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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青山---吳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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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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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186
faith信心
yungkuo
麥芽糖
Akiralee

 小孩離家的時候十三歲,小學剛畢業。

跟村子裡所有孩子一樣,十三歲理所當然就是大人了。

雖然畢業典禮領的是縣長獎,一樣,把獎品留給弟妹,

第二天帶著小小的包袱

(裡頭是兩套新的內衣褲,一件新的卡其短褲,

是媽媽昨天晚上特地去瑞芳買的。要說是畢業成績優異的獎賞,

或者,成年的禮物,也行。)

就跟著陌生的叔叔走下山坐火車到城市當學徒去了。

臨走沒有人送行。爸爸媽媽工作去了,爸爸六點多就進礦坑了,

媽媽七點去洗煤場,家裡只剩下弟弟妹妹,

一個背一個,總共四個。

小孩離家前跟弟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字典要找一張紙包起來,不然書皮很快就會破掉,知道嗎?

字典是昨天剛拿到的獎品之一,另外是一支鋼筆。

鋼筆他帶著,就別在白上衣的口袋上。

此後幾年,小孩用到鋼筆的機會很少,

前幾年每天幾乎都是起早睡晚,每天像陀螺一樣,

被老闆、老闆娘、老闆的媽媽、老闆的小孩,

以及大大小小的師傅們叫來叫去、罵來罵去、打來打去…,

當然,還有必須要做的工作,以及,

自己還要偷空學習如何操控工作機器。

三年多之後,他升了師傅。

才十七歲,卻已經是家裡真正的家長,

因為一家人的生活所需最大的部分靠的幾乎就是他的收入。

十九歲那年,他戀愛了,愛上工廠隔壁一個念北二女的女生。

第一次要寫情書的時候,

發現當年那支縣長鋼筆的墨水管早已乾涸,

而且黏在一起,根本無法吸水。

他買了原子筆,用兩個晚上打草稿,然後把信拿給女生。

女生竟然回信了,說願意和他交朋友,

並且讚美他的字好看,信也寫得好。

女生不知道他曾經得過好多次作文比賽以及書法比賽第一名,

當然不知道小學畢業時,他拿的是縣長獎。

但,也就是那一年,他的右手被沖床軋到,

整個手掌只剩下一根大拇指。

當天沖床撞擊以及劇痛的慘叫匯集而成的巨響

彷彿也成了他奮發飛揚的生命的緊急煞車聲,之後,

彷彿一切都停頓了。學了六年的技術,停了。

從五十塊開始一直升到一千五百塊的薪水,停了。

寫了十七封的情書,停了。

出院之後,他回山上老家休養。

帶回來一個小小的旅行袋,以及一床棉被。

旅行袋裡裝的是內衣褲以及幾套外出服,

以及十幾封女孩給他的信。

什麼都停了。似乎連時間也停了。

他每天重複看著女孩給他的信。妹妹問說,

怎不再寫信給人家呢?

他說:我會再寫啊,但,總要等到我學會怎麼用左手寫字,

而且,寫得跟用右手一樣好看的時候……。

女孩也許等不到他的信,或是其他原因,

有一天竟然坐火車然後又走了將近兩小時的山路來找他。

女孩細緻、美好的模樣讓村子裡的媽媽們

驚訝到幾乎反而成了客人,

除了傻笑之外不知如何應對。

廚房裡,媽媽煮著冬粉鴨蛋湯要請女孩吃,

孩子幫媽媽往灶裡添煤,媽媽忽然一掩臉悶聲哭了起來,

斷斷續續地跟孩子說:人家是好命的人,咱不要害人家。

孩子說:我知道。

那天黃昏之前,孩子陪女孩下山去搭火車,

從此,就沒再回來了。

曾經在山路上遇到他們的人說,兩個人走得很慢,

好像很捨不得把路一下就走完的樣子。

女孩回家了。男孩四天後才被人家找到,

他在離山路稍遠的雜木林裡用樹藤結束自己十九年的生命。

這應該算是一個故事大綱吧。

當兵的時候,一個同梯的跟我說的真實故事。

那時候也許年輕、乾淨,不管是剛聽的時候,

或者後來回想,眼淚總是忍不住就流了出來。

那時很想把它寫成一篇小說,

沒什麼偉大的命題,

只是對那樣和自己有著近乎相似的

成長背景的乾淨而無奈的青春的惋惜。

那時候甚至連題目都定了,就叫「門外青山」。

只因為一個聯想的畫面始終難忘:

