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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默默為北洋水師而戰卻被朝野一致排斥的德國人---漢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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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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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guet
rendao

 德籍洋員漢納根(Constantin von Hanneken)來華多年,長期受聘參與北洋的海防建設,發揮了重要作用。尤其他在甲午戰爭期間的突出表現,使他的名字逐漸為人所熟知。但是,多年以來,人們對他的研究不多,評價也不高,甚至持完全否定的態度,令人頗難苟同。對于這樣一位受聘擔任高職的洋員,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給予客觀公正的歷史評價,是十分有必要的。

  一 漢納根其人

  漢納根(1855-1925),德國赫森(Hesse)人,出身于軍人世家。來華前一直在德國軍隊中服役,曾任陸軍上尉,1879年應聘來華。不久,他發覺
清軍所用的戰術還是進攻太平軍時的那一套“舊法”,“絕無奇謀深算,至于泰西武備新學,更夢想所不到”,遂離開軍隊,改而“從事于測算之役”。(1)漢納根是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Gustav von Detring)的女婿,德璀琳又與李鴻章的關系密切,因此,李鴻章對漢納根也十分器重。此時,李鴻章奉旨籌辦北洋海軍,正需要大量人才,漢納根得以進入其幕府,擔任軍事顧問。

  1880年,為籌建北洋海軍基地,李鴻章命漢納根會同漢員陸爾發及英國海軍軍官柯克(Captain Cocker)前往旅順勘察炮台及船塢修理之所。根據漢納根等的報告,決定先修黃金山炮台,並委派其負責監修旅順口炮台。經漢納根負責設計、建造的炮台在旅順口分兩個炮台群︰一是口西海岸炮台;一是口東海岸炮台。西炮台包括老虎尾炮台、威遠炮台、蠻子營炮台、饅頭山炮台、城頭山炮台、老鐵山炮台,共6座;東炮台包括黃金山主炮台、東小炮台及臼炮台,摸珠礁炮台、老礪嘴主炮台、北山及人字牆,共5座。其後,又環繞旅順背後,陸續修築陸路炮台17座。他還經手創辦了旅順水陸兵弁醫院。在旅順基地的工程建設中,不僅各處的炮台是由他設計完成,而且開山、挖河、築路、導海等工程也常由他策劃與監督,成為旅順工程局總辦袁保齡最得力的助手。另外,漢納根還負責設計和修建了大連灣、威海衛炮台。1888年,根據漢納根的計劃,在威海修建炮台多處︰南岸有皂埠嘴炮台、鹿角嘴炮台、龍廟嘴炮台;北岸有北山嘴炮台、黃泥溝炮台、祭祀台炮台;劉公島有東泓炮台、東峰炮台、南嘴炮台、旗頂山炮台、麻井子炮台、黃島炮台;加上日島炮台,共有炮台13座。後來又修建了所城北、楊鳳嶺、合慶山3座陸路炮台。1890年,威海各海岸炮台陸續建成。這些炮台均以長牆連接成炮台群,其交叉火力能有效地防御海上目標,曾被人譽為 “東海屏障”。鑒于“惟炮台形勢,只能顧及海中,不能兼顧後路”,漢納根曾“具稟聲明,並條陳慎防敵軍由陸後犯事宜”,建議朝廷能夠加強炮台後路的防守。但因當時的中國官吏大都缺乏近代防務意識,認為漢納根“懷挾私意”,拒不采納。漢納根既“與當事者意見不洽”,(2)且任期已滿,于1890年返回德國。

