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你45歲就當上外商公司的總裁,請問你怎麼辦到的?
A:在職涯過程中,我很討厭別人提年紀啦。我認為工作是看績效,你可以用10年累積20年的工作經驗。所以45歲當上台灣杜邦總裁,跟過去的工作態度、績效、能力有絕對關係。
你能想像16年前一個年輕人不會講英文、不會寫英文信,能夠做到總裁這個位子?我從來沒想過。我當時的計劃是能夠成為一個部門的業務經理,對我的人生就有所交代了。
為什麼會這麼想?以我當年一個台北工專畢業,又沒有留學經歷,能夠有進外商公司工作的機會就已經很不錯了。不過1990年進杜邦3年後我就當上業務經理,4年後我就當上亞太區行銷經理。
*開口跟老闆要機會
Q:你如何跟台灣杜邦的一流人才競爭?
A:在我之前的總裁,大多都是留美,只有我不是。我剛進杜邦時,我的老闆是台大化工畢業的,我跟他學了很多。但我也不覺得比他差,這並不是要壓過他。記得和老闆去見客戶時,第一次是他帶我,第二個客戶我就說:「老闆,這次換我來。」不放棄任何學習的機會,角色互換,他也可以給你一些教導。
在全球化的架構下,人才競爭已經超越台灣這塊土地。以杜邦來說,上海的工資已經不比台灣便宜了,比的就是生產力和工作效率。此外溝通能力要比別人好,老外來了要能用英文做簡報,否則工作來了,為什麼要給你?Are you Ready?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
*重抄、硬背,7年苦工練英文
Q:你自認學歷不高,沒留過洋,卻能在外商公司一路升遷,關鍵是什麼?
A:培養「心志」事實上很困難,也因為如此才比別人有更多機會學習。像我學英文就是一個例子。
我剛進杜邦時英文不好,每次英文信寫好就交給我的老闆改,改完後回家再重抄,常常是用背的硬背下來。否則出去做生意,遇到老外時聊天、social時,你怎麼辦?所以就自我訓練,每天聽空中英語教室,一練就練了7年。如果出差,太太就幫我錄下來,隔天再聽。
我不但學習,我也還敢講。每一次跟我老闆講電話,我就講我新學的(英文),他會告訴你有些不雅的英文不要用,這些不恰當的用法慢慢就會被我拿掉。學習不但學,而且要用。
Q:什麼時候開始對說英文有自信?
事實上從美國回來後,我才對說英文比較有自信。
剛進杜邦時老闆常說:「你英文不好還敢來?」每天都有危機感,覺得老闆一定會把我fire,所以都做得比老闆預期的還好,到現在我還是這樣。
Q:這樣不會功高震主嗎?升上總裁後,又是如何面對比你年紀大的同事?
A:我認為這個問題談的是EQ。我做事從來都把功勞歸給老闆,因為到最後大家也心知肚明知道這個功勞是誰做的。
「承上啟下、左右逢源」,如果你沒有這種能力,要往上爬的機會很小,因為你的EQ不夠。當你會計較,別人也會和你計較,你就沒有機會,將來也沒有人幫你。再大的石頭,也要有小石頭在旁邊墊著,才不會鬆動。
至於如何面對年紀比自己大的同事?我的經驗是,看他工作有什麼困難可以幫忙。有些年紀比自己大的同事,位階比你低,不見得能力比你差,而是沒有機會,或跟遇到的老闆有關。所以不見得跟年紀比你大的同事工作,就是一種壓力。
*當主管要學習忍耐
Q:聽說你兵操得很兇,部門也被戲稱是「海軍陸戰隊」。這是本身性格,還是在杜邦的環境下,被塑造出來的?
A: 我是A型的,A型的人力求完美,但又稍微信心不足。但也因為如此,面對任務時,我一定要超越期望值。我希望工作有點刺激,做起來才不會死氣沉沉,所以很早就這樣帶兵。
但是過去2、3年我體會到,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在一個正常的組織,大概只有20%的人跟我一樣。一個組織裡如果都是將軍的話,帶的方式也就不同。
慢慢的,我也變得比較圓滑,這是當主管要學習的。你有時候要學習忍耐,知道員工錯了要讓他錯,錯誤是一種學習的必要成本。你寧願今天花一點成本,將來讓他擔當重任時,可以做對的決定。
*工作躍升、家庭關係陷入低潮
Q:你從何時開始體會要「圓滑」?
