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逝》
文/柴大官人
(一)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精心構築的天堂,所以在拿到生平第一份工資的時候,我也未加多想,便決定到光武鎮上逛上一逛。「王莽趕劉秀,聽起來沒個夠!」鄰家老伯在他那些以東漢光武帝劉秀為主角的系故事開講之前,總會發一聲重重的感歎。這感歎如此強烈,以至於多年以來,我總固執地認定那個劉秀命名的鎮子是僅次於北京的好地方。
你省省吧!
羅青在聽完我的想法之後,立刻迎面潑了一盒冷水:「兄弟,那地方有啥好瞧的?除了小一號,跟咱這小縣城沒啥區別。你要是真想去,等明年,明年劉秀廟就蓋好了。
早已習慣了老友的大驚小怪,我也懶得跟他攪嘴。我說那些新刮刮的東西有什麼看頭?我情願蹲在哪個破廟門口看那些殘缺的碑文,或是找哪個老頭兒聊聊。再說,那地方是全國最大的小商品批發市場之一,你來回進貨早就看煩了,我可還沒去過。羅青說想去那還不容易?時間你定。那就這個星期天吧,我說我也就這一天清閒。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有他一個,我們的關係自然更鐵,也有著更多的默契。羅青讀完初中就不再上了,跟著家裡人學做生意,幾年下來,腰包鼓鼓的,說話也粗聲大氣。跟他一塊對我而言省心多了,他自己有進貨的車。
那天是五月裡的最後一個星期天,天氣出奇的好,標準的藍天綠樹,萬里晴空無雲。九點多到的鎮上,羅青問我有什麼打算,是瞅瞅什麼有名的古跡還是找哪個老農聽聽有啥新的故事?我說兄弟你少廢言,你去進你的貨,我自己隨便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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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好碰頭的地方,我們就在路口分了手。正如想像的一樣,光武鎮確實是個獨特的地方,放眼看那臨街鋪展開來的商品,吃穿用樣樣齊備,你才能真正體驗到什麼叫貨賣堆山。我隨意挑了幾樣給家人的東西,算算剩下的錢尚夠買幾本書的,就不再買了。可是走了很遠才找到一個租書的小門面,看著那一排排武打言情小說,我忽然失去了再逛下去的力氣。
我想我也該找羅青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大概還在跟人家談生意吧。
走到約定的地方,果然看不到羅青的人影,四下望望,路北儲蓄所的水泥台階倒還顯得乾淨,就過去拂拂浮塵,坐在最下面一級。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醺醺然我又似回到了童年。此時此刻,那位以一段段美麗傳說引我來這小鎮的老人,是否還像從前一樣,向聚在他身邊曬暖的孩子述說著古老的故事?
背後有細碎的腳步聲,我知道,那不過是從我身邊走過的又一個陌生人,聽那腳步聲在我左側停住了,我下意識地歪歪頭,眸子裡就收進了一個女孩纖細的身影。
她應該是從儲蓄所裡出來的,此刻就站在高我兩級的台階上,面向東南,不知是在望些什麼。從我的角度看,太陽就在那個女孩的秀髮後面避開了我的目光,貼在她面頰上的陽光被她柔軟細微的汗茸揉碎成一條幾不可視的七綵緞帶,那正是大自然所贈於的最好的飾物啊。
我不覺癡了。在這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嗎?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是相信有一見鍾情的。
我還木木地坐在那兒,那女孩子輕鬆地伸展雙臂,目光平靜地從我身上掠過,然後朝台階下走。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想可能是一腳跐空了,總之,她的身子一下歪倒過來。我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搖搖晃晃站住了腳,俏臉兒漲的通紅。
謝謝您。
甭客氣。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我也一樣,我們居然是老鄉!十里不同天,變變地方口音就有點不一樣,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我站起來,藉著老鄉這個話頭與那女孩攀談起來,才曉得我們居然還是初中時期班挨班的校友。我問她現在過的怎麼樣,她說她一直生活在老家,三年前才隨父母移居到這個鎮子上,日子還算可以,就是太想念過去的同伴。說到這裡她又很認真的說這兒的新朋友人都挺好的,她也捨不得離開光武鎮啦。那你還回老家嗎?我試探的問了一句,問得她直笑。她說他怎麼不回去呢,她每週末都要回去,還是那邊的老朋友多。
正說著,儲蓄所裡有人喊孟曉聽電話,於是她應了一聲,匆匆進去了,很久也不見出來。
孟曉。
記熟了這兩個美麗的方塊字後,我走進了那間儲蓄所的大門。
房內有三個人,她就坐在「活期」的紅牌後面,一手掀著帳薄,一手飛快地撥打算盤。聽到我走近,她抬起頭,微微一笑。面對這張可愛的笑臉,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最後還是她用一句公式化的對白才打破了僵局:「請問你存錢麼?我應了一聲,不加思索地拿出了口袋中僅有的財產,放在她面前的櫃檯上。
你咋存呢?
