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廖本聖/西藏佛學組暨漢藏佛教文化交流研究班
2005年初,由好友某某法師推薦,來自南印度哲蚌寺果芒僧院的某某格西教授一學期《章嘉宗義》(lCang skya grub mtha’)的「應成派宗義」(THal ’gyur ba’i grub mtha’)。持平而論,他的教學比較乏善可陳,我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通過格魯派(黃教)三大寺的拉然巴格西會考(黃家會考),因為他連許多基本術語或 《入中論》的作者是誰都不知道。因此,我在他授課一學期之後,便不再續聘。當初會聘請他,主要是因為法師推薦,再加上他拿了第101任甘丹赤巴(dGa’ ldan khri pa sku phreng brgya dang bcu med gcig)的推薦函給我,函中對他讚譽有加,我不疑有他,怎麼知道結果竟是名不副實。
經過先前的教訓,我在聘請新任西藏學僧擔任本所教師時,便格外小心,沒有親眼看到拉然巴格西的學歷,則不予考慮,而且這個拉然巴還必須真正通 過六年的三大寺會考,而非寺方依僧眾個人特殊需求(例如為了被聘至國外任教而必須要有好看的頭銜)而頒發的。
不僅如此,我還從羅馬格西根敦沓欽和 Jeffrey Hopkins教授那裡得知,拉然巴格西還有分前、中、後三段,每段當中又分名次,因此前段班的第一名和後段班的最後一名,二者的佛學程度有時候會差很多。雪歌仁波切(rGan Zil dkar rin po che)便是我經過四方打聽、精挑細選的優秀年輕拉然巴格西,2005年時,他的年紀大約才36歲。
在談他於本所任教之前,我必須先說明我和仁波切之間不可思議的業緣,我從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發生在我身上。
話說1998年底,我跟隨我的第一 位西藏佛學老師,色拉寺(Se ra dgon pa)伽僧院(Byes grva tshang)的昂望察巴格西(rgan dGe bshes NGag dbang grags pa)回南印度供僧,第一次踏上南印度的Bylakuppe土地上,終於見識到色拉伽僧團的龐大、僧眾早晚課誦的壯觀,以及耳聞已久的激烈辯經景象。
有一 天,正好有一群僧眾正在辯經,而許多站立的僧眾,圍繞在少數幾位席地而坐、頭戴千佛帽(就是看起來像黃色雞冠的那種帽子,據說戴此帽者其智慧會受到千佛的加持)的僧眾前方與左右,右手握著念珠,在拍擊左手的瞬間,左腳也同時以雷霆萬鈞之勢,重重地踩壓大地,並聲嘶力竭地質問這些盤坐者(後來才知道坐著的是立宗者,而站著的是質詢者或辯論者)。我當時心想:「有必要那麼激動嗎?」再看看坐在地上那幾位僧眾當中為首的那位,神態自若,不急不徐地從容作答。當時我還聽不懂他們在辯些甚麼,但是隱約可以感受到這位盤坐的僧眾應該是佔上風的,因為他有問必答且讓質詢者為之語塞,於是質詢他的僧眾,便被其他質詢者推到旁邊,而由其他質詢者繼續用「應成論式」(thal ’gyur)質問,聲音也愈來愈高亢、尖銳......。
我當時被這位立宗者穩如泰山的氣勢所震懾,於是不由自主拿出相機,拍下當時唯一一張跟辯經有關的照片,而照片當中的主人翁,經過雪歌仁波切確認後,居然就是仁波切本人。他說這張照片正是他考拉然巴格西時,擔任立宗者接受僧眾質詢的景象,他沒有想到當時會有一個路人甲把他拍下來,並且在經過九年後才知道這件事。
直到現在,我仍覺得無法置信:「怎麼會這麼巧?在那樣的時空之下拍下那張照片!」
雪歌仁波切的到來,讓本組研究生眼界大開,對於義理探究的心又重新活絡起來,從2005年9月15日至今年(2009)5月為止,他總共開了 至尊.法幢(rJe btsun CHos kyi rgyal mtshan)的《地道理論》(Sa lam gyi rnam bzhag)及《宗義理論》(Grub mtha’i rnam bzhag)、永津.普卜究.強巴嘉措(Yongs ’dzin PHur bu lcog Byams pa rgya mtsho)的《理路幻鑰》(Rigs lam ’phrul ba’i lde mig)當中的〈攝類理論〉(bsDus grva)與〈因類理論〉(rTags rigs kyi rnam bzhag)、宗喀巴大師(rJe TSong kha pa)的《辨了不了義善說藏論》(Drang nges legs bshad snying po)、賈曹傑大師(rGyal tshab rje)的《〈釋量論〉疏:闡明解脫道》(rNam ’grel Thar lam gsal byed),並私底下為同學與我講授宗喀巴大師的《〈中觀根本慧論〉大疏:正理海》(rTSa she tik chen Rigs pa’ i rgya mtsho)及獅子賢(Seng ge bzang po)的《〈現觀莊嚴論〉明義釋》(mNgon rtogs rgyan gyi ’grel pa don gsal)等許多課程。闕慧貞關於地道理論方面所提出的碩士論文《〈地道建立:智者頸飾〉之譯注與研究》,其內容跟仁波切講授的《地道理論》有很大的關係。