  1894年6月,漢納根再次來華。時值中日兩國因朝鮮問題而關系緊張,漢納根主動向李鴻章提出去朝鮮察看形勢。7月23日,搭乘運送清軍的英國商船高升號輪前往朝鮮。25日,高升號行至朝鮮豐島海面,被日艦浪速號開炮擊沉,漢納根泅水方得以生還。8月23日,李鴻章任命漢納根以五品花翎總兵餃,擔任北洋海軍總查。9月15日,與提督丁汝昌統帥北洋艦隊護送運兵船隊去朝鮮。17日,艦隊在黃海海面與日本聯合艦隊相遇,遂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海戰,漢納根與北洋艦隊提督丁汝昌在旗艦定遠號上指揮作戰,海戰持續近5個小時,朝廷因其此次督戰有功,恩準逾格賞加提督餃。(3)黃海海戰後,漢納根先後向李鴻章和清政府條陳速購西洋快船,以加強海軍。同時,他還向清政府建議改革軍制,籌建新軍。

  甲午戰爭結束後,漢納根仍任陸軍教官。後離開中國軍界,轉而經營井陘煤礦,直到1917年中德斷交,並于翌年底被遣送回國。1921年漢納根三度來華,于1925年在天津病逝。

  二 在甲午海戰中的表現

  漢納根第二次來華,正趕上甲午戰爭爆發。這與他第一次應聘來華的情況不同,在面臨火與血、生與死的考驗面前,他必須做出抉擇︰是回避還是參與?按常理說,他作為一個外國人,而且是“以私事重至中華,非有華官之敦聘”(4),完全不必冒此風險,做出回避的決定是很正常的。但是,他的正直品格不容許他這樣做。因為在這場戰爭中誰是侵略者、非正義的一方,誰是自衛、正義的一方,他是了然于胸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參與。僅此一端,就是十分值得肯定的。

  先是1894年7月23日,清政府雇用英國怡和洋行的商船高升號,載兵由大沽口出發,增援駐守朝鮮牙山的軍隊。漢納根作為一名普通乘客搭船同行。25日9時許,當高升號駛至豐島附近海域時,恰與日艦浪速號相遇。日艦向高升號放空炮兩發,威脅高升號停輪,並準備將其俘虜。這時,船上的清軍管帶們立即向漢納根表示︰“寧願死在這地,不願當俘虜。”漢納根把這個意思轉告給船長高惠悌(Galsworthy),並“與船長約定好”,無論如何必須堅持讓高升號返回始發港大沽,“因為船出發時,兩國並未宣戰”。當日本人持武器登上高升號後,以臨檢為名,要俘虜這艘船時,船長高惠悌稱“如果命令跟著走,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在抗議下服從”。漢納根把船長與日本人談話譯給中國管帶們听後,全船將士齊聲反對。這時,漢納根挺身而出,對日人說︰“(船長)不能服從你們的命令。船上的士兵不許他這麼做,軍官和士兵都堅持讓他們回到原出發的港口去”。高惠悌也指出︰“考慮到即使已宣戰,這也是個公平合理的要求。”(5)但是,浪速艦長東鄉平八郎根本無視這一合理的要求,竟下令發炮將高升號擊沉。漢納根泅水獲救。親身經歷了這次事件,漢納根心不能平,向英國駐仁川副領事務謹順(Willian H.Wilkinson)提供證詞,揭露日人的殘暴罪行(6),同時也萌生了投身中國軍旅的願望。

  豐島海戰後不久,李鴻章有意讓漢納根擔任北洋海軍總查來協助丁汝昌,召見漢納根稱︰“君願入海軍代為指教以助丁汝昌乎?丁汝昌業已受命,將率諸艦出尋東艦。倘東艦闌入北直隸海界,應即迎頭截擊。君誠願往,老夫之心安矣。”(7)漢納根明知任務艱巨,但激于對日本之義憤,慨然許之。遂登定遠鐵甲船。9月17日晨,北洋艦隊護送銘軍10營入朝,從大東溝返回旅順。上午11時許,北洋艦隊突然發現西南方向海面上有幾簇黑煙,漢納根與提督丁汝昌、右翼總兵劉步蟾,都登上了旗艦定遠號前方的飛橋遼望,判定為日本艦隊。于是,他們一面密切注視著日艦的動向,一面商討御敵對策。隨即命令各艦升火、實彈,排成犄角魚貫小隊陣駛向敵艦。12時20分,日本艦隊逐漸接近,丁汝昌、漢納根等見12艘日艦以單縱陣沖來,為了發揮各艦艦首主炮的威力,下令改變原來的犄角魚貫小隊陣 “以鎮遠、定遠兩鐵甲居中,而張左右翼應之,令作犄角雁行(小隊)陣”(8),直沖日本艦隊。

