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像著

讓黃昏的落暉浸透了的秋收過後的田野。

雖然，

三十多年的生活經歷中，

鄉村生活的那一段歲月之於我是微乎極微的，

但是在僻靜的鄉村裏，

面對炊煙嫋嫋，暖風習習，

時時都在撩拔著心靈，

都是些難以抹去的記憶。

當黃昏的餘暉，

錯落有致地從天邊漸漸降落，

這個時候人們是聽不到一點聲響的。

在天籟之中，

只有此時的無聲才是一種純粹的永恆。 

村外稻田裏，歷經過刈草收穗的秧茬，

把每個秋季都襯顯得莊重而婉約，

於是泥土最原初的顏色呈現出來。

土地，

它的每一個微小的顆粒所能承載的，

不僅僅是雨水的滋潤，陽光的親吻，微風的撫摸，

還有我們這些在如今的年代裏，

肉體雖然已脫離了它，

而內心卻無論如何也難以超越土地的人的眷戀！
   
二十多年前的山村，

不知為什麼總闃寂無聲的，

這種與世俗無爭的靜，讓人通體溶化。

還有鳥們在空穀間鳴叫，

蝶們在午後的枝間端坐。

風，是輕輕飄揚的衣裙，

在與我的膚發漾過的刹那，

心瀾間感受到的是一種絲質的柔軟..

屬於我的鄉村，是夢境的，是詩意的，

是一種典雅中泛著微微光澤的瓷器，

它古樸中透著厚重的深邃，

廣遠中鐫刻著沈鬱和滄桑。

午夜的枕邊，

時或會聽到遙遠處傳來的二胡的聲音。

這一定是那位鄰村飽經磨難的老者，

用他滄桑的雙手引領著一串串音符，

且歌且行，

把二胡的宏大、

深沉和蒼涼灌輸到我一生的思維裏。

此時，黎明躺在山坳間沉睡，

夜色卻佇立在我的窗前。

兒時的山村，風雪飄舞的寒冬，

取暖的碳火，

氤氳的微光和愜意，

將原不歸屬於我的鄉村的概念，

溶入到我的血液之中。

在冬天，軟軟的被子裏，

與對面炕上的一盆碳火默默地互望著，

油然生出一股切入骨髓的難以言說的感激之情。

身下，火炕輻射出來的熱量，

浸透了我的肌膚和我幼稚的思想。

現在依舊感激兒時某個冬天的夜晚，

鄉村的那鋪火炕帶給我的一生的溫暖。

屋外一淙小溪早已結起薄冰。

如果是在夏天，

我會靜靜地坐在舒緩的溪水身旁。

看著一叢叢碧草在水間歡戲，

在水中輕輕地柔柔地舞弄著腰肢。

溪水從我雙腳間滑過，

腳下是清可鑒人的淺流，

不時地有幾隻蝌蚪游來遊去，

不時地也有黑脊背、

白肚皮的小鯽魚在水中的碧草間穿行著。

白晝的光，與黑夜的暗，

它們在這樣的時候常常相互交替著，

相互纏綿著，

構成了晝與夜的一次次輪回。
　

而在夏天的夜晚，

飛蛾是最繁忙的精靈。

它們在夜色的氛圍裏穿梭，

振著翅，唱著歌。

飛蛾們沒有熒火蟲的悠閒自得，

它們從來不會打著燈籠在田野裏遊蕩。

而是時常彙聚在泛著微弱火光的燭的四周，

飛旋著

興奮地領略著造物主賜予的

生命最後的時刻的歡暢。

這樣的舞蹈，在臨近暮色時就已經開始。

當陽光隱約地踱進隔窗，

輕輕散在地上。

陽光的影子，

投在我正居身其中的黃泥壘就的

土屋的土地上，

影子在地上慢慢地移著腳步。

漸漸中，

一抹抹緩緩地從門縫間擠身進來…

於是，飛蛾們開始了興奮的舞蹈，

這是它們在世界上最後一次盡情地，

自由地享受著跳動的燭的光芒了。

天亮之前，

它們靜靜地在角落裏停下身來，

展開翅膀睡去…

當一縷新的陽光叩響屋門時，

它們在靈魂的深處，

早已經永久地成為了一抹灰土。

其實，世間所有的事物皆是若此。

沒有恆久，正因為生生息息，

才有了新舊的更替。

也沒有短暫，因為時間人為的產物，

宇宙是生生不息的。

其實恒久就是短暫，

短暫之中也蘊含著恒久。

不要為那些化為泥土的飛蛾們，

過份傷心。

即然它們的起點與終點早已命定，

我們又何必去責問它們的飛行高度和弧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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