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鉤沉之嘩啦團》
文/柴大官人
記憶中,這是頂好吃的食物了,想起來就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不過現在這種孩子們喜歡的食物是很少見到了,因為它現在改變了形狀,也換了新的名字。
那是利用爆米花製作的食物,製作者用炒化了的糖汁將那些剛剛從噴爆機中製造出來的又焦又脆的大米花粘合起來,就成了好吃的米花糖。我小的時候見到的,是用模具壓製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球,小的似乒乓球,大的像成年人的拳頭,而不是現在超市裡賣的長方形的包裝得很好的那種。一般來說,小的那些嘩啦團往往是五個串成一串,最下面綴著紅紙剪成的飄帶似的紙條,大型的嘩啦團則獨自享受著紅紙條映襯的榮譽。看著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販們挑子上纍纍如秋日碩果般的嘩啦團,怎不令孩子們眼饞?
印象中一直到上小學的時候,這些嘩啦團價格一直都不貴的,五分錢可以買上一串小的,高興的話也可以買一個大的。不過,好像大家都願意買上一串小的,因為這樣可以慢慢邊吃邊玩獨自享受,也可以與要好的夥伴一同分享。不過對於我來說這種運氣似乎不太多,身邊的朋友有錢的並不多,更多的時候,是眼巴巴地看著別人提著一串嘩啦團在美滋滋地享受生活,要知道,看也是一種樂趣哦。
界首老城的小販們基本上是固定在一個地點不變的,比如是臨近廣場邊緣的空地,或是某個學校門前的一角,只有外地的小販是流動的,他們的到來對於無所事事的孩子們不亞於是一場節日,因為和本地的小販相比,他們更會激起小孩子們狂熱的購買慾望。
你見過這樣的場景嗎?
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人,挑著一副沉重的擔子,擔子上面卻是一大一小倆木箱子。小木箱上面拴著個簡陋的木凳,大木箱上面的提手上掛著一串廢鑰匙,走一步,晃三晃,「嘩啦嘩啦」亂響。這聲音猶如天上的仙樂,讓所有的孩子都在家中蹲坐不得,撲楞楞向聲音響處集中。不得父母允許外出的孩子在家裡急得團團轉,沒辦法,母親說,好啦好啦,魂呢都讓賣嘩啦團的拉走啦,別鬧啦,給你一分錢玩去吧。小心翼翼從母親手裡接過那一分錢,跑出家門的孩子,循著那「嘩啦嘩啦」奔去了。
在某處空地停下了,中年男人從扁擔上解下木凳,坐在大木箱跟前,按下大木箱上的提手,再把礙事的扁擔放置腳邊,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看著面前圍攏的孩子越來越多,他變戲法似地從小木箱中取出個小盒子,在空中晃了晃,裡面發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音是面前的孩子們立刻安靜下來。中年男人繼續搖晃著那個小盒子,嘴裡吟唱著自編的歌謠:「掏的掏來對的對,對好錢來好搖會。要搖的上來了,每人一分錢!」手裡有錢的孩子們立刻每人一分錢遞了上來,湊夠了五個人,那中年男人便不再接錢,然後又搖晃著那個小盒子嘴裡吟唱:「一分錢哪小玩意兒,輸贏不傷大脾氣兒。好啦,誰先搖?」
這其實沒什麼可爭的,掏了錢的孩子們依次胡亂搖晃著那個小盒子,然後把盒子放在那舞台似的大木箱上。每一個孩子放下小盒子後,中年男人便唱著:「好不好來孬不孬,掀開盒帽大家瞧。」打開盒帽,裡面是三粒色子,他當即報出這個孩子搖出的點數。五個孩子都搖完後,中年男人便收起小盒子,從大木箱裡取出一個拳頭大的嘩啦團遞給搖出點數最大的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便在夥伴們羨慕的目光中擠出人牆,笑瞇瞇地走了。在中年男人的歌謠中,又一輪的競爭搖會上演了……
沒有人的運氣是一成不變的,用一分錢來博一博自己的命運,這個男人給我上了人生的第一課。我的運氣一般,拿出去的一分錢,偶爾一次能夠贏得到那個大嘩啦團,更多的時候是眼巴巴地看著別人開心的笑容。家境好的孩子輸急了,乾脆掏出五分錢買一個去啃;運氣特別好的孩子若是搖出了最大的豹子(三個六或是三個一),那個中年男人便會直接給他兩個大嘩啦團!而這個時候,眼巴巴觀望的沒錢孩子便會齊聲喊著詛咒似的歌謠:「嘩啦團,嘩啦團,吃到肚裡降(生)小孩!」我不無嫉妒地想,那個孩子大概做夢也會笑吧。
那時候,我爸爸在一家修車鋪幹活,媽媽在解放二大街的服裝制帽廠蹬縫紉機。二大街可是個出名的服裝一條街!從南到北,都是擺攤子賣服裝的,我每次放了學,都背著書包去找媽媽,等待媽媽下班一起回家。若是去得早了,有作業時找個地方寫作業,每沒作業就用廢紙疊小船玩兒。看著小船在街邊的臭水溝裡飄飄悠悠地流浪,跟著它慢慢地跑,直到它一頭扎進深深的下水道裡,再也沒了蹤影。這種遊戲持續了很久,某一個傍晚,當我看著我製造出的小船翻入下水道的時候,突然看到臨近下水道的淤泥裡面露著一分錢!不會錯的,的確是一分錢。我四顧無人,彎腰要把那一分錢從散發著臭氣的淤泥裡拈了出來。我認真想了想,忽然明白了。錢是街邊做生意的商家掉的,這些小錢落入街邊的水溝,就會順水漂流到下水道的裡面。但是入口處的磚頭稍高了一點,淤泥就積攢的多,那一分錢就停滯在那裡了。看著那一團較厚的淤泥,我毫不猶豫,立刻忍著臭氣,彎腰下手,正如我所想到的,我從那淤泥裡面挖出了好幾枚一分、二分的鋼崩兒,數一數,一共有一毛二呢。但是這種好運只有這麼一次,第二天我就發現,每到傍晚做生意的收攤後,二大街掃垃圾的老李大爺就用一把破掃帚從南到北將水溝清理的乾乾淨淨。看著這些髒兮兮的東西,我用水溝裡的水把它們洗淨了,從書包裡掏張廢紙擦乾淨,興沖沖地去找那個賣嘩啦團的人。
「你來晚了呢,」那個中年男人說,「晌午了,都回家吃飯了,這回沒人搖了。」
我自豪地數出五個一分的鋼崩兒遞給他:「我不搖,我買一個大的。」
他遞給我一個成人拳頭大小的嘩啦團,我把它放進書包裡面,悠悠的吃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