  12時50分,海戰打響。提督丁汝昌在指揮中身受重傷,漢納根乃與右翼總兵劉步蟾共同督戰。北洋艦隊皆以艦首指向日艦本隊,先將日艦本隊攔腰截為兩段,並向敵發動猛攻。“定遠猛發右炮攻倭大隊,各艦又發左炮攻倭尾隊三船。”(9)定遠先發炮擊毀日本旗艦松島第7號炮位。又從日艦比睿的右後方發炮猛擊,比睿下甲板後部全部毀壞,並起火災,僥幸逃出北洋艦隊的炮火網。隨後,定遠與諸艦合力猛擊日艦赤城,赤城中彈累累,死傷甚眾,其艦長阪元八郎太傷重斃命,最後逃出作戰海域。戰到下午3點半鐘,定遠和鎮遠處在5艘日艦的包圍之中,情況十分危險。但二艦將士在漢納根和劉步蟾的指揮下,毫不畏懼,果敢沉著,堅決抗擊。在日艦炮火的猛烈轟擊下,“各將弁誓死抵御,不稍退避,敵彈霰集,每船致傷千余處,火焚數次,—面救火,—面抵敵”。(10)日方記載也承認這樣的事實︰“定遠、鎮遠二艦頑強不屈,奮力與我抗爭,一步亦不稍退。”“我本隊舍其他各艦不顧,舉全部五艦之力量合圍兩艦,在溜霰彈的傾注下,再三引起火災。定遠甲板部位起火,烈焰洶騰,幾乎延燒全艦。鎮遠前甲板殆乎形成絕命大火,將領集合士兵救火。雖彈丸如雨,仍欣然從事。在九死一生中毅然將火撲滅,終于避免了一場危難。”(11)在此危機時刻,定遠艦向日本旗艦發射的一顆巨彈,將其重創。據日本隨軍記者報導稱︰“霹靂一聲,命中松島艦下甲板,擊中第四號炮。松島艦艦體傾斜,白煙騰起,四面暗淡,海浪涌起,疑鯨鯢也會驚而逃離。巨彈爆炸,又使火藥爆炸,如百雷聚落,毒煙充滿了整個軍艦,傷亡80名,分隊長志摩大尉也因之死亡,將士們皆抽泣而不能自持。此時,松島艦終于因火藥爆炸而起火,黑煙沖天。……許多火炮已被擊毀而不能發射”(12),已經完全喪失了指揮和作戰能力。日本艦隊只好停止作戰,向東南方向逃逸。

  在這場你死我活的大搏斗中,漢納根會同劉步蟾指揮得力,終將日本艦隊擊退,使其遭受到重創。海戰結束後,光緒帝特頒諭旨,以漢納根“在海軍當差,教練有方,此次大東溝之戰,奮勇效力,深堪嘉獎。加恩賞給二等第一寶星,以示鼓勵”。又因其“在船督戰尤為出力”,賞加雙眼花翎提督餃。(13)

  黃海一戰,北洋艦隊雖擊退了日本海軍艦隊的進攻,卻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實力大為削弱。此時,如何整頓與加強海軍,成為當務之急。有鑒于此,漢納根因于10月上《整頓水師芻言》,內稱︰“現與倭戰,北洋水師最關緊要。今雖未得海軍大用,而大東溝之戰已極努力,終至擊退倭船。奈本船亦各受傷,多日不能再戰。……此後如要海軍精強,終于能大戰大勝,應先竭力整頓”。 並提出8項整頓措施,其中主要有以下3項︰