孩子回到山上老家休養的時候,

孤獨地坐在門口的樣子。他的眼神,以及,他所看到的,

雲彩的陰影不時快速飛掠的山巒。

小說一直沒寫成,怎麼寫也都停留在大綱的樣子裡。

寫不下去的最大原因是始終無法達到

心裡早已形成的那種厚度和層次。

慢慢的,這個故事被自己遺忘了。

只剩下一些枝枝節節的片段曾經不自覺地被

我引用在電影劇本或其他文字敘述中。

一直到今年五月,在脊髓損傷潛能發展中心

和許多「超人」面對面之後,這個故事才又清晰浮現。

而一轉頭,三十年過去了。

逐漸老去的人,心思不再年輕、單純、易感;

甚至連笑與流淚都不再那麼自然自在,

那麼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然而,類似的,停頓的生命、

殘缺抑或足以惋惜的青春的悲劇卻始終不曾停止發生。

所以,當一個病友說,受傷之後,有五年之內,

他躲在屋裡不敢見人,或者說得更明確一點,

他根本不敢面對世界;五年之內,

他想到的只是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

即便想到卻也無能為力。

看著略帶自嘲的眼神如此回憶著的他,

我很想跟他說,我懂。我很想跟他說,三十多年前,

一個和我一般年紀一般背景的孩子就曾這樣想過,

也這樣做過。

也很想跟他說,你真是幸運。

因為有人即時喊你一聲,拉你走出門外,

讓你知道門外青山依舊。

而,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孩子,

最後一眼的青山也就是最後一眼了。

你在劇痛之後帶給自己也帶給別人期待與希望。

他,卻帶給別人一生無法除卻的劇痛與遺憾。

青山依舊,超人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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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於 修改第 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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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高麗足- 吳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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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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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iralee
yungkuo
金如意

 賣菸賣酒賣冰賣點心和零食的小店在村子的路口,是礦工們每天進出礦坑的必經之地,所以早晨、黃昏各熱鬧一次。

早晨當他們習慣聚集在小店前等同伴,一邊聽某人轉述昨晚NHK海外放送的新聞內容,一邊清點入坑的工具和炸藥。

 黃昏再度聚集的時候,他們則是習慣邊吃東西邊聊天,順便讓風吹乾一整天都泡在水裡的膠鞋和腳掌。

 礦工們的腳掌好像都很容易長雞眼或累積厚厚的一層角質,所以每隔一陣子總有人會跟小店的老闆借剃刀,把正好被水泡軟了的雞眼和角質層給削掉。

 做這種事容易「傳染」,只要有人拿出剃刀開始削,之後總是一個接一個削,削到到處都是厚厚的腳皮才罷休。

 那天他們邊削邊感嘆,說村子裡恐怕又要少了個人,因為阿溪他已經彌留狀態的娘昨天從醫院抬回來,擺在廳邊等斷氣。

 也許話講得夠久,有人發現地上那些腳皮都乾了,已變成褐黃色還略帶透明的腳皮像極了切片的高麗參,連軟硬度都像。

 也不知道誰起鬨,有人竟然去小店裡拿來半截裝線香的紅色包裝袋,把那堆腳皮一片片裝進去,然後在上頭認真地寫了字:「正老山高麗足五兩。」

 他們說「足」有另一個意思,就是腳。

 笑聲還沒停,村子裡的喇叭急躁地響起來,說某人家的廚房起火了,要大家去救火;礦工聽完一哄而散,腳皮沒人理,之後也沒人記得這件無聊事。

 幾個月後某個黃昏的小店前,阿溪邀大家過幾天一起來喝他母親的壽酒;老人家奇蹟似地逃過六十九歲傳說中的關卡,反而比以前健壯地準備迎接七十大壽。

 阿溪說「棺材裝死不裝老」真的有道理,多少年輕力壯的礦工可能就在災變的一瞬間過往,而自己的娘在廳邊躺了那麼多天,竟然可以起死回生;「所以,神還是要信的,千萬不要鐵齒。」多年後,好多人都還記得阿溪講這句話時那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