要個活期條子吧,過幾天我再來取。
她點清了錢,開了一張綠色的單子,遞到我手上。我珍而重之地折好放進口袋,笑著對她道聲再見。
她應了一聲再見,雙眸中笑意盈然。
我飄飄然走了,沒有別的感覺,只有快樂。但隨即便是羅青,我也暫時不會同他分享這美妙的感覺,以至於此後的十天半月間,他總說我似拾了五百元錢般笑不攏嘴。我說我哪有就地拾錢的命,倒是這兩天寫東西還算順手。羅青說咱沒本事寫總有本事看吧,拿來。我順手給了他兩頁稿,那是我從光武鎮回來的當晚寫下的一首詩:
《生命的陽光》
停住 就這樣
伸出雙臂伸出渴望
讓陽光打在背上
我不想看到你的臉
只是在遠處窺視
做個了望者多好
彷彿一切與我無關
可在你回頭的剎那我已醉了
轉瞬之間
陽光便穿透了我的胸膛
風來了 帶著花
帶著世間最好的祝福
徘徊在你身旁
(二)
已記不清是怎樣的早晨,你丟下一個小小的花球,讓它輕輕滑落在我溫暖的掌心。柔柔的花瓣上,一滴欲墜未墜的清露,閃爍著微妙的靈光。
那是你對我的微笑麼?我已記不清是怎樣的你。夢中輕輕迴旋的微風,依稀是你淡淡的身影,當我起步去尋找你時,黃昏有意無意的掩住我的眼睛。
怎樣還你一個微笑,我把這句話記在心底,作為一生中的第一個難題。
這是我剛剛完成的一首散文詩,時間是昨天。從《生命的陽光》完稿並在文友中傳閱,所有看到它的同仁都用一種口氣告訴我:林海,你的文風變了。自然,我要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嗎?酷愛讀書並發誓以寫作為第一職業的我在生活中力求開朗,寫出來的東西卻充滿了憂傷。因為在我內心深處我知道我不過是一個渴望跟在繆斯背後的極普通的小人物,據說在這個小小的城市你扔一粒石子就能砸到三個像我這樣的文學愛好者。徹底明白了這一點後,我所有的作品都充滿了那種明知無望卻依舊向前飛奔的痛楚。
這是在遇見光武鎮女孩之前我所有作品的一貫風格。當《生命的陽光》從我的筆端流出之後,我懷疑自己正在走向一條愛情之路。愛情,這個在我筆下多次出現的名詞首次在我心中開始有了一點事實在在的份量……
我想我也該去看看她了,再拖下去,恐怕我會發瘋的。
我獨自去了,到光武鎮的時候有十點多,不過在看到那儲蓄所的大門之後,我忽然失去了進入找她的勇氣。
我慢慢踱著,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直到有一個大個子走到我面前問我:同志,我能幫你什麼嗎?
