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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鉤沉之吆喝》-柴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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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瑜隸-書寶寶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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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咩布屋

《舊夢鉤沉之吆喝》

 

文/柴大官人

 

坐在窗下看書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有不算太高但很清晰的吆喝聲:「賣豆腐歐……那老婆嘞地鍋豆腐又來啦……」這吆喝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直到漸漸遠去難以辨識。

我很喜歡聽這吆喝聲,軟綿綿的,帶著些許懶散的感覺,就像是現在進入春天的垂柳,在河邊撩撥著水面探頭的游魚。地鍋豆腐,想來它的味道一定不錯吧,相對於現在大規模機械化生產的食品,它應該是更令人唇齒留香的呀。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嚥下了口水。說起來,第一次遠遠聽到了這個賣地鍋豆腐的吆喝聲,我還單意騎車追趕,過了兩條巷子,才看到這聲音的主人。

賣豆腐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婆,穿著舊而樸素的唐裝,胖胖的身材,胖胖的笑臉。她騎著一輛小型的三輪車,車斗上平放著一米見方的木板,上面用濕白布搭著鼓鼓的豆腐塊,那吆喝聲便是從掛在前面車把手上的電喇叭傳出來的,無怪乎一遍一遍重複也不覺得累。我離那老婆婆很近的時候,迎面過來一位中年婦女,打個手勢,老婆婆便停下來,關住了喇叭。「地鍋豆腐,」中年婦女揭開白布,伸出手指按按豆腐,「好吃嗎?」「好吃,」老婆婆說,「從磨豆子到做成豆腐,都是手工做的,保你一吃就相中。」「給我置一塊錢的嘗嘗。」「嗯。」老婆婆接過了一塊硬幣,拿起桿秤,開始為那婦女稱豆腐。我下意識地摸摸兜,忘記帶錢了,就腳下加了把勁兒,從他們身邊騎過。

她們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行進在街道上,我忽然想到了另一個人,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現在的他也許有近六十歲了吧。

這個人高大壯實,大圓臉上有著稀疏的麻子,每天挑著一副擔子走街串巷,很有精神的。他的擔子上有一串黃澄澄的薄銅板,隨著他的腳步有節奏地響著,當然還離不了他的招牌吆喝。在我的記憶中,那吆喝的聲音高亢婉轉,簡直就是一首美妙的民歌:「鋦——缸來————盆嘞……修理爛茶缸子爛瓷盆鋼精鍋破鐵盆修理爛鍋!」是的,長長的一氣呵成,這就是他吆喝的全部!可恨我拙劣的文字只能記述他吆喝的內容而不能表達他吆喝的美妙,朋友啊,你湊合著看吧,沒準哪一天我和你見面的時候,我可以原汁原味地學給你聽。小時候,我曾不止一次看他在街邊為別人鋦鍋補碗,那真是一種享受呢。那次他從我家門前走過,我的母親喊住了他,要他修補一個被我摔成兩半的細瓷大湯碗。這漢子應了一聲,放下擔子,取下擔子上的馬扎坐下,又從懷裡取出一副老花鏡戴上,仔細端詳剛接到手中的瓷碗。算定並用筆標注了修復的距離後,他用一塊舊布遮在自己腿上,將一半瓷碗放在上面,然後從擔子上的工具箱中取出一個類似弓箭的鑽子,開始進行打孔。打孔的過程現在想起來也感覺到好玩,他用左手掌底固定瓷碗,食指和大拇指輕輕捏著鑽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壓著作為箭弦的那根繩,一下一上,旋轉著箭桿似的鑽頭,落點處便濺起細微的瓷粉。稍頃,便在瓷碗上鑽出了一個小坑,他的手感把握得很好,根本不會鑽透。這個坑點完成後,他就移動鑽子,開始打第二個坑;待到這半塊瓷碗的小坑洞打完後,他又如法炮製,完成了另半塊瓷碗的工作。打坑的活結束後,他把鑽子放回工具箱裡,拉開一個小抽屜,從中間取出一些鐵製的鋦子,一個個安放在事先打好的坑內,這道工序便完結了。下一步,他從一個粗瓷小碗裡用右手食指挖了些事先調好的膩子,很仔細地一一抹在鋦子和瓷碗的裡外裂縫上,邊抹邊用手指壓實,最後用一塊舊布沿裂縫處將瓷碗裡面的膩子仔細擦乾淨。「好嘞,」他把大瓷碗遞給我母親,「放在通風的地方晾一天一夜,不耽誤明天晚上做飯用。」母親道了聲謝,按照他要的價錢給了他兩毛錢。這麻臉漢子笑瞇瞇地收拾好他的工具,挑著擔子晃悠悠地走了,沒幾步,他高亢悠揚的吆喝聲又飄了起來。

留在記憶中有味兒的吆喝聲真是少之又少,印象特鮮明的就他一個,也因為界首的攤販們不善於吆喝吧。現在走在大街上,商店裡大音箱放出的都是些《兔子舞》之類的舞曲;熱熱鬧鬧的農貿市場,只飄蕩著亂糟糟的說話聲。只有在遠離大街的小巷中,偶爾可以聽到一、二聲游商的叫賣,但像這個賣豆腐的那帶著韻味的吆喝真是沒有了,經常聽到的,只是三、四個字的乾嚎:「老鼠藥!」「肥爛驢肉!」「焦嘞麻花!」沒辦法,時代在前進,有些生意不知不覺就淘汰了。你想想,現在你還能看到那些吆喝著「戕剪子來磨菜刀」的人嗎?街邊都是先進的冰櫃了,挎著木箱沿街叫賣的冰棍小販也是早就看不到了。三年前,我曾在路過一個較偏遠的巷子時見到過這個 鋦鍋的,他的吆喝聲依然是那麼的迷人,他圓圓的臉卻變得蒼老憔悴,擔子不挑了,推著一輛前後沒車閘的舊自行車,那個我熟悉的工具箱捆紮在後座上。「麻子哥,」路邊的一個中年人喊他,「生意咋樣啊?」

「不咋地,」麻子哥停住車子,歎了口氣,「這活沒法干了,不夠吃飯的。」

是啊,79年的時候,兩毛錢可以飽飽的吃一頓了,在今天兩毛錢掉到地上也沒人拾了。碗爛了就扔到垃圾桶裡了,買一個新的碗也花不了多少錢,大家都抱著這個想法,麻子哥的生意自然是越來越差了。這些日子聽不到他的吆喝了,興許是改行了唄……

 

 

作者簡註:

一、嘞。在界首土話裡,它的意思相當於「的」「嘍」「了」,沒什麼實際意義,但很常用。如「這是我嘞東西。」「好嘞。」

二、老婆。通常的意思指妻子,現在也在用:「她是我老婆。」但在界首土話中通常是指年紀大的人,也用來說自己的父母,這種說法比較親切,朋友之間有時會很溫和地說:「我家老婆(或我家老頭)喜歡看電視,不喜歡出去。」這一般就是指父母。通常,我們在提到妻子的時候,往往會如是說:「我家屬喜歡看電視,不喜歡出去。」為了避免誤會,上文中吆喝之外,我用的是老婆婆這個詞(笑)

三、置。購買的意思,如購房置業。界首土語中這個字很普遍,「你去置兩斤肉,中午包餃子。」「給我置兩棵白菜。」等等。

 

二○○六年四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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浟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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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評:記憶裡的吆喝聲在長大後會特別容易勾起懷念,那些曾經出現過,並存在於我們生活中的ㄧ切,並不容易隨時間磨滅。整篇文章架構完整,雖沒有明顯直道卻暗藏飽滿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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