擺滿了各界人士送來的鮮花，掛滿了深圳市民為他折的千紙鶴。人們為他祈禱，祝願他「好人一生平安」！

他先後被授予「中國百名優秀青年志願者」、「深圳市優秀外地來深建設者」、「首屆深圳百名優秀義工」、「2004年度廣東省優秀音樂家」、「中國青年志願服務金獎」「深圳市愛心市民」、「深圳市愛心大使」、「2005感動中國年度人物」等稱號。2005年5月27日，他在病床上加入中國共產黨。

他的事蹟先後被《新聞聯播》、《經濟半小時》、《藝術人生》、《文化訪談》、《焦點訪談》、《名人面對面》、《中國週刊》等報導。2006年2月9日，他入選為「2005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從2005年5月12日，他被深圳市人民醫院確診為晚期胃癌，在病床上與病魔奮鬥了11個月。進入2006年2月份以來，他的病情開始急劇惡化，癌細胞在腹腔內廣泛轉移，至3月中旬，他已經無法進食甚至無法喝水，每天只能靠輸液來維持生命。 「胃內腫塊破損，進食就吐，無法進食、喝水，只能靠輸液來維持生命。」醫生說。雖然醫生全力治療，但他還是出現了腎、肝等多臟器功能衰竭。

到了4月份，堅強的他開始鎮定地安排自己的後事。他向家人和醫護人員提出：「我的病已經沒有治療價值了，不應該再讓國家和社會在我身上花錢了，應把寶貴的醫療資源用在其他更需要治療的患者身上。」隨後，他堅持要求停止治療及所有維持肌體營養的藥物，每天只用一些止痛藥維持。4月11日，他提出，身後捐出眼角膜，讓自己有用的器官能幫助有需要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留不住流逝的生命。4月20日8時40分，曾經感動過全中國的他，帶著178名貧困兒童的眼淚走了，年僅37歲。他走時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卻響得比曾經雷鳴的掌聲更震撼。

他生前立下遺囑捐獻眼角膜，成為他最後的愛心之舉。9時30分，按照他的遺願，醫生開始為他摘取兩隻眼睛的角膜。20分鐘後，角膜成功摘除。9歲的江西小姑娘劉琳成為首個受惠者，經過30分鐘的手術，劉琳重見了光明。他的角膜還將幫助另外3名患者從黑暗中走出。「他的生命和光明因此延續，他的精神因此得到傳承。」許多市民這樣評價。

他的去世引起了全國各界人士的關注。國家民政部部長李學舉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後，特向深圳市民政局發來唁電，表示哀悼。各地市民也紛紛通過電話、網帖、傳真等形式，表達對他的悼念之情。

他終於完成了那個女孩的心願，感動了中國！

他，就是救助了178個貧困孩子的深圳市愛心大使——歌手叢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