那是一位年輕的警察。從他看我的神情,我忽地想起半年前在這個富裕的小鎮上發生的一起持械搶劫案。罪犯的臉上是不會寫著「壞蛋」兩個字的,但是在他的眼中,我的行為會令他有這種可怕的想法嗎?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立馬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存單,問那警察是不是這個儲蓄所開的。那警察審視了一下單子,說就是這個儲蓄所的,要取錢的話就快點進去吧,不然要下班了。
我認真地向他道聲謝謝,匆匆上了台階。一進大門,便看到我心儀的女孩坐在老地方發呆,她的對面尚坐著一為中年婦女,整個大屋裡安安靜靜的。
孟曉。
我輕輕喚了她的名字。
她抬起頭,目光中透著詫異,但隨即轉為驚喜,問我什麼時候來的,找她有什麼事,是不是要取錢?我說我才存了幾天還用不著取,眼下是隨朋友辦事,順便來看看老同學。
她輕輕地笑了,我喜歡他的笑容!在這張充滿青春氣息的笑靨上我找不到絲毫的壓力。我和她剛打開話頭,對面的中年婦女告訴孟曉該下班了,於是她簡單地攏好桌面上的東西,從櫃檯裡邊走了出來。
我們並肩走出大門,那剛才問我的話的警察還在附近,此刻迎了過來,與孟曉打招呼,一副很熟絡的樣子。孟曉也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向我介紹說這位叫張慶,在這附近的派出所工作。張慶說看看我這身警服誰都知道我是幹嘛的,你身邊這位兄台是搞啥工作的我可看不出來,孟曉說這是我老同學,到這辦點事順便來看看我。正說那中年婦女喊孟曉鎖門,孟曉過去與她合力拉上了折疊式的鐵門,用兩把大鎖鎖好,這才算是正式下班了。
孟曉重新走過來的時候,我和張慶正聊的起勁。自然,我也向他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孟小說現在都十一點了,林海你老站在這兒,你的朋友急不急?我說我和朋友說過了,他下午四點會來這路口接我。孟曉聽完我這番話後想了一下,然後問張慶元不願意到她哪兒幫個忙打個下手,搞倆菜來招待她的老同學。
不用哪麼麻煩。
我和張慶同時來這麼一句,不由得都笑了。我說不用這麼麻煩,就在這附近找個飯館也就行了。這句話對我而言絕對是言不由衷,可是我明白,同學歸同學,才見兩次面的女孩哪會輕易帶你上她家,大家客氣客氣而已。孟曉果然也就順著我的話說咱去哪兒好呢?張慶說往前走幾步不就是周麻子的飯館麼,走吧。
我們就去了那位周麻子的飯館,要了三個菜一個湯,外帶兩瓶啤酒,給孟曉拿了個鍵力寶。小地方小飯館,菜味一般,東西卻實惠,一結賬才三十元。我去付賬的時候張慶卻堅決不讓老闆收我的錢,說林海你是孟曉的同學,跟我說話也對脾氣,這一頓我請。爭是爭不過,只好算了,可他的這番話在我聽來多少有點彆扭。孟曉笑而不言,看上去挺開心的……
(三)
人走了背運,喝口涼水也塞牙,這話一點也不假,到家才兩天我就進了醫院。
要是在平時,每天來探望我的朋友沒有一排也有一班,眼下卻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市醫院的隔離病房裡。想想我枕下的診斷書上那「甲肝」兩個字,一向喜歡熱鬧的我欲哭無淚。
我還能做什嗎?在安心與醫生配合,安心吃父母送來的好飯好菜之外,我靜靜地躺在那一片潔白的世界裡,想自己,想朋友,想那個遠在光武鎮的女孩……
兩個月後我出院了。在家裡蹲了三天之後,我決定在銷假之前去看看我的曉曉──這也許會成為我一生中的轉折點哩。臨到出門,我忽然又有點膽怯,就拉了羅青同去。
那天天還有點陰,聽天氣預報說下午還有雨,誰在乎啊。在路上我向老友敘說了我與曉曉的點點滴滴,可這傢伙的第一反應竟是要掉頭回家,聲稱絕不作我的電燈泡等等等等。這叫什麼話!在我的強力壓迫下他才同意一道去,但前提是必須我支出下月工資的一半供他一醉。太黑了吧!你是大款我可是小職工哪?!面對我的憤怒羅情報之一笑:「氣不氣由你,反正我是吃定你啦。
