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

林子杰找個理由，偷偷溜回外婆家。他在門口徘徊，就是沒勇氣按門鈴。一想到自己變成女孩子，心裡真是沮喪萬分。

馬麻知道他的寶貝兒子被交換了嗎？還是乾脆將錯就錯，把兒子換成女兒也不錯。

「我真希望生下來的是女兒。女兒好！女兒貼心！」

有一次他跟馬麻頂嘴，氣得她脫口而出說了這句話。唉！可怕的現世報來得還真快，如今噩夢成真，真叫他欲哭無淚。

上帝啊！阿拉啊！南無觀世音菩薩、三太子、四面佛……只要有聽過的神祇，林子杰在心裡禱告，如果能變身回來，他發誓以後一定會當好孩子，甚至不惜減少打電動的時間。這樣有夠誠意了吧！

林子杰在外婆家門口來回踱步，傾聽房子裡面的動靜。但是屋內安靜到一個不行，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眼看天色漸漸變暗，附近開始飄散出晚餐的飯菜香……嗯……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肚子裡好像住一群難民，怎麼吃都吃不飽。外婆今晚一定會煮好料的慰勞他吧！早知道會落難，他中午就應該吃多一點。

但與其被餓死，還不如股起勇氣按門鈴。才剛這麼想，說時遲那時快，大門突然被打開了。是馬麻耶！林子杰驚喜到快噴淚，彷彿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

「媽？馬麻──」

他忘了自己變成游惠瑄，激動衝上前去抱住馬麻。

「天……天呀！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白天那個小女孩……」

「不對！馬麻，我是你兒子，你認不出來了？」

楊秀蓉拚命想把他推開。可是林子杰使出吃奶力氣死命抱緊，就怕馬麻一轉身又把大門關上。

「你怎麼可能是我兒子，你明明就是女生……」楊秀蓉驚慌失措的說。

「不是。我是子杰。」他繼續抱緊馬麻，一副死都不放手的樣子。

他從來都不知道跟馬麻抱抱的感覺真好。不知何故，眼淚就像自動打開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流不停。

「不可能，我兒子在裡面。你是不是回家被罵了，還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楊秀蓉謹慎的問。她聽母親說女孩家境不好，也許想藉著下午發生的事故要點錢。

「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是馬麻的寶貝，不信你把裡面那個冒牌貨叫出來。」

沒想到他這一鬧，楊秀蓉反而笑了。

「我很確定你不是林子杰，不過耍賴的口氣跟我兒子一模一樣。」

「哎喲！我真的是馬麻的子杰寶貝啦！要我怎麼說，馬麻才會相信？」

「秀蓉，你在外面跟誰說話啊？」

是外婆的聲音。林子杰掠眉心喜，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麼高興見到外婆，恨不得馬上飛撲到她身上。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努力想掙脫外婆的懷抱哩。

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如果馬麻認不出他來，或許吃過鹽巴比米還要多的外婆，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他熊熊記起一個「三人言虎」的歷史故事。如果外婆認出他，小阿姨也能認出他……那馬麻應該就會相信他被附身這件事。

「外婆──外婆──」

林子杰不請自來的衝進屋內。在客廳一看見外婆，立刻來一個大擁抱，就像在大海上看見救命浮木似的。

「惠瑄？你不是惠瑄嗎？你怎麼衝著我喊外婆？」

「我不是惠瑄，外婆，我是子杰。是你最疼愛的外孫啊！」

「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外婆有點傻眼，看一下楊秀蓉再看看他，還是一臉摸不著頭緒的說：「子杰不是在房裡面嗎？」

「對呀！這小女孩一直衝著我叫馬麻……」楊秀蓉露出一臉傷腦筋的微笑。

「你們看……她知道我一定會找上門，所以就心虛躲起來。喂──游惠瑄，你快出來！」林子杰大聲嚷嚷，簡直吵翻天。

「哎喲！看情形惠瑄下午也撞壞腦袋了？」外婆擔心的說。

「游惠瑄！你這個膽小鬼，還不快點出來跟我馬麻和外婆解釋清楚……」

「這小女孩一直都是這樣瘋瘋顛顛，腦袋有問題嗎？」楊秀蓉看著他問。

「沒有啊！她很乖……不但每天照顧生病的阿公，還身兼母職照顧弟弟和妹妹。說起來也是個苦命孩子，媽媽前兩年生病過世，爸爸工作又不穩定，家境並不好。」

「聽起來很可憐……會不會是壓力太大，突然秀逗了？」

他馬麻一向很有同情心，可惜林子杰現在一點都不需要馬麻關愛的眼神。那是看陌生孩子的眼神，而不是看著寶貝兒子。

「游惠瑄？」林子杰繼續叫囂著。

突然小阿姨出現了。游惠瑄像找到靠山一樣走在她後面。

這傢伙竟敢擺出一臉厚顏無恥，完全取代他的冷靜表情。冒牌貨！林子杰氣得暗罵，火眼金星怒瞪著游惠瑄。

「奇怪！惠瑄，你幹麼一直叫自己的名字？」

「小阿姨──」

難得他看見小阿姨，立刻發出廣告中哭倒萬里長城的那一種哭腔，仆街的倒向小阿姨，緊緊拉住她的手。

「現在是什麼情形？」小阿姨被拉手的一臉莫名奇妙。

「你問她啊！」林子杰指向游惠瑄。

但是她卻像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動也不動，哼都不哼。林子杰從沒看過自己呆若木雞的模樣。還真有點蠢！

「欸，你怎麼都不說話啊！你快點跟我馬麻和外婆說清楚講明白，然後趕快回你家去。我才不想住在那個貧民窟，早晚會被餓死！」

這話一出，他看見馬麻和外婆交換一個眼神，似乎把他當作非洲難民，找到問題的癥結。

「哈哈！原來是餓壞了……我們剛好也要吃晚飯，惠瑄，你就跟我們一起吃，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我……」本想說不要，可是一看見餐桌上擺滿他最愛吃的菜色，大腦和肚子馬上串供的一起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