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欒承舟

將一腔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新奇留在九曲十八彎上，將無限風光和不敢前行的古井貢運輸車留在川湘公路吉首段最險峻的峰巒上，我和參加全國首屆散文詩筆會的詩友們，終於由半空回到地面。前方，一個美麗的地方漸漸泊進我們的視野。

車隨路轉，漸行漸遠，滿目的翠綠和河水，嘩嘩地向黃昏留去。「德夯」，位於湘西大山深處的一個苗寨村落，譯成漢語，就是「美麗的峽谷」，現在，正以奇特的身姿迎向我們。

我們的車子駛進「德夯」民族園。下得車來，極目四望，只見這個坐落於茫茫大山中的村落，四面環山，一條小河穿村而過，農家裏炊煙嫋嫋，小吃攤上烤著串串豆腐、湖魚；環民族園四周，林立著一家家飯店、旅館、店鋪，極居民族特色的各色服裝，飾物，坤包，琳琅滿目。

適才表演歌舞的四位苗家少女，在我們面前拉起一根紅線，不停地唱著一隻只歌子，那苗歌，依依呀呀，柔媚婉轉，十分好聽；流行歌子，則十分地道，幾近原味，中人欲醉。按苗寨風俗，客人必須對歌，方得過此門檻，不然，就得喝三大碗啤酒或一杯自釀的包穀燒，謂之喝「攔門酒」。

湖南青年詩人白紅雪上前叫板，沒成想，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在苗家少女的微笑和歌聲中打起白旗，敗下陣來。來自澳大利亞的青年詩人莊偉傑先生在眾詩友的推動下，走上前來。他按苗女的要求，不時作出各種各樣的笑容，逗得大家忍俊不禁，相對莞爾。

笑過了，又被綠綠的水聲牽引，我離開被歌聲攔住的詩友們，走向河邊，只見幾座木屋依河而建，雅致而古樸。從窗口望進去，餐桌上已擺下了豐盛的苗家飯，透出陣陣香氣，看樣子與我們的風俗、飲食沒有什麼不同。緣桌一圈竹製的坐椅，倒是別緻，光鮮。

還沒來得及品出些意味來，詩友們已紛紛進屋，是對歌還是喝了攔門酒，不得而知。我掉轉身，走到門口，立於門邊的苗族少女把手一伸，將我攔住，說：「你不能進去，要跳進去。」無奈，我只好遵命而行，雙腳立正，跳進客房。

落座之後，三位苗族少女分別在每一個人的面前放了一盞米花茶，水是清水，糖是白糖，再加米花調製而成。他們說：「按照我們苗家的風俗，諸位客人要把自己面前的米花茶喝下去，誰喝的最快，最乾淨，有獎；喝的慢、喝的不乾淨的人，我們要懲罰他。」

大家端起杯，在「一、二、三」的喝聲中，我率先將杯放在餐桌上。之後，扭轉頭一看，坐於我右側的雲南青年詩人李智紅還在慢條斯理的一口口喝著。他，最後一個放下了手中的杯。

苗家少女給我們一一斟上自釀的米酒，然後，將我一指，說：「剛才是這位先生最先喝完的，按規矩，您就是我們苗家的女婿了。喝第一杯酒之前，先要請你唱一隻歌，唱完後，酒宴才能進行。」

「我不會唱呀！」我一撓頭，說，「怎麼辦？你們就這樣對待女婿嗎？」

「苗家的女婿都會唱歌，」苗家少女說，「你要不唱，就不能給你們筷子，你們用手當筷子，抓著吃吧！」

李智紅拍拍我的肩膀，說：「唱吧，老兄，別的不會唱，《東方紅》總會吧？就唱《東方紅》……」

我點點頭，然後，便認真地唱起來。誰知起聲高了，調子走不上去，只好從頭再來。在座的詩友們打著拍子和我一起唱。唱完了，苗家少女開始分筷子，分到我這裏時，只給了一根，說：「你唱得不認真，心不誠，再唱一遍，唱好了，我就給你第二根筷子……」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重唱了一遍《東方紅》，終於拿到了第二根筷子。我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斟酒之後，苗家少女對我說：「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喝第二杯酒之前，你指定一個人唱一隻歌！」

我說：「那就你唱，唱苗歌。」她搖搖頭，說：「是指定你們其中一個人唱，不是我……」抬頭回望，李智紅、胡弦、欲凝、伊雲、郭煉鋼均沒有出聲。坐在我對面的林登豪先生對我擺擺手，我的心下不由得一樂，一個念頭油然而生：「林老師，這第二杯酒，你老就勉為其難，唱吧？！」

林登豪先生一笑，就要起身，想逃席而去，兩位苗家少女見狀，立時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於是，他搖搖頭，很是認真地唱了一曲《小城故事多》。酒，又一次喝了下去。

第三杯酒斟上之後，苗家少女指著李智紅說：「這位先生最後才放下碗，現在，我們就罰他唱一隻歌。」話音未落，電影《五朵金花》的插曲在我們中間悠悠響起。真沒想到，智紅的歌和他的詩文一樣，立時為他贏得了許多讚譽。只是，面對他的邀請，我們，明年春天恐怕是真的沒有機會去大理找阿鵬和金花了。

三杯酒喝過，酒宴結束，勸酒的苗家少女前往其他房中勸酒去了，我們開始用飯。添飯的一個少女手中提一隻竹籃，裏面盛著白米飯，飄散著縷縷不盡的清香。其情其景，平生未見。

吃罷晚飯，我們就要告別苗寨，告別這個離不開歌和酒的民族，告別崇山峻嶺中的德夯，告別熱情如火的苗家少女，星散入世而去。看著遠離塵世的高山，一線天光遙遙地輻射上來，閃動一絲絲微弱的光亮，似在一聲聲召喚著我們。這個名叫德夯，位於大山深處的大峽谷，以他的美和寬容，呵護著這一方黎民百姓，自今而後，也一定會成為我們的靈魂和詩思悄然駐足的伊甸園，美好著這次湘西之旅。

我們的車子又上路了。身後，鞭炮聲炸得黑夜劈啪作響；前方，是更為迷人的遼闊，正等待著我們涉足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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