 阿溪說他娘從醫院抬回來的第二天,他跑了一趟瑞芳的電信局,打電報通知南部的親戚;回來的路上,他忽然想到媳婦不久就要生產,自己就要當祖父,而阿娘就要當曾祖母,如果她現在就走,豈不是憾事一樁?於是他就合掌向天祈求,說他願意讓一年的壽命給阿娘,讓她至少可以看到第一個曾孫之後才走。

 阿溪說沒想到才一進村子,月光下他看到有東西在路邊閃閃地泛著紅光,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包「正裝老山高麗參,還足足五兩重!」他說:「這分明就是神明的恩賜!」

 結果呢?……有人怯怯地問。

 阿溪說他一回家,馬上抓了一把,慢火燉了一碗,然後自己含著稍稍用力地一口一口「吹」進已經無法吞嚥的阿娘的嘴裡。

 第二天,他分兩次用同樣的方法餵阿娘。

 阿溪說:「沒有人會相信,隔天清晨我們都還在睡,阿娘竟然進來拉我太太的腳,說:幾點了,怎麼還不起來煮稀飯。」

 所有人看著淚光閃閃的阿溪,一片靜默。

 最後終於有人謙卑地出聲說:「阿溪,多準備一桌素菜吧,這一桌就算我們兄弟給你阿娘添壽的。」

 阿溪感動地接受了。

 之後彷彿就成了慣例,只要誰的媽媽過七十歲生日,這些人都會出錢辦一桌素菜給老人家添壽,這一桌他們就習慣稱之為「腳皮桌」。

 誰都知道這個典故的由來,阿溪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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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真跟他的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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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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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186
Akiralee
yungkuo



我的記憶力並不出色,

但靠著常常回憶重要畫面,

以下敘述應該大致正確。

        吳念真生在九份金瓜石,那裡的人無不跟挖礦有關係,

聚集了說著各式各樣腔調、混雜了許多地方方言的人,

大家一起靠著礦討飯吃。當時所有人都很貧苦,

某種程度也因為大家都半斤八兩的窮,而感情很好。

村子裡,除了正在上小學的小孩子,

大人幾乎都不識字,要與外地的遊子書信往返,

得靠一位先生

(忘了正確的稱呼,容我叫他……師傅)

幫大家讀信、寫信。村子沒有富人,

這位師傅雖然也得挖礦,但因為看得懂字、

幫大家做文字溝通,因而在村子裡擁有崇高的地位。

        師傅不挖礦的時候,很喜歡看雜誌。

他訂閱了一大堆文藝春秋之類的東西,

也看一些日本的武士道小說、偵探小說。

除了文學,師傅的吸收新知能力超強,

也很有實驗精神。

當時盤尼西林(一種很經典的消炎藥)是很稀有的藥物,

如果村子裡的人受了傷,傷口發炎,得靠「自然好」,

時間往往拖了很久,有時傷口還會惡化。

看醫生?不都說了大家都很窮嗎,

當然是看個屁。事情總要解決,

那師傅單單看了雜誌上對這種藥物的介紹,

想了想,就命令村子裡的人湊錢從外地亂買了一堆盤尼西林回來。

買回來了,亂打藥可是會出人命的,

於是師傅叫自己的兒子把屁股挺起來,

讓他先打一點點看看。

過了許久,兒子的傷口比較不痛了,

也沒什麼過敏反應,

於是「這個藥不錯!」師傅結論。

他立刻發出消息,請每個受傷的人都輪流過去讓他打一針。

聽起來很恐怖喔!但在當時,

師傅可是什麼都可以搞定的萬事通,大家都仰仗他。

        村子裡的大老粗請師傅寫信時,

常嚷著:「師仔!你就跟他說,

幹你娘咧你這個夭壽孩子出去工作都這麼久了,

半毛錢都沒有寄回家,啊再不寄錢回來,

兩個弟弟就沒辦法去上學啦!實在有夠不孝!