A:其實從美國回來以後,我就變了。雖然很多人羨慕,但現在我還是認為調到美國是我生涯中最不快樂的一年半。
我太太等於被關監獄,沒有拿到駕照,等於被關在家4個月。還有兩個小孩中其中一個無法適應,常常在公司接到小孩子的電話,你就很傷心。
當時他們英語還不通,到學校可能會做什麼動作,像是上洗手間,吃飯,我統統幫他們一張一張想好、寫好。放學要坐校車,就提醒兒子跟著同班的Amanda後頭走。但是有一天放學,小孩照例跟著Amanda,結果人家是媽媽來接,最後校車跑了。還好我跟他說如果沒有跟到校車,絕對不能離開學校,要跟老師講,「stay here,爸爸會來接你。」
不瞞你說,我去美國連窗簾都不會修耶。突然覺得我竟然沒有當一個很好的父親,也沒有當一個很好的先生,工作上我也不快樂,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英文程度還不行,開會講很多俚語都聽不懂,挫折感很深,但是你還是要面對它。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是家庭的支柱,還有背負公司對你的期望。
老闆問我要不要回台灣,但我絕對不放棄,因為如果我回來了,以後台灣杜邦要到美國、或是海外訓練的機會,人家會說你們送最好的人才來訓練,還不是兩三下就不行了。想到這,只好咬牙撐下去。那時候我真的覺得我的人生,脫了一層皮,蛻變成另外一個人。
*自私的爸爸
Q:你那時候如何面對挫折?
A:我必須認清事實,分析事實。在那個特殊的時刻,我的家庭需要我,我不能逃避。我自己也利用週末,訓練我太太開車。小孩子的英文也自己教,下班都是先陪小孩子念書,做功課,到9點多,再念我自己的書。
大兒子現在已經念高三。到美國3到4個月時,有一天我太太在炒菜時,大兒子對她說:「媽媽,我覺得爸爸對我們不公平、很自私,他為了個人事業,把我們帶到美國來,我一點也不快樂。我像是一個嬰兒,應該喝牛奶,你們卻餵我吃飯,我沒有牙齒咬,但為了活下去,只好用吞的,飯擠在喉嚨…。」我太太聽完馬上大哭。
家庭跟工作一樣,有很多不同程度的困難,你必須去面對處理,認清你的角色。
Q:你說自己要求完美,卻又自信心不足,這點似乎有點矛盾?
A:心理學上要求完美的人,本質上自信心不足。以前我的老闆也說過這是我的缺點。A型的人基本上性格就是這樣,要對自己更了解才會表現更好。不過最近我也有一些改善,有些時候不是很完美,我也可以接受(笑)。
*機會靠自己跟公司爭取
Q:你做任何事情都有計劃,為何進入杜邦,反而沒有把當總裁列入目標?
A:在杜邦這樣的跨國公司工作,你有很多的機會,但也有很多競爭者。舉例說,我之前的職務是亞太特用化學品事業部總監時,當時我的競爭者是一個日本人。後來他離開公司,另外一個印度人選擇去顧問公司,這時候你的機會就來了。公司會認為你的忠誠度更高,當你又願意學習,機會就來了。
我進這家公司,除了一開始設定我想當業務經理的目標外,自從我達到目標後,我會跟老闆說我想做什麼樣的工作,你有什麼樣的工作可以給我接。
在專業經理人的生涯中,要問的不是公司能給我什麼,而是我能為公司做什麼,包括個人貢獻,組織發展,業務發展等,如此公司一定會給你機會的。
Q: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你會一直堅持凡事都要有計劃嗎?
A:計劃跟不上變化,但是如果你做過計劃,至少代表你有想過,心裡會比較踏實,如果你都沒有想過,那才真的會慌。
Q:我剛當上主管不久,不知道你有什麼建議?
A:我認為剛當上主管的人,一定要讓你的組員知道,無論如何你所說的話都是為了這個部門,而不是為了個人。同事都很聰明,如果別人知道你是為了個人,就不會盡全力支持你。另外要學會和大家共享天下,共享榮耀,再大的月亮,旁邊也要有星星襯托才會漂亮。
Q:你的工作生涯中曾有過良師嗎?
A:一向都有。不只有一位,目前至少有4到5位。跨部門的老闆,還有白人。
Q:這是你自己找的,還是透過公司的制度?
A:沒有,我自己找的。Jacky,我一直跟你強調這個觀念。不要依賴公司,學習是你自己的事,你一定要想我要的是什麼,不然你沒有辦法做領導者。沒有一個公司可以跟你講所有的答案,這是不可能的。一定要自己去找。要有networking(結交人脈資源)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