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文/蘇康寶
母親一直叨念著想在50歲的生日上買條金項鏈,她反復敍說著自己的念頭時,不停地注意著我們,那神情似乎在徵求我們的意見,我們沒有異議。幾十年來,母親辛苦地操持著家事,平時就連紮頭髮的橡皮筋斷了,她都是反覆接著用,如今家境好了,看著鄰居嬸嬸的胸口的金項鏈,心存羡慕也是難怪的,再說我們還知道家中的存摺上也有一些餘額。
母親每逢去鎮裏趕集,總忘不了去鎮裏惟一的金店轉轉,在那玻璃櫃檯裏大紅色的燈芯絨上,擺放著一條條金鏈子,在燈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炫。母親忍不住問價,次數多了,店主己不在指望母親是否能出得了手,連嘴都懶的動,伸出一根手指頭晃晃。每次母親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出了店門。一段時間,父親說母親夜裏輾轉反側睡不穩,便叫我寬慰母親,如果喜歡,盡可出手,聽了我的復述,母親只淡淡一句:「等等吧,金價可能還會往下掉」。
秋天的時候,父親被重病擊倒在醫院裏,突如其來的事實,讓我們措手不及。那些日子,為了支付昂貴的醫藥費,我四處借錢,最終還是十分為難地向母親提出了存摺上的那筆錢。母親臉上掠過一絲驚慌的神色,停頓了片刻歉疚地說:「那筆錢已被我借給別人急用了,說好一時還不上的,這……那就算了吧。」我不在乎地說:「我再另想辦法。其實當時我的內心已是十分的慚愧,我覺得我不應該向母親開這個口。」
父親的病很重,姐在醫院裏守護。母親做完家務後,常呆在桌邊發愣,每天還未亮,她屋裏的燈便早早亮了起來,有幾次她堅持要去探望父親,但被我阻撓,我們怕母親看見懂悴不堪的父親心裏會難受。那段日子,父親也極想見見母親,他過意不去地說:「假如不是生這場病,母親一定會順當地戴上一條金項鏈的,」她苦了一輩子才提出這一個奢望,可……父親的聲音很小,說著說著眼角悄悄地流下二行淚水,深深打濕了姐和我的心。
父親的病捱過了秋天,入冬的時候,臉色一天比一天紅潤起來。出院那天,我揣著借來的一千元錢陪母親去接父親,在醫院門口她叫住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層層打開,將厚厚一疊帶著體沮的錢遞給我,讓我去交住院費,我有些狐疑地盯著母親,她笑著解釋:別人把錢還回來了,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母親生日那天全家人齊聚于桌邊,母親頻頻為大家斟酒挾萊,酒過三巡,母親清了清嗓子有些慚愧地說:有一件事,擱在心中己久,不說出我心裏就難過。我們看著母親,不明白在她心中還會有什麼事,讓她顯得如此鄭重。我曾說:「要買一條項鏈,早就悄悄用存摺上的錢去買了回來,原本打算今天戴,可是家裏又要用錢,我就脫了手。」母親有些動情地擦擦眼睛:「後來我想,還是人的病重要,只要人平安,啥都好……」。母親說著慢慢垂下了頭。
這時候,我們看見沈默多時的父親從桌邊站起身,掏出了一枚塑膠仿玉的戒指,拉起母親的手,小心翼翼地為她套在中指上,刹那間,我看見有淚水從母親臉上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