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悲劇》
文/詩人阿昕
幾近新年,我擠上了回老家的火車,車上人多聲喧,各種零食碎屑和各式人群散發出奇怪的味道,又因為是站著,三個多小時裏,我幾次都幾乎嘔吐。
可我到底下了火車,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氣。路過縣城,我更添了一絲新奇,我記憶裏的縣城仍滯留在兩年前的樣子,可現在它再不是我記憶裏的樣子了:新式的樓房代替了破落的舊房室,道路擴寬了數米,以前不整潔的小店也極其講究起來,連我讀高中的中學,也添了好些現代化的教學樓和教學設施。我想我到底認不得它了,現在的它,已是省級重點高中,外縣的學生大批大批慕名而來。
而我以前上學時,老覺得學校是太滯後了,可現在呢,是不是我已經滯後了呢?
落寞的鄉村在縣城四圍佈滿,而載著我的公交車卻是向著東。透過窗,看外面田野,總給我荒涼的感覺,心裏空蕩蕩的,鄉村在我的心裏始終是蒙著一種悲劇色彩,再怎樣進步,怎樣裝飾,仍避免不了它的命運——註定像一件用舊了的傢俱,再怎樣塗抹,也只是在傢俱的表面貼了一層新花紙,內裏半點未動。
當我見到我所屬的村子,這種感覺更濃了,但自己註定已是這傢俱裏的一分子,也終將難以逃脫。當我看到自家的老宅,就那樣靜默在那裏,在那個角落裏,我就知道了。
我脫下手套,穿過鐵門的門縫,去夠按往常習慣放在門後右側門洞裏的鑰匙,可是這次卻落空了,只抓了一手土。我等了片刻,仍不見家人回來,看著周圍沒人,我狠一狠心,抓著門柄便跳門而入,身後的背包一陣劇烈的跳顫,幾乎要從我身上滑落,我摔了摔褲管和身上的泥土,我又聞到家的味道和泥土的味道,連家裏泥土都散發出久已熟悉的荒蕪和淡淡的微香。
我進老宅的屋裏,便無須跳門而入或破窗而入了,因為老屋的鑰匙我倒是隨身攜帶的,可是進去後,又輪到我大吃一驚了,因為老屋竟然空蕩蕩,傢俱全都不在,只留下一地的灰塵和亂糟糟的情景,我立即又感到那股強烈的荒涼的感覺。
大鐵門這時吱吱地響著,父親從門外走進來,他也老了好多,臉上的皺紋已在分明地告訴著我這些年來他所經歷的滄桑,一筆一劃都清清晰晰,明明白白。經他告訴我,我才知道,原來我家已搬到村西,父親聽村人說我回來了,就料到我會走錯。
我便隨著父親向處於村邊的新家走去,父親鎖門的時候,我留意到再東的老宅門口一位老人艱難地走出來,發如雪般的白,是這家老宅的唯一存活的老人了,他的老伴在兩年前就已過世,只留下他孤獨地活著,守著這間老屋。倒並非這家兒子不孝或怕擔負一位離去的老人的負擔,只因為老人安土重遷,無論如何不肯於離去。
我無法想像他是怎樣在這間老屋裏孤獨地度過清冷的日子,而且又將怎樣度過餘下的日子。
村子的邊側圍滿了清一色的格局的新房,現在的村裏的年輕人安新家都偏向在村沿,這樣新穎的樓房就便向外延伸,鑲滿了村邊,像一圈花邊,從外看,花花綠綠的端得美豔非常。
而村裏的老宅,很少有人翻建,就只好孤獨地縮在那裏,少人問津,只當村裏的老人談及時,才有人說起這是誰誰的老宅,這又是誰誰的老宅,這家的老宅發生過怎樣的事件,這家的老宅又怎樣經過了數幾十年的風雨竟然安然……
我又想到手顫顫的老人走出老宅的情景來,他,他們,也許便是老宅的最後的守護者了,可是等他們都走了,永遠的走了,這老宅還有誰來守護,也許從此就再也沒有守護者了,永遠沒有了。
老宅的存在不是悲劇,老宅的消失也不是悲劇,可是老宅就那樣孤獨的縮在那裏,橫在那裏,沒人慰問,少人問津,我就覺得是一個悲劇了。
本文於 修改第 1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