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已經好久沒有坐下來寫些心情了。這一陣子忙著代班忙著許多說重要又不怎麼重要的瑣碎事情。心裡總覺得重重的,像外面的鉛雲一樣,濃濃的厚厚的低低壓壓的,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過還好,只是身體裡文學敏感的那一部分又跳出來抱怨牢騷罷了!我知道。
說到敏感,最近家裡的前後院、路旁的行人道上好花好樹開了個遍,空氣中總有些許我不知名的香氣隨著冷風直直地吹進肺裡。那香氣聞起來就好像一個綁著辮子的小女生忽然走進舞池的中央,在重節奏的陪襯下跳起一段踢躂舞一般,那樣地不搭調,卻又清純自然。三月,人們說是這個城市最冷的時段。門前的風信子、鬱金香都開了,後院的三棵楓樹也都發了新芽。我,還穿著笨敦敦的大雪衣,脖子上掛著阿迴親手編織的圍巾,在餐館門口彎腰撿拾著客人隨手丟棄的牙籤套與幸運餅的小紙條。﹝妳懷疑的沒錯,外國人,也是很會亂丟垃圾的。只要不是自己的家裡,我想大家的想法都會有志一同吧───反正有人會打掃。真要命!﹞刮在臉上的風和肺泡裡的香味一點都不合拍,淡淡的三月天,淡淡的三月冬天啊!我的杜鵑花開在山坡……..
哈啾!哈啾!對,我也過敏了!
一九九九年的六月十四日,我離開了台北,離開了那遮天蔽日的黑色空氣,離開了我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要用掉半包面紙拭涕擦淚的台北。我和阿迴來到了亞美利堅合眾國。依照慣例,我都會在床頭放上一整盒的抽取式可麗舒,以便隔日早晨起床隨手可取,不會造成涕泗縱橫的慘狀。有句俗話說的好:無恃敵之不來,正恃吾有以待之。隔天,早晨一醒來,我隨即伸手探取面紙,說也好笑,當時自己並不知道在美國打噴嚏會不會和在台灣打噴嚏一樣。警覺的程度,如臨大敵,絲毫不遜於當年在大學聯考考場睡到渾然忘我而又突然驚醒的剎那。
結果,我沒有打噴嚏。沒有,一次都沒有。
啊!美國不只月亮比較圓,連空氣都聞起來不一樣哩。回想起當年騎著我的小豪邁倒摺衣領穿插於公車羣中的歲月,每天到校門口我的那一張臉有如京劇齊天大聖般的線條分明,尤其是我的鼻孔,啊,像極了孫悟空!只差我還沒學會在車上翻跟斗罷了。我喜孜孜地向老媽說,我不會再過敏了!我不會再過敏了喔!沒想到老媽淡淡地回了一句:那是因為你在美國住得不夠久啦!什麼!我才不相信哩。沒有就是沒有了,過了一個星期,哈哈,還是沒有打噴嚏啊!而我當初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塊陌生而又美麗的土地上,除了月亮星星比較美麗、鳥叫比較大聲、空氣比較清新、人群比較和善、後院看得到兔子松鼠小鹿穿山甲之外,還有春天秋天換季時,摧枯拉朽般向我襲來的無數花粉。對,就是花粉。令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已經跳脫,已經成為歷史的過敏症狀,再度蒙塵。
不過說真的,我不再打噴嚏了。我,改成流鼻水。
鼻水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會隨著外面的溫濕度而消長。總覺得我的一整個腦漿都會隨之流盡,每每擤鼻涕擤到鼻如酒糟,眼如熊貓,還有點樂此不疲的感受,真是虐待動物嘛!可是每到春天,我的鼻水卻有如白居易的離離野草,面紙抽不盡,春風吹又生,真是春風吹又生啊!到底是保護,還是害處,我已經再也分不清楚啦!現在我的床頭,不再有一盒一盒的可麗舒,觸手可及的,是一粒粒小小的黃色的抗過敏藥丸。
一天吃一粒,青春又美麗。唉!回想起童年時在音樂課堂上的大合唱:春神來了怎知道…… 我,就是知道!
紫翎
三月二十一日 天氣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