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文/黃小霞
獨自一人在外的日子,我最害怕的事情是生病。人一生病就會變得很脆弱。人在脆弱的時候就會容易想到一個人:媽媽。和有媽媽在的家。
「五一」的前幾天我偏巧就病了。一連打了十一天的點滴。在第十二天,也就是「五一」節最後兩天的時候,我帶著手背上的星星點點和難聞的藥味,坐上了回家的長途車。
父母已經等在了下車的路口。爸爸拎過那些或大或小的藥瓶和在車上被我吐髒的衣服和書。
媽媽看著面無血色的我,哭了。又踮腳看著長路的另一端,抽泣著對爸爸說,這一個回來了,那一個卻不回來……
「那一個」指的是弟弟。弟弟在三月份的時候因煤氣中毒去了天堂。當然不會回來。眼淚,總也無法滌除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鈍痛。因為,在我回家的這些日子裏,除了每天要面對的點滴針,就是媽媽的眼淚,而痛,依然還在——在父母蒼老的面容和白髮裏,在父母無助的眼神裏。
第二天的點滴針是媽媽陪我去打的。打完針出來時天下起了雨。媽媽怕淋著我本已生病的身體想攔一輛計程車。可是好一會也沒有空車可以停下來。「可能因為下雨人多,不用急的。」本想安慰一下媽媽。可是,媽媽看著雨中匆忙來往的車輛眼淚一下子下得比雨還大。好半天才能哽咽著說,要是他在,我們就不用在雨中這樣辛苦地等車了……
是的,如果弟弟在,我們決不會在這樣的雨中等車的。因為以往,只要弟弟在家,無論我們去哪兒,都是他自己開車接送的。
弟弟走後,車子以很低廉的價格被賣掉了。媽媽卻經常會在同車型和同顏色的車輛前駐足觀望。也會在天色向晚的時候走到弟弟回家的路口,久久地站立……
也不知道在天堂的弟弟現在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天堂裏有沒有「五一」節。「五一」節他們也放假嗎。也放七天嗎。弟弟和朋友們出去釣魚了吧。……
弟弟走了。家裏一下子像塌了天。
爸爸在近四十歲的時候才有了弟弟。姐姐當時也有十二歲了。我和妹妹業已懂事。弟弟出生時家還在鄉下的農村。當時正時實行計劃生育的開始。儘管當時家裏很窮,可父母還是傾其所有出錢「買」下了弟弟的出生權。
其實,並非父母重男輕女的觀念重,而是,在當時,在那樣的鄉下,家裏沒有一個男孩子是會被人看不起的,就像現在的男人沒有房子車子和漂亮情人被人看不起一樣。
在當時那樣一種個人的力量無法左右的環境條件下,撫養弟弟的艱辛仍讓我記憶猶新。
所幸地是,長大後的弟弟很爭氣,買了房子,買了車子,也有追求的女孩子。可是,在誰也無法預料的情況下,弟弟竟無聲無息地走了。那麼突然,那麼讓人無法接受——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
弟弟走時,天下著大雨。我和姐姐姐夫都是在接到妹妹的電話後捂著心痛從不同的城市趕回家的。以至後來再有妹妹的電話,我總會神經質的心跳加速。
這之後,在睡夢中,我經常會夢見下雨。夢見在雨中活過來的弟弟。以及他在三個姐姐面前才會有的那種傻笑。醒來總會發現枕頭不是乾的,好像被夢中的雨淋濕了一般。
每次打完針,總是昏昏欲睡。中午打完點滴回來我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也不知什麼時間了,迷迷糊糊聽到外間有媽媽的哭聲。披衣起床,看到媽媽和一個女孩子互拉著手,兩人已然成了淚人兒。我愕然。不知所措。
女孩子我不認識。但見她有著高挑的個子,直長髮,臉上有淚,但眼睛清亮,緊咬著嘴唇,她劇烈起伏的胸腔告訴我:弟弟的走,對她,也是沉重的一擊。
在媽媽語不成句的哭訴中我才得知:這個叫苑的女孩子兩年前去到了南方,臨走時對弟弟說:兩年後我會回來,到時,無論是怎樣的情況,只要你還未結婚,我都要嫁給你!
兩年前女孩子說這話時媽媽也在場。
她回來了。弟弟卻走了。而且不會回來。儘管還沒有結婚。
這一天是2005年5月19日,離弟弟走的日子,剛好兩個月。
多好的女孩子!弟弟卻不能和她共建屬於彼此的家。
弟弟的家現在在天堂。
我回的家中也再不會有弟弟。只有相依為命的父母。
獨自一人在外的日子,我最害怕的事情是生病。人一生病就會變得很脆弱。人在脆弱的時候就會容易想到一個人:媽媽。和有媽媽在的家。
「五一」的前幾天我偏巧就病了。一連打了十一天的點滴。在第十二天,也就是「五一」節最後兩天的時候,我帶著手背上的星星點點和難聞的藥味,坐上了回家的長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