  (一)全國海軍由海軍衙門統一指揮調度。“嗣後海軍衙門應自行管理海軍船只、船塢、制造等局,所用水師文武官員本署自行遴選。”

  (二)調南方各水師主要艦艇充實北洋海軍。“劉步蟾應派往上海,按照大東溝戰事整頓南洋船只,備妥北來,林鎮泰曾應赴福建,將福省船只照樣整頓,備妥北來,一同攻戰。”“廣東魚雷艇甚多,……擬請選其行駛極速,船身較巨可出大洋者,揀數艘令至北洋,隨同作戰。”

  (三)戰艦一律配置新式快炮。“定、鎮甲艦及靖、濟等艦快船尚無新式快炮,現在外洋尚有做成之大小極新極快炮位可以購買,擬請每船大小添購數尊,以資御敵。”

  漢納根認為,一面抓緊添購新船,一面整頓原有水師,“新船到來 ,固可合成大隊縱橫海上,即或遲到,各該船亦可于大海中與倭船馳騁,以利進奔。”(14)

  其後,漢納根還親自到總理衙門,向各位親王大臣反復說明購買新艦的必要性︰“惟欲制倭,仍須趕緊購買快船。”“買船一事,實為當時要務。千萬不可惜小費,誤大事。”並再上一條陳,強調整頓水師與購買新船,指出︰“查中國海軍,近八年中未曾添一新船,所有近來外洋新式船炮,一概烏有,而倭之船炮,皆系簇新,是以未能制勝。現在第一應買能擋魚雷及雷艇者,第二宜購快船快炮,第三應整頓水師將弁。按海軍為中國新立,規模雖具,將領中未能滿意,仍不足恃;幸習氣未深,尚易整頓。惟定造船只,緩不濟急。……若向購買,並聘募外國將弁水手同船來華,分撥我舊有之船,將我船將弁水手分半,令登新船。新舊合成一大軍,另派一洋員為全軍水師提督,當可與倭海軍相見于東瀛渤海中,使之只輸不返”。(15)

  漢納根的建議引起了朝廷的重視。漢納根建議的精髓,是購買新船要與整頓水師並行。但從翁同家藏文獻中保存下來的《總署給漢納根購船札》(16)可知,漢納根的購船計劃很快地得到了批準,但其整頓水師的建議卻被擱置一邊了。而當事者辦事遷延,加以新船洽購費時,緩不濟急,購船計劃也終告落空。

  三 建議實行持久戰略與編練新軍

  甲午戰爭爆發後,清政府內部始終未能形成統一的御敵方針,正當朝臣們在為主戰與主和爭論不休之時,漢納根所上《條陳節略》引起了主戰派大臣翁同的注意。《條陳節略》稱︰“以今而論,與倭大戰,恐無勝理。惟有阻遏倭人,不敢長驅直進,令宋帥一軍進扎要隘,十分嚴守為上,隨戰隨退,隨退隨即增兵。……封凍後可添數萬,兵力亦可漸厚。”(17)所謂“隨戰隨退,隨退隨即增兵”,其實就是一種持久戰略。(18)