是要把我活活氣死!」師傅點點頭,

一邊寫著一邊複述:「吾兒,外出工作,辛苦了,

但家裏經濟拮据你也很清楚,如果你領了薪水,

別忘了家中還有兩個弟弟要唸書,寄點錢回家吧。

你離鄉背井,還請多多照顧自己。父字。」

抬起頭,問:「是不是這樣?」

       「是是是!就是這個意思啦!」

大老粗眉開眼笑,也許臉還紅了。大抵如此。

有一天,

素有威嚴的師傅叫村子裡所有的小孩在廟口集合,

要大家乖乖坐好,寫一篇「請外婆到九份吃拜拜」的邀請信,

他要檢查。小孩子哪敢反抗,全都開始寫。

寫完了,師傅一個一個看了。

第二天,師傅把正在玩的吳念真叫了過去。

師傅說,他不是真的要大家寫信邀請外婆,

而是想看看這些小孩子裡誰的文筆最好。那人就是吳念真。

      「有一天師傅會老,會死掉,那一天到的時候,

就由你幫村子裡的人讀信、寫信,知不知道?」

師傅嚴肅地看著吳念真。

我想當時吳念真一定很迷惘、卻也很驕傲吧。

        後來師傅開始教導吳念真寫信的基本禮儀、

常用語法等等,也讓吳念真試著替村人讀信

(將文謅謅的字眼,用大家都能理解的用語說清楚)、

替村人寫信(也發生了不少趣事)。

村子裡的人甚至湊了一筆錢,

買了一隻鋼筆送給吳念真,

意義自然是要吳念真好好地繼承這份神聖的責任。

        有一天,吳念真的鄰居家收到了一封信。

事情是這樣的。那位鄰居大嬸的女兒,

為了貼補家用,跟很多村子裡的女孩一樣,

國小畢業後就去都市裡當工廠女工,過了幾年,

再去茶室或酒家上班賺取更多的錢。

在當時雖然很多人都是這樣,卻仍是逼不得已。

那個孝順的女兒,某天帶了一個在茶室認識的男人回家,

說要結婚。女兒認識了不嫌棄她工作與出身的男人,

應該替她高興,但大嬸還是難過地說,媽媽知道妳辛苦,

但家裏需要妳這份薪水,妳能不能再多辛苦兩年?

兩年過後,再結婚好不好?

        女兒大哭一場後,回到都市後與男人分手,

繼續在茶室裡陪客。過了兩年,

女兒又帶了一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回家,

喜孜孜地說要結婚。不料,

那位大嬸還是難過地說了同樣的話,

諸如弟弟妹妹們都還在唸書,還是需要她那份薪水,

希望她女兒可以再辛苦兩年...

這兩年都活在希望裡的女兒痛苦異常,

在大哭中答應了她的母親。與那位深愛她的男人回到都市後,

提出了分手。過了很多天,

鄰居大嬸收到了一封來自那男人的信。

師傅去挖礦了,於是換吳念真出馬。

吳念真說,他忘了那封信精確說了什麼,

有些艱澀的用字他也看不是很懂,

但他清晰地記得六個字,

叫「虎毒尚不食子」。

當他將這六個字原原本本唸了出來時,

那位大嬸發瘋地地跑去撞牆,

淒厲地哭喊她也不願意這樣啊、實在是生活所逼之類的話。

        吳念真的媽媽跟一些圍觀的三姑六婆都傻眼了,

奮力阻止大嬸撞牆自殺後,趕緊說,

吳念真應該是唸錯了意思,

要大嬸等到正港的師傅出馬讀信再說。

眾人眼巴巴盼著師傅從礦坑回來,立刻把信奉上,

師傅有條不紊地唸了起來:

