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屋裏的愛情》
文/范永紅
(一)
在合租啓示貼到網上才12個小時,我的房門便被砸響。從貓眼兒望出去,一顆黑漆漆的眼珠在轉動。我猛地打開門,那個彎著腰趴在門上偷窺的身體一下子撲了進來。我用一隻胳膊輕而易舉的把她托住:幹嘛投懷送抱?
那個掩藏在清湯掛麵髮式裏面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滿臉通紅,大概是想怒又找不到理由。是你在網上發的合租啓示嗎?我是來合租的。
哦,進來吧!我心裏暗笑,一看就像個傻丫頭。我帶著她在屋裏轉了一圈,然後她站在我住的房門口不動。我一驚,連忙說,這間是我的!她震震有詞地說,我知道,但女士優先,這點常識你會不知道?
我一愣,和尚竟想趕走廟主?眼珠骨溜一轉,我說:這房光線好,安全係數高,房租得出三分之二!她淡淡地說, 這好辦!
我大感意外,原本準備好在房價上討價還價的托詞全沒了。這傻丫頭,傻得有點古怪!
怎麽這麽笨?快幫我把東西搬進來啊?她一付居高臨下的神情衝我說。
哎!我啥時侯成你的搬運工拉?我賭氣地把她的包拎進來往沙發上一扔。
(二)
她說她叫安琪,英語系畢業,目前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與不會燒菜的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燒出的一手好菜,能讓人流出鼻水來。
眼睛可以不看,但滿屋飄香的味兒卻盡往鼻孔裏鑽。捧著速食麵,我抑制住餐廳裏飄出的紅燒肉香味,對自己說:堅持再堅持,堅持就是勝利……可是,這茫茫無期的折磨何時才是盡頭?
可這時,安琪偏偏慢咀細嚼,彷彿故意展覽一般。把我肚子裏的饞蟲全勾出來了。我恨得牙癢癢的,而她卻視若無睹。老半天,才見她端著盤子,一步三搖地走來,色香味具佳的紅燒肉在盤子裏晃動,嘴裏嘟嚷著,可惜可惜!雙腳向洗手間飄去。
喂喂!安琪!你這是幹嘛?浪費可恥呀!我忍無可忍,大聲嚷道。她白眼一翻:我吃不了,只有倒掉,難道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你有好法子麽?要不,你買下?
白癡都看得出她的司馬昭之心。買就買,我掏出十元錢,叭的一聲摔在桌子上。
她皺起眉頭,嘴角一扁:你以爲這是飯店啊?二十元!少了不賣!我去菜市場買來要半隻工,回來還要洗,還要切,還要燒,得化多少時間?還要油鹽味精香料,算算看,二十元已經夠便宜了!
我瞪了她一眼,再補上一張,然後搶過盤子,衝進自己的房間。門外傳來她得意的尖叫。
月底一結算,我買安琪做的菜30次,總價值五百三十元,是房錢的二倍。這臭丫頭,心賊恨!
(三)
當晚,我主動去超市採購。看到廚房裏堆積如山的食物,安琪驚呆了:你瘋了,買這麽多,會壞的!
咳咳!沒關係,咱們遠親不如近鄰,依我看,這房租五五分好了,一個人吃飯沒意思,不如一起吃吧。反正做一個人的飯菜和做二個人的飯菜差不多。這第一天,我主廚!我陪著笑臉死皮賴臉地說。
安琪搖頭晃腦,死活不答應,經不起我死纏活纏,才說,看你這麽有誠意,偶就收下你了。不過你也不能閑著,洗菜、洗碗、打掃衛生之類的事就由你負責吧!她拍拍我的肩膀,算是答應。
分工明確,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相安無事。偶爾,吃著她做的飯菜,心裏升騰起一種家的溫馨,心想,真能娶個這麽心靈手巧的女孩做新娘,倒也不錯!
不等非份之想萌芽,我便墜入了情網。那次聖誕晚會,一個女孩邀我跳舞,定睛一看,美女!我煞時血脈賁張,怦怦心跳,當她勾魂攝魄的大眼睛衝我忽閃時,啪啪地電流震得我渾身發麻。
當晚我難以自製,興奮地跟安琪分享。她卻對我冷嘲熱諷:現在的女孩很難應付的,你讀得懂她嗎?