  事實上,對日實行持久戰略乃中國惟一取勝之道,在當時已成為許多中外有識之士的共識。如英國海軍部情報處提出報告稱︰“不管從哪個角度講,中國軍隊都是前途未卜的。……總的來說,他們都是缺乏訓練,沒有組織,沒有合格的指揮人員。因此,在現有條件下,中日如果交戰,只能有一種結果。”並指出︰“中國要想取勝日本,只能通過大幅度拖延時間,譬如說兩年或三年。”(19)海關總稅務司赫德(Robert Hart)也做過預測︰“日本在這場新戰爭中,料將勇猛進攻,它有成功的可能。中國方面不免又用它的老戰術,但是只要它能經得住失敗,就可以慢慢利用其持久的力量和人數上的優勢轉移局面,取得最後勝利。”還特別強調︰“中國如能發揮持久的力量,在三四年內可以取勝。”(20)在清朝官員中,也不是沒有人認識到對日軍實行持久戰略的必要性。如南洋大臣劉坤一,早在戰爭爆發不久即主張對日軍的攻勢要“以堅忍持之”。後來更明確提出︰“‘持久’二字,實為現在制倭要著。”(21)還有些官員也認為︰“與倭人抵死相持,百戰不屈,百敗不撓,決之以堅,持之以久。”“兵貴持久,乃能制勝。”(22)但是,漢納根與所有中外持久論者最突出的不同是,他提出了“趕練新軍以備大戰,添購船炮以固海軍”的具體制勝方案。(23)

  漢納根的編練新軍建議受到主戰派官員極大重視,尤其是翁同對此表現了很高的積極性。1894年11月15日,有諭旨稱︰“詳察漢納根所議,實為救時之策。著照所請,由督辦王大臣諭知漢納根,一面迅購船械,一面開招新勇,招募洋將即日來華,趕速教練成軍。所有一切章程,均責成臬司胡會同該員,悉心籌畫,稟明督辦王大臣,立予施行,不令掣肘。”(24)這使漢納根深受鼓舞。本來,他先提出一個要練10萬新軍,後見難以被采納,又提出一個練5萬新軍的計劃︰“步隊四萬人;馬隊五千人;陸路炮隊三千人,用炮位一百四十四尊;圍城炮隊一千人,用炮位四十尊;工程隊一千人。” 翁同閱此計劃後,寫下自己的意見︰“招募三萬人,槍械按三萬人核算,洋將宜核減。”(26)後亦即按此意見裁定。漢納根所上《練兵辦法》九條,其第一條稱︰“今者,奉旨練軍3萬人,悉仿德國軍制。督辦恭親王命漢納根為總統。”(27)又據令同漢納根編練新軍的胡奏稱︰“練兵一節,臣以時勢急迫,十萬人未宜驟集,當與漢納根再三擬議,始定先練三萬人,……臣已遴派干員,馳赴山東、河南、口外朝陽一帶分投招募,京津附近地方亦趕緊設法招集;務責年力精壯,不準以老弱疲軟之人充數。俟招成若干,即預備操場,隨時點交漢納根,認真訓練。總期早日募齊,練成一支勁旅,以備征剿,不致稍涉遲延。至購械募將兩事,應責成漢納根辦理。”(28)在漢納根的積極籌劃和推動下,一個編練3萬新軍的計劃終于最後敲定了。

  漢納根編練新軍的計劃剛一出台,便遭到了重重阻力。試看胡在奏報開始招募新軍的同時,即流露出他對招募新軍的擔心︰“臣反復熟慮,漢納根練兵募將之說,固屬良策;而其中辦理棘手之處,卻有數端,不得不鰓鰓過濾,思患預防。”他認為有“四難”︰一是“籌款之難”;二是“購械之難”;三是“求將弁之難”;四是“約束之難”。其第四難正是要害所在,故特別加以強調兩點︰一則懷疑漢納根之動機不純,其“建言本意,似欲多購船械,為牟利起見”;一則擔心“現雖借才異域,冀救目前之急;但恐操縱不能由我,他時後患更多。”(29)現在從翁同家藏文獻中發現胡折初稿,對“約束之難”講得更為透徹。稱︰“此次建言本意,無非籍練兵以侵權,購船械以牟利,削平倭寇,恐非其人。縱令練成,幸而獲勝,而他日之要求錫賚,恐有非財帛所能償,且非朝廷所能主者。…………彼益得窺國家之虛實,偵兵力之強弱,察地勢之險夷,觀人情之向背,誘結軍心,多方要挾,該國必袒之以欺我。稍不如意,動輒思逞。留之,則恐受其禍;去之,又恐觸其怒。當是之時,必窮我以所不能應,而迫我以所不能忍,恐後患且十倍于倭,豈非引寇入門,自貽伊戚!”(30)這份胡折初稿暴露了胡的真實態度,從內心是反對編練新軍的。盛宣懷致署兩江總督張之洞稱︰“募客將,照西法練精兵三萬人,上議許可,派胡臬司()與漢納根議辦。漢欲獨攬餉權,胡請罷。”(31)便點明了胡對推行編練新軍計劃所起的破壞作用。