到達目的地後我們沒有見到孟曉,因為她的值班時間在下午。向曉曉的同事問清了她的地址之後,我與羅青一道興沖沖奔了過去。曉曉的住處是在她本單位的一棟宿舍樓,粉黃色的牆壁在微微的陽光下分外耐看。這座樓的落成時間應該不滿半年,因為看不到那習以為常的萬國旗(尿布)。樓頂上,陽台間,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飛起又落下。
我們毫不費力便找到了曉曉住的地方,那是在三樓與四樓中間的樓梯拐角處,裡外兩間,一個很不錯的小天地。站在那紅色的木門外,我所有的勇氣忽地全都消失了,頭腦中一片空白。我曲起準備叩門的中指懸在空中,回頭求助似地望著老友:「哥台,我們回去吧。為什麼?羅青瞪大了眼睛。我說,我沒有一個見面的理由。羅清說那還不簡單,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個理由。老友飛快地下了樓,十多分鐘後提了一兜子香蕉蘋果上來,說這不就是理由麼,來光武鎮辦事捎帶看看老同學,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接過東西,敲了三下門。
等了一會,不見有人出來,從門旁的窗子望裡看,二道門也關的嚴嚴實實。她是出去了還是沒聽見?再叩門,我的指上加了三分勁。
門總算開了。曉曉,這兩個月我苦思冥想的女孩此刻就站在我面前,臉上帶著淡淡的倦容。
孟曉,我笑著跟她打招呼。
她報之一笑,恍惚之間,我感到她的笑容有點牽強,她對我們各自問了聲好,可還是站在門口,既不接過我手中的東西,也不把我們朝我裡讓,我說孟曉我是來找你取錢的。
那邊不是有人值班麼?是呀,但是我想從老同學手裡取。
對不起.她輕咬著下唇卻很堅定地說林海你下午來吧,我上午還有事。
不行!我有意加重了語氣。
孟曉說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我突然笑了,我說我是到鎮上辦事又順便來看看老同學,可你也太不擱人了,也不讓咱進去喝口水。我舉舉手中的水果:這是送給你的,不是我們自己留著吃的。
謝啦!她接過水果,嫣然一笑:「好吧,你先下樓,我換件衣服再陪你取錢。
這句話有點出乎我的意外,想了一下,我說我們就在樓下等你啦.看她點點頭,我和羅青一塊下了樓.到樓下羅清說這兩個如狼似虎的大男人要進她的門,這小女子不害怕才怪,去你的吧!我笑著給這貧嘴的傢伙一拳,不過仔細想想,他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那就……等吧。
這一等又是半個多小時,再上樓看看,那扇門又關的密不透風。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舉手敲響了門。
門開了,曉曉站在門口,神色頗不自然。
這女孩子拖拖拉拉在幹嗎?看著她微紅的雙頰和略顯凌亂的頭髮,我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但還是以很平穩的聲音對她說:「孟曉,現在可以去了嗎?
孟曉默不作聲。
「吱呀」一響,她背後虛掩著的二道門開了,從中走出個T恤長褲的男子,依稀有些面善,仔細想想,卻是那個叫張慶的民警。張慶走過來與我握手客套一番,說老同學來了,有什麼事到屋裡再談。
那就免了吧。我客客氣氣地應著,耳中聽著羅青上樓的腳步聲,也就是這一刻我做了一生中屬於自己的第一個決定:「張慶,孟曉,我和朋友還有點事情要辦,我們先走一步,回頭再來找你們玩。
在歇一會吧。聽這曉曉言不由衷的客套,我心中隱隱作痛。我說甭客氣啦,過兩天我再過來。說著我們朝樓下走,曉曉說慶子代我送一下老同學,自己卻站著不動。張慶一直把我們送到樓下,這才握手道別。
還需要再來嗎?