你給我點信心好不好?我們是房友啊,你不幫我出謀劃策誰幫?就忍心看我打光棍?我盡情吹棒,完全沈浸在幸福的幻想中。
唉……,安琪歎口氣,眼裏隱隱有哀傷。
我大叫:不會吧,你不替我高興?爲什麽要替你高興?安琪反問,把手中的書一甩,閃身進了自己的閨房。
莫名其妙!我不滿地嘟囔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四)
第一次,請女友來家吃飯。安琪頗有微詞:「要我做飯給她吃?我成啥了?不幹!堅決不幹!」
「她是我女朋友呢,你就行行好啊!要真好成了,保證第一個請你喝喜酒!」我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她。
「誰喝你的喜酒?」她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把我扔在門外。「神經病……」我衝著摔得顫悠的門吼著。
幸好,安琪還算仗義,我女友來時她還是不聲不響地張羅了一桌好菜。
餐桌前,三人坐了,推杯換盞。安琪的手藝真的很棒噢!女友嘴裏吃的,是安琪的拿手菜——芙蓉鯽魚。
錯了!安琪顯得很羞澀地說,這芙蓉鯽魚不是我做的,是他,他會做很多很多好菜,趕得上大廚師標準,我連飯也不會做的,每天都是他做,我做下手,就是洗洗碗、打打雜、掃掃地!是吧?安琪看著我問,顯得又誠懇又坦率。我樂不可支地接過話茬,不置可否地頻頻點頭。
真的啊?你的手藝簡直是烹海名廚啦!女友信以爲真,張開的嘴老半天合不籠。
我忽然覺得很受用。原來,被人誇讚的感覺這麽好。我有點飄飄欲仙,趁機大肆吹噓起來。一陣雲山霧海之後,女友相信,只有她想不到的菜肴,沒有我不會做的。
(五)
三天後,安琪出差去了。女友欣喜若狂,摟著我的脖子說:「終於沒有電燈泡了,我們可以享用幸福的燭光晚餐啦!」 我忽然感到後背陣陣發涼。想起以前的自吹自擂,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就女友那刁蠻的個性,一旦知道我連粥都熬不好,非「涮」了我不可。
我哭喪著臉給安琪打電話。她在那邊嘿嘿冷笑,早就知道你會有今天……
救救我呀,我保證,你洗衣服、刷皮鞋的事我包了。我拿頭撞枕頭,一下,接一下,心裏恨得牙癢,嘴裏卻不敢露出絲毫咬牙切齒的聲音。
那你就做芙蓉鯽魚吧!對方傳來銀玲般得意的笑聲,再做一個文蛤小白菜的湯,我保證,她愛你愛得不行。
按照安琪的指點,文蛤湯很快做好了,嚐了嚐,味道鮮美。來不及慶倖自己是天才,趕緊做芙蓉鯽魚。
安琪說,魚要活的,下鍋前殺,味道才鮮。在我刮鱗的時候,魚跳來跳去,刀子在我手上劃傷了七處,廚房裏滿是魚鱗,有的還飛上了天花板。更恐怖的是,刮了鱗,去了髒,放進鍋裏,那魚兒竟然從鍋底蹦出來。
女友來的時候,我勉強做好了芙蓉鯽魚。搖曳妖嬈的燭光裏,我倆舉杯慶祝相戀二十天。「嘗嘗我特意爲你做的芙蓉鯽魚……」我挾了筷魚,送到女友嘴裏,眼睛盯著她,含情脈脈。
女友嫵媚的臉蛋兒漸漸爬上紅雲,輕啓櫻唇,臉在燭光的映襯下越發紅暈。我問:好吃嗎?
有刺!她顯得極爲難受地說。我說,沒關係,慢點,吐出來就是。
可是,它卡在嗓子裏了!女友愈加痛苦地說。那快喝口湯。我趕忙吹涼了一口湯餵給她。
這叫湯麽?全是沙子!這不是你最拿手的菜嗎?你不是烹海名廚嗎?想分手就明說,用得著這麽暗箭傷人?女友委屈地哭起來,淚眼婆娑。
沙子?看清楚了,文蛤,美味文蛤。我泄憤地喝了一大口。一塊鋒利的片片卡在我的嗓子眼裏。魚鱗!我想起來了,那條垂死掙扎的魚,竟然把鱗甩在了我做好的湯裏。我拖起女友,捂著脖子衝出門。
我們去了醫院,分別給嗓子眼做了魚鱗摘除手術。醫生笑:「你們兩口子真有意思,卡魚刺也要同甘共苦。」
女友對我怪眼一翻,你這人,缺乏最起碼的誠實品行,純粹是個騙子。此後,我們一刀兩斷!
(六)
你賠我,我要打一輩子光棍兒,你就要陪我一輩子。在電話裏,我哭著和安琪理論。 電話那頭,傳來安琪得意地笑,你最好打一輩子光棍兒,關我什麽事啊?
安琪回來,我捧著一大包玫瑰花去機場接她。她那清秀的臉龐,爬上兩朵嬌羞的紅雲,倒也有點小美女的韻味。接好了!說話間,我把整棒玫瑰花甩到她手裏。 哎喲!安琪尖叫起來。玫瑰花刺刺痛了她,我得意地大笑起來。
原以爲,被花刺一下,痛一點點,可安琪似乎很痛,彎著腰,大汗淋漓,滿臉恐怖狀。我大驚,抱起她就往醫院跑,嘴裏語無倫次地嚷道:別怕,安琪,沒事的!
跑了100多米,我气喘吁吁,筋疲力竭,懷中人卻突然格格嬌笑:馬兒呀,快點跑呀快點跑!
敢情是裝的!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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