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也(本名文彬)1910年生於台北縣淡水鎮三芝鄉,祖籍是福建永定客家人,1914年舉家遷居廈門。1918年江文也進入廈門「旭瀛書院」求學,這書院是台灣總督府直營專供臺籍小孩就讀的日文學校 ,1922年母親病故,父親將其與長兄文鐘送往日本長野縣立上田中學就讀,1929年江文也畢業於長野上田中學。在日據時代的大環境下,台藉學生與日藉學生就讀學校,基本上是不平等的,也許是令江文也於少年負笈日本的原因。
中學畢業後,進入東京武藏高等工業學校學習電器工程,因為喜歡音樂,於是晚間就到東京上野音樂學校選修聲樂,1932年工業學校畢業後,拜在日本留德音樂家山田耕作門下攻習作曲,奠定了他日後的作曲基礎。
1934年以管弦樂「白鷺的幻想」獲日本全國音樂比賽作曲組第二名,從而在日本音樂界漸露頭角,接著在1935年以管弦樂「盆誦主題交響曲」入選、1936年以合唱曲「潮音」獲第二名、1937年以管弦樂「賦格序曲」獲第二名,連年獲奬使他在日本樂壇聲名大噪。特別是在1936年以管弦樂「台灣舞曲」參加柏林奧運文藝賽中,獲得音樂創作之管弦樂曲二等獎,並榮獲大指揮家溫格納爾銀牌獎。二年後,即1938年再以鋼琴曲「斷章小品」獲威尼斯第四屆音樂節作曲奬,使他一躍而為國際知名的作曲家。
在他聲譽正隆的時候,1938年他放棄在日本的優越生活環環,離開貴族出身的日籍夫人,隻身到北京,受聘於師範大學音樂系,教授作曲作育人材,並專注於中國古代音樂及民俗音樂的研究,使他大受影響,因而揚棄了很多西方的音樂風格,沉浸在中國音樂的紛圍裡。
有論者不解江文也為什麼會放棄在日本的一切而回歸中國,其實一個作曲家的心靈是敏感的,他雖連年在日本作曲比賽中獲奬,但在日本的裁判心目中,他永遠只是殖民地的臣民,沒有資格獲得首奬。但江文也在國際比賽中屢屢得奬,而同期的日本作曲家卻全軍盡墨,他在午夜夢迴之際,必定也會有異鄉落寞之感!
1940年左右與北平女子師範學院音樂系主修琵琶、二胡的吳蕊真女士結婚(1920年出生),並為她改名「韻真」,從此吳女士便陪伴著江文也渡過不少歡樂,也更多苦難的歲月。
這個時期的重要作品有管弦樂曲「孔廟大成樂章」、交響組曲「北京點描」、巴蕾舞曲「香妃傳」等。尤其是管弦樂「孔廟大成樂章」,是他醉心的中國文化中,最獨特的典型,是西方音樂美學中說明不出的,一種沒有歡喜、沒有悲哀的法悅境,這首曲子便是他以管弦樂重現中國音樂的這種境界。
抗戰勝利,江文也因曾為日本宣揚戰爭的電影配樂「大東亞民族進行曲」而遭入獄十個月,出獄後,在北平郊區一所回民中學任教,經獄友介紹認識雷永明神父,邀請他為北平方濟堂「聖經學會」譜寫中國風格的《聖詠》,完成了上下兩大冊「聖詠作曲集」,成為傳唱的天主教詩歌。1946年受聘任教於北京國立藝術專科學校音樂系教授,1950年任天津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教授。
這時期他完成了十二首的「鄉土節令詩」,及整理台灣的民歌、童謠、民間小調及原住民歌曲,並完成紀念詩人屈原的〈汨羅沉流〉。
大陸1957年進行反右,把江文也捲進政治的旋渦中,剝奪了他教學、演奏、出版的權利。1966年「文化大革命」時挨批挨鬥,被打入「牛棚」,並在1969年被送往河北清風店第38軍部隊接受勞改,夫人及孩子分別被下放到湖南及遼北。
縱使在最困難的時期,江文也都沒有放棄創作,他為了家人的生活,把心愛的鋼琴賣了,作曲時就以十隻手指在桌子上乾彈,很多曲子就是這樣完成的,1962年為紀念鄭成功收復臺灣三百年,編寫了作品〈第四交響曲〉。學生問他,沒人演奏也無法出版,為什麼還要創作,江文也則答以「我願待知音於百年後」。
1976年雖然獲得平反,幾近二十年的創作黃金歲月,在政治整肅中,使他的身體也被摧殘得奄奄一息,幾次大吐血及中風,使他在晚年幾乎是臥病在床。1978年因創作管絃樂曲「阿里山的歌聲」導致病情加劇,致長期癱瘓,在1983年10月24日病逝於北京,此曲便成為未完成的最後遺作。
江文也的音樂是偉大的,他的情懷是令人尊敬的,他在聖詠作曲集完成後,寫下這樣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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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愛中國音樂的「傳統」,每當人們把它當做一種「遺物」看待時,我覺得很傷心。「傳統」與「遺物」根本是兩樣東西。
「遺物」不過是一種古玩似的東西而已,雖然是新奇好玩,可是其中並沒有血液,沒有生命。
「傳統」可不然!就是在氣息奄奄之下的今天,可是還保持著它的精神 ── 生命力。本來它是有創造性的,像過去的賢人根據「傳統」而在無意識中創造了新的文化加上「傳統」似的,今天我們也應該創造一些新要素再加上這「傳統」。
「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也者終條理也」
「始如翕如,縱之純如,皦如,繹如也以成」
在孔孟時代,我發現中國已經有了它固有的對位法和大管絃樂法的原理時,我覺得心中有所依據,認為這是值得一個音樂家去埋頭苦幹的大事業。
中國音樂好像是一片失去的大陸,正等著我們去探險。
我過去的半生,為了追求新世界,我遍歷了印象派、新古典派、無調派、機械派....等一切近代最新的作曲技術,然而過猶不及,在連自己都快給抬上解剖台上去的危機時,我恍然大悟!
追求總不如捨棄,我該徹底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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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引自江文也『寫於「聖詠作曲集」第一卷完成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