  其實,在當時反對編練新軍的勢力中,胡只是被推上前台的人物,在胡的背後還站著一大批中樞袞袞諸公。胡折初稿一則稱“謀之老成,參之眾議,咸謂有無窮之後患,並非臣一人之私言”,繼則稱“旋奉王大臣來函”、“具征王大臣顧畫周詳”(32),便透露了其中的消息。首先反對練新軍的是慈禧的親近大臣榮祿,在督辦軍務大臣會議上“議洋隊事,仲華(榮祿)力爭不可”。(33)在軍機大臣中,剛毅最反對按西法編練新軍,所以光緒皇帝特地問他︰“練兵之道,何以中不及西?”剛毅不敢正面回答,只好說︰“平時須多講。”李鴻藻對漢納根練兵之事,也“頗不以為然”。(34)他本屬于帝黨方面,在這個問題上卻倒向了後黨一邊。總理衙門大臣張蔭桓亦持反對的態度,聲稱︰“練此大軍本系創舉,中國不能操縱,練之何用?”(35)何況在胡的背後,還站著一位掌握軍事指揮大權的李鴻章。盛宣懷在致友人書中道出了李鴻章當時的心境︰“乃忽專任漢納根,不歸華帥節制。太阿倒持,原不可不慮”,“仍宜中堂(李鴻章)慨然自任也”。(36)據張蔭桓的甲午日記所載,李鴻章曾特留胡共餐,“席間(張蔭桓)詢傅相(李鴻章)漢納根練兵事,傅相言雲眉(胡)向不知兵,又升轉在邇,豈合以此相累?至漢納根,雖有才而不宜駕馭,不圖內間撫番至此!”(37)趁此觥籌交錯、酒酣耳熟之機,李鴻章一面對朝廷專任漢納根練新軍表示不滿,一面示意胡從中脫身。在李鴻章的支持下,胡更加有恃無恐,竟然向督辦軍務處“直斥漢(納根)為貪利無厭”。在這種情況下,原先支持漢納根的恭親王奕也改變了態度。翁同孤掌難鳴,徒喚奈何。他在日記中寫道︰“夜草駁洋隊稿,此事全系胡簧鼓,以致中變,余不謂然也。”(38)表現了他十分無奈的心情。甲午戰爭後期清廷采納漢納根編練新軍的計劃,何以剛剛啟動就又匆忙剎車,由此可窺見其復雜的內幕。

  在中國海防近代化的進程中,借才異域誠乃必不可少之舉。在應聘來華的眾多洋員中,以英、德兩國為最多。其中,英籍洋員以瑯威理(William M.Lang)為最優;德籍洋員以漢納根為最優。他們都對中國近代的海防建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漢納根在甲午戰爭中的優異表現,尤為值得肯定。惜乎當時主政者不能知人善任,用之又疑,使其未竟厥功。對此,時人多有評論,或批評“當局即覆奏中止,未免因噎廢食”,或認為漢納根“膽量可取,棄之可惜”,建議“截留漢納根所募洋將”,“仍派為教習”,以步、炮、馬隊50營“調齊在小站練兵”。(39)無奈時機錯過,為時晚矣。盡管如此,漢納根的編練新軍實為中國近代軍制改革之先聲,其意義是不可低估的。(作者︰戚海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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