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我從內衣口袋裡拿出那張綠色的存單,單子上,「孟曉」那兩個紅字看來有點刺眼。我歎了口氣,想撕了它,但是被羅青攔住了。羅青說你把它夾在日記本裡吧,這是一個失敗的傳說,卻包含了你一生中的三個第一:「第一份血汗錢,第一份付出的情感,第一個與你錯身而過的女孩子,除此以外還有一定的價值。什麼價值?聽著我平靜的反問,羅青笑了笑,從我手中拿過存單,然後大聲念了出來:「四十八元七角整。
(四)
我相信我不會再回到那個製造傳說的小鎮了,儘管在我的心中它還是那麼的美好。現在的我過著那種平靜但並不枯燥的生活,我試圖以努力工作和認真寫作來擺脫心中的不安,無奈志大才疏,一晃三年過去了,沒能拿出什麼像樣的作品,卻有一塊先進工作者的獎狀進了手裡,那真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了。
初夏的一個早晨,我走在上班的路上,遠遠望見曉曉騎著自行車,整個人都怔住了。我知道我沒有做夢,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我身邊駛過,目光掠過我是如同掠過眾多的陌生人。與三年前相比,她的臉龐略顯瘦了一點,嘴角卻還帶著那令我心醉的若有若無的笑意。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不禁暗自猜測她的生活,可這又有什麼用?!這個女孩就像是風一樣,剛在我的心海掀起一點波浪,便又在我的世界中消逝無蹤了。
秋天啊,秋天總算來了。
這是一年之中,我最喜歡的季節。在晚秋的涼風,我獨自走在滿地落葉的大路上,看夕陽的餘暉在天空中流金蕩彩,心情相當的好。下班的時間對我而言是相當的富裕的,按照往日的習慣,我先去郵局看看有沒有我要的報紙和雜誌,也就是在郵局的門口,我再次遇到了張慶。
幾年不見,未穿警服的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卻也顯得更加高大精悍。乍見面,若不是他先向我打招呼,我還真認不得他了。我們客客氣氣地聊了幾句,我瞭解到他是借週末之際到城裡來探親的,可是在閒談之際,他一句也沒有提到曉曉,我也沒敢問。但是那個上午,他從曉曉屋裡開門出來的情景一直在我腦海裡盤旋,我很想知道,她和曉曉的關係發展到了什麼地步。這個念頭最終成為我邀他一醉的巨大動力。
我把他拉到一位朋友開的小吃鋪裡,要了一捆啤酒兼四菜一湯,又拉了那個朋友作陪。酒桌,我東拉西扯沒話找話,關於曉曉的疑問卻始終開不了口。張慶也如同抱個悶葫蘆,除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接我的話,便是一杯又一杯朝肚裡灌啤酒。你可真是海量哪慶子,我那朋友特意望望我,但是也不要喝那麼多,啤酒不易醉人撐人。沒事的,我笑笑說,難得聚在一塊,醉也醉個開心。
朋友搖搖頭,這時又有客人進來,他道聲抱歉,起身去招呼客人。張慶又倒了滿滿一大杯,舉到嘴邊卻不喝,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林海,我們是通過孟曉認識的,可是我們坐了近半個鐘頭,你一句也沒提到她,為什麼?我掩飾似地呷口啤酒:「我不慣在酒桌上聊女人,更何況她是我的老同學嘛。
她是我的妻,我們前年春上結的婚。
是嗎,那……恭喜你了。我那老同學天性善良,人又漂亮,你老兄真有福氣。
是嗎?張慶狠狠甩一下頭,眼中淚花盈現:「可是,她……她已經不在了啊!
什麼?!
我發出一聲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大叫,張慶卻已毫不顧忌地放聲大哭:「那天我要是早點去接她也就沒事了……她和他的同事抬著錢箱朝運鈔車上送,有三個持刀的歹徒衝了過來,她在跟那些壞蛋奪錢箱時,身上挨了三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朋友的小吃鋪的,我的腦海裡一直迴盪著張慶那撕肝裂肺般的哭喊:「我沒有用啊,我白穿了這一身警服!我能夠安慰他嗎?我不知道,人生有太多的未知數。然而在離開這率直的漢子之後,久久心痛的我,又能夠向誰傾訴???
你怎麼啦?
我抬起頭,明亮的路燈下,幾張稚氣未消的小臉正關切地望著我。我忽然發現,若不是他們扶著我,我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上了。借助他們的力量,我慢慢站穩了身子。
謝謝你們,我喝多了。
走吧走吧。像風一樣,這些少年嬉笑著從我身邊散開。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我輕輕歎了口氣。
該回家了,我真的累了,也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