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筴魚（蘭兒）

要怎麼樣紀錄一個城市？用語言、用氣味、用氛圍、用各種色彩，都可以很精確地，不過那不是我想要的。也許我只是在尋找不可逆的時光，定格成悲喜交織的畫面，朦朦朧朧，可以感受眼淚、歡笑、與汗水的溫度。這個城市仍然奮力向前，滿載殷勤流動的人群，我卻自心底浮起遙遠的眷念。每座城市都有恆常不變的某種特質，像北極星，永遠指引旅人故鄉的方向。

圍城如螻蟻一座座堆砌起來，冰冷的堡壘、快速的節奏，聲聲催促。我們被時間追著奔跑，汗水淋漓，但始終趕不上都市興亡的速度。很可怖的版圖擴散速率，人們不停面對新舊樓館的交接替換，間雜著飽滿與些微殘破。

我們這一代，完全浸泡在建築的流域中，穴居在棋盤街道的某一格，鳥籠似地寓居半空，讓人想逃離，像離群的候鳥，飛越大洋，停駐在不具名的大都會。你工作、你求學，生活卻燃起了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蕭索之感，如此勾起你沸沸揚揚的思念，竟驟然加深了一個城市在歷史進程中的份量。

以阡陌之姿錯雜的招牌、塵埃滿布的行道樹、清晨狂浪的鬧鐘聲響以及大鳴大放的汽車喇叭，伴著劇烈搖晃前行的市公車、向晚時分挨擠著的車陣人潮、誘人夜色裡的燈紅酒綠。每座城市都有相似的景象，但對你而言，不能混為一談。在時空錯置下，你知道，只有一座。才建構了屬於你的記憶。雖然，你回憶的原本目的，只是想要為這地方留下滄桑點滴罷了。

你領悟，你原鄉城市的定位，等同於個人思維的追索。

記起公寓樓下賣烤香腸的胖老伯，轉角頂讓的二手書店，守著一小方鐵皮違建的童玩舖夫婦……。用記憶來書寫或許更能貼切城市本身，至少，比直接描繪的感受力更深刻動人一些。我乘坐時間列車回溯，以相機為證。東京、台北、紐約、雪梨。城市不像鄉村柔和，風裡有種稜角分明的味道，這就是我們的歸屬了吧。新與舊、今與昔，各自有其盤據，也緊密結合。越過下課後嬉鬧著要往電玩店的小學生，向玉蘭花婆婆購得幾朵馨香，巷底的雜貨店充斥著難懂的各種外省腔調，你居住的樓閣，或許有人在燈下守候。

於是這個城市的血液在我身上汩汩流動，我終於成為其中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