「我很喜歡你的女兒,雖然現在因為種種現實原因無法在一起,

真的非常遺憾,貧窮不是妳願意的,我也能體諒妳的處境,

如果將來還有緣份,希望還是能跟你的女兒在一起。」

念完了,完全傻眼的吳念真被他爸毒打了一頓,罪名是亂讀信。

        有好幾天,屁股爛掉的吳念真正眼都不看師傅一眼,

遠遠看見就避開。直到被師傅叫住,拉到一旁。

師傅說,你讀的內容沒有錯,

但那樣讀只會白白傷了大嬸的心。

既然兩人都已經分手了,是既定事實了,

不如把內容圓一下!

最後只要把「意思傳達出來就好了」。

(其實,我必須吐槽,那意思一點都不對)。

當時年紀還小的吳念真雖然不是很懂,但還是勉強領受了。

        幾天後,礦坑塌陷。師傅走了。

吳念真哭得不能自已。

他說,他這輩子就看過這麼一個真正的「知識份子」。

師傅讓吳念真知道,

所謂真正的知識份子,是自己的知識貢獻給知識比他低的人,

而不是反過來利用知識,去掠奪知識比他不足的人

他的一生中,就只有當年亂打盤尼西林的師傅符合這樣的標準。

我想,這就是一顆柔軟的心吧。

當然這是吳念真心中的知識份子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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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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韌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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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子

什麼樣的態度,決定什麼樣的人生

 

好久不見了

琇子

祝妳元宵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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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給天看--吳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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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最喜歡、

最愛看可也最怕看的電影,

是義大利新寫實主義代表作之一的《單車失竊記》。

說喜歡,好像也講不出什麼偉大的道理,

就是有感覺、有共鳴、百看不厭;

說怕看,則是因為每看必哭,而且隨著年齡增長,

自制力不增反減,

看了會哭的段落還一次多過一次。

電影的背景是二次大戰結束後戰敗國的義大利。

失業的爸爸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貼海報的工作,

不過必須自備腳踏車。

媽媽當了棉被買了一部,沒想到開始工作不久,

腳踏車就被偷了。

爸爸帶著兒子到處找,沒找到。

最後,爸爸決定也偷別人的。

最後的結尾是:在兒子的注視下,

爸爸失手被逮、被責打、被奚落、被侮辱。

整部電影只有一個雰圍--貧窮,以及求生。

之所以有共鳴、有感覺,或許是電影裡的某些細節,

根本就是自己生命記憶的重現。

比如,進當鋪當棉被,卻發現當鋪裡的棉被堆積如山。

比如,爸爸找不到車子,肚子也餓了,

竟然帶兒子進餐館,把身上所有錢全部花光。

哦,對了,媽媽在生活最絕望的當下,

竟然跟人家借錢去相命,

所求的只是相命師的一句話:未來會很好!

是這些細節的緣故吧?

讓我年輕的時候覺得義大利真像臺灣,

現在當然知道--只要是貧窮,都有同一個面貌,不管在哪裡。

不同的,或許只是面對貧窮的態度而已。

面對困境、抉擇、生存關鍵的「態度」可美、可醜;

可以堅定、可以柔軟;可以剛烈,卻也可以逆來順受。

記得以前看過另一部電影,紀錄片,

南美洲的國家,農人窮到活不下去了,

組織起來去打游擊。

導演的角度放在這些農民身上,一個農民的領導者說:

我帶引大家跟上帝祈禱,請祂賜給我們麵包,

祂一直不給,所以,我只好帶大家去要!

