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點五十分──

林子杰被兩個小鬼拉到一個小房間。才一腳踏入，就有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好像有人在屋子裡小便，加上有死老鼠混在一起的味道。

「好臭！臭死了！」

林子杰捏著鼻子，一雙眼睛在房間內到處瀏覽。只見牆壁上有發霉和乾涸水漬的斑駁痕跡，不就是從貧民窟換到另一個豬窩。

「你們幹嘛拉我來這裡！我要出去。」

「噢……噢……惠……瑄……」

突然有個微弱聲音，口齒不清叫著「惠瑄」的名字。這是在叫他嗎？林子杰一轉頭，才發現有個瘦弱老人躺在狹窄的單人木板床上，身上還蓋個一件薄被。

「他就是你們阿公嗎？」

「對呀！大姊，你怎麼連阿公都不認識？」小男生說。

「爸說你被腳踏車撞到……沒怎麼樣吧？」小女生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剛才不是有說……我不是你們的姊姊，而且我是男生。不要一直叫我大姊，煩死了！」

真是令人火冒三丈。這些火星人怎麼都聽不懂他的話啊？

「水、水……」老人虛弱的聲音又傳過來。

「大姊，阿公要喝水。」小男生提醒。

「關我屁事！是你阿公要喝水，你就自己去倒啊！」林子杰不耐煩的說。

「大姊變得好奇怪哦！」

「沒關係。我去拿水給阿公喝……」

小女孩拿著水杯，利用吸管試著餵老人喝水。不過老人費力吸幾口，好不容易喝進去的水還是從嘴巴裡又流出來。

「你阿公怎麼了？」林子杰問小男孩。

「阿公中風了啊！」

「你叫什麼名字？」

「大姊，你怎麼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我是游智勛啊！」

「那她呢？」

「二姊叫游惠媛，她念小學三年級，我念二年級。」

不等他問，游智勛就開始自我介紹。他應該是認為他腦殘了。

「那你們的媽媽呢？」

「媽媽生病死掉了。」

「什麼時候的事？」

游智勛看他一眼，搖搖頭。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觸及傷心事？算了！當他沒問。林子杰冷眼旁觀游惠媛照料阿公，雖然這家人看起來還滿可憐的，但這些都不干他的事。

「沒有媽媽，那平常誰照顧你們？」

「就是你啊！」

「我？怎麼會是我？」林子杰誇張的大叫。

雖然他現在的樣子是游惠瑄沒錯，但他才不想當小媽媽，照顧這一家老小。這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這是一場災難，一場噩夢。

林子杰的大叫，引來老人一瞥。當他和老人渾濁的眼珠子四目相望時，那透著使人看不出想法的眼神，加上眼角不知是流淚還是「流目油」的泛淚光，看起來還挺嚇人的。林子杰膽小的後退一步，真想找個洞躲起來。

「惠、惠瑄……」老人突然伸出枯樹枝般的手指頭，而且還微微顫抖著。

「大姊，阿公在叫你。」游惠媛說。

「叫我幹嘛！我真的不是游惠瑄，到底要我說幾百次啊！」

聽到林子杰大吼，老人轉動不靈活的臉看向游惠媛，嘴巴蠕動著卻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對話。

「她……她……」

「大姊今天人不舒服啦！阿公，你想做什麼，告訴我就好了。」

「噓……」老人繼續抖著手，喉嚨間還發出像貓般氣喘吁吁的呼嚕聲。過了幾秒，才又無力把手放下。

「我們一定要待在這裡嗎？」林子杰畏懼的問。

他覺得老人好像阿里巴巴在孤島上遇見的老人，想要爬到他背上，然後死也不肯下來。赫！他才不能被纏住哩。

「大姊，你不是教我們要常常陪阿公說話，還要幫他按摩，這樣阿公身體才會慢慢好起來。」

「我們來幫阿公按摩吧！」游智勛拉著他的手。

「我不要！」林子杰用力把手甩掉，生氣的說：「要按摩你自己去按。」

「大姊怎麼會變成這樣？」游智勛一臉快哭出來。

「一定是被腳踏車撞的嚇到了。大姊，平常都是你照顧阿公比較多，今天就換我和智勛來幫阿公按摩。」游惠媛向弟弟使了一個眼色。

游智勛馬上聽話跑過去，兩隻小手立刻在老人身上輕輕按摩。

嘖！兩個大笨蛋。別妄想他也會替老人按摩，他寧可打電玩打到手抽筋，也絕不想留在這裡當看護。最重要的是要快點回到外婆家。

忽然，林子杰看到老人一直盯著他，但他頑強的反瞪回去。

「噓