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欒承舟

恢復高考的第二年，我在家鄉的一處中學讀高二，其時，為適應高考，學校將畢業班重新組合，分為文、理兩個班級，我與兩個同學組成了文科班，政治、語文、數學與理科班同上，老校長親自出馬，教我們地理；歷史老師是高一·四班的班主任王恩開老師，倆人都是兼職，上課大都是在晚上或課後。理化班上理化課時，我們三人就到校長辦公室自學。

我家離學校挺遠，按規定，晚上可以不到學校上晚自習，因此，開始的幾節課都落下了，於是，我只好找了同學的筆記，一一抄好，然後，利用一切時間翻書，復習。

一天，王恩開老師在辦公室外面遇上我，將我叫住，他極為嚴肅地瞅我一眼，說：「你為什麼不來上課？你要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候，怎麼能這樣放鬆自己？馬馬虎虎？」見我不吭聲，他放鬆了語調，反復叮囑我說，「晚上一定要參加聽課。」我點點頭，答應了。

自此之後，我認真地上課，聽課，記筆記，課後認真復習。我發現，老校長和王恩開老師查閱了大量資料，課講得深入淺出，生動有趣，我漸漸喜歡上這兩門課了。幾次考試，成績優良。

不久後的一個週末，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飄然而至，天，冷得出奇，傍晚時分，整個校園的屋簷下掛起了亮晶晶的冰柱。照課程安排，這天晚上要上歷史課，因為沒帶晚飯，饑冷難耐，我就去找王恩開老師。他剛吃完晚飯，正在辦公室喝茶。我問：「王老師，今天晚上上不上課？」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說：「怎麼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今天晚上沒帶晚飯，如果不上課，我就回去……」他一聽，急了，說：「不吃飯怎麼能行？天這麼冷，走，到伙房去。」說著，不由分說，拉上我便走。

我一時間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個學生，怎麼能無端地讓老師領飯給自己吃呢？推辭了一會兒，王老師緊緊拉住我的手不放，我倆一同走進教師伙房，他問伙房孫師傅：「老孫，還有沒有炒菜，饅頭？」孫師傅微微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說：「真是不巧，剛剛賣完，沒有了！」王老師說：「那就來兩塊豆腐乳，六兩窩窩頭，一碗稀飯吧！」

我就這樣坐在教師伙房的餐桌旁邊，吃著王老師給我買來的飯。他坐在我的對面，慈祥地看著我，與我說著閒話。我喝著湯，平生第一次吃著豆腐乳，心裏的感激無法表達。我把一腔歡喜、拘謹和溫暖，一股腦兒吃了下去。我終於明白了，豆腐乳不是一種魚，而是豆腐製成的一種風味小吃啊！那種獨特、醇香、美好的滋味兒，終生難忘。1978年12月的這一天，成為我生命中永遠的節日。我暗暗在想，以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有幸當上了一名教師，我一定要像王老師這樣，去真誠地幫助、愛護我的學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愛和關心送給他們。

夜裏十二時，回到家中，我非常幸福地告訴父母，王恩開老師在教師伙房領飯給我吃了，我還吃了豆腐乳，弟弟和妹妹齊聲問我：「是魚嗎？是魚嗎？」考上師範學校的第一個暑假，我用助學金買了四十塊豆腐乳，捎回家中，弟弟和妹妹終於和我一樣明白了：「豆腐乳，不是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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