仁波切這四年多當中,在教理方面的影響,跨越了中華佛學研究所和後來的法鼓佛教學院,他講授的《〈釋量論〉疏:闡明解脫道》,甚至還吸引一般社會人士及中華佛學研究所畢業的校友前來選修或旁聽。他對於經論的熟稔,不僅不輸1959年以前老一輩的格西,其細膩度與深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能精確地描述或點出一般人忽略的重點,而且能用很精簡的話語表達難以理解的概念,這個特質讓我不得不尊他為上師。而且他雖貴為擁有500位僧眾的雪歌寺(即賽 康寺)住持,回雪歌寺時,全寺僧眾均列隊歡迎,但他仍謙卑為懷,加上教學極有耐心,更讓我深深折服。此外,他不僅只有佛研所的課程,在台灣的北、中、南及外島、大陸的雪歌寺及北京、上海等地,也都有他的學生,那麼多的課程,他幾乎都是信手拈來就開始宣講,從這裡可以看出他對於經論所下的功夫有多深了。由此也可以想見他從8歲出家開始應該就很清楚他自己要的是什麼了,想到這裡,讓我更覺慚愧了:「我8歲時在做什麼?直到現在,對於自己來世能否繼續再得珍貴的暇滿人身,都還沒有把握呢!」
此外,他很能接受現代的科技,對於電腦的操作,讓他在教學上如虎添翼,這對於傳統寺院出身的藏僧而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這代表他的心量是非常開闊的。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很能融入當地社會與文化,由他從不會中文到能夠用華語說法並看得懂中文,便可以看出他在教學上的用心,而這點讓我在幫仁波切口譯時能更加放心,因為他可以在我翻譯上有錯時糾正我。今年6月21日,仁波切前往美國,相信他能利益更多需要他的人,內心雖然萬般不捨,但還是對他致上最高的敬意與祝福。
仁波切離開本所後,則由他的同窗,拉然巴格西當中的狀元羅桑群佩格西(rGan dGe shes Blo bzang chos ’phel)暫代其《〈釋量論〉疏:闡明解脫道》及蔣央協巴(’Jam dbyangs bzhad pa)的《大宗義》(Grub mtha’ chen mo)課程。
在學院上課之餘,我也在雪歌仁波切主持的「四諦講修佛學會」幫羅桑群佩格西口譯世親阿闍黎(Slob dpon dByig gnyen)的《俱舍論自釋》(mDZod rang ’grel),並透過視訊為台中的「阿底峽佛學會」為格西口譯至尊.法幢(rJe btsun CHos kyi rgyal mtshan)的《宗義建立》(Grub mtha’ i rnam bzhag)。
經由這些課程的洗禮,我對於羅桑群佩格西在佛教教義方面的通達,只能用「嘆為觀止」來表達我的尊敬,頭等格西當中前段班的第一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在羅馬格西根敦沓欽格西蒞臨本所之後,格西要我有機會的話,可以請問美國維吉尼亞大學宗教所的榮退教授Jeffrey Hopkins前世是否為「悲嘎仁波切」(Pad dkar rin po che)。我照格西的話,在教授於2000年再次造訪本所時,便用剛上手,但是比英語流利的藏語請問教授,結果教授的眼眶馬上泛著淚光說:「誰告訴你的?這件事除了少數老一輩的格西、堪布、仁波切之外,就沒有人知道了。」
我答:「這是羅馬格西告訴我的,而這也是他從老一輩的出家眾那裏聽來的。這是真的嗎?」
「沒錯!是真的。但是我只要想到史蒂芬.席格(Steven Seagal,美國武打明星)也是仁波切時,我就不認為這個頭銜有什麼了不起了,也就不再用它了,因為實質比較重要。」
有點白目的我繼續追問:「那您還記得前世嗎?」
教授答:「還記得。我死於1939年,是在獄中被毒死的,死的時候我心裡想:『看吧!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有了吧!』接著第二個念頭起來:『不對!如果死了什麼都沒有,那為什麼還會有這些想法呢?』於是,我肯定有前後世這件事,因為這是我的親身經驗。1940年出生時,我還記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小小的,一開口便使用西藏語,當然沒有人聽得懂,美語是後來才學的。
聽教授這番話讓我體會到,他會在傳播西藏佛法於美國方面,扮演著他自己所說的「猶如橋梁一般」(like a bridge)的角色,不是沒有原因的。
另外,我也領悟到有沒有仁波切這個頭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利用這個猶如仁波切(即珍寶)、可以成辦來世得善趣、究竟解脫與成佛的暇滿人身,去利益他人,並且獲致解脫或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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