鏡頭一直留在那樣憨厚、純樸卻又堅定的黝黑臉上,

留在握著土槍的那雙厚實、龜裂、

指甲縫滿是泥土殘留的手掌上。

但,讓我無法忘懷的,

卻是那些在農民臨行前一起磨麥子做麵包,

好讓他們路上不要挨餓的婦人。

她們臉上毫無表情,邊做麵包邊拉開衣服餵小孩吃奶,

熱麵包出爐,

還要趕走虎視眈眈的小孩,

然後把麵包塞進先生的懷裡。

而電影的最後,我們看到去軍營把屍體領回來的,

也是這些婦女。電影沒拍,但我們絕對可以想像:

未來把那些看著麵包出爐卻被驅趕開的小孩養大的,

也還會是這些面無表情的婦人。

其實,這樣例子到處都有。

臺灣當然也有。只是當我們閱讀史料,

心裡不捨那些在混亂恐怖時期犧牲生命的菁英的同時,

我們經常忘記是誰把他們的孩子教養成人?

是誰撐起那個殘缺的家庭?

當然是一群婦人,只是我們通常不知道她們的名與姓。

遠的不說,說近的的吧。

幾年前去南部拍電視節目,

田裡女人在施肥,問她們說先生怎麼沒來?

她們說:「在忙啊!」忙什麼?我問。

她們一本正經地回我說:「忙著在大樹腳譙政府!」

去年母親過世。

她是一個記憶力超強,又善於講故事的人。經驗中,

有一次才剛在樹下聽男人們說完村子裡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在二二八事件中如何在火車裡被抓,

說他如何有學問待人、如何仗義等等;

回到家裡,卻聽見媽媽在跟別人說那個男人的太太,

說的卻是她如何用許多碎布縫成漂亮的被子,

如何要小孩改吃當時比米便宜的麵粉食品,

以及,如何拒絕校長要他們家小孩繼續升學的勸說,

理由是:「書念多了,腦袋會跟她們父親一樣,黑白想。」

難怪自己有時會持平地自省:

男女在面對同樣的困境時,態度的差異到底在哪裡?

我簡單的歸納是:

男性想到的似乎是如何打破困境,

女性則想著如何帶引大家度過困境。

父親在礦業蕭條時期受傷住在醫院,午後醒來,

望著窗外忽然悶叫一聲:「天無天理!」 

而同一個時候,

在礦場挑石頭打零工的母親卻說:「再艱苦也要笑給天看!」

這是家裡的例子。

最近正在寫一個舞台劇本,

寫的是臺灣阿嬤生活的點滴,

想以她生命過程中經歷的幾個男人面對時代、

文化變遷以及困境當前的態度,

來對照她那種看似軟弱但其實堅定,

看似無為其實穿透一切,

看似無言其實令人感受深刻的動人形象。

在此同時卻讀到先覺出版社

寄來的一本書稿《佐賀的超級阿嬤》。

閱讀過程的心情一如第一次看到《單車失竊記》,

差異只是前者輕快明亮,後者凝重深沈;

前者的主角是阿嬤,後者的主角是爸爸。

阿嬤以逆來順受、樂觀包容的方式面對貧窮,

爸爸則選擇以無力的報復面對困境。

同樣的時代,同樣的戰敗國,

面對同樣的貧窮與生存,卻有不同的態度,

差異彷彿無關國籍,只在性別。

讓我們一起想像,一九四六年夏天的某一天,

戰爭結束不久,

在義大利一個父親牽著兒子的手滿街找腳踏車的同時,

日本佐賀有一個阿嬤正在河邊撈起從上游市場流下來的菜葉,

正開心地回家,

她的腰間綁著一根繩子,拖著一塊磁鐵,

一路走,一些鐵釘鐵片正往磁鐵集中。

傍晚,當義大利的爸爸不顧兒子的哀求,

正在打開別人腳踏車的鎖匙時,

日本的阿嬤正從磁鐵上取下一堆歹銅廢鐵,笑顏逐開。

當義大利的小孩驚慌無奈地看著爸爸被眾人責打、

嘲弄的時候,

日本的孫子去看到阿嬤得意地跟他說:

晚上有野菜雜炊可以吃,是河濱免費超商送來的!

閱讀最大的樂趣無非與自己的生命經驗相互交換印證。

讀完最大的感想是:

我母親說,再艱苦也要笑給天看。

佐賀的阿嬤卻更犀利,她是:

再艱苦,也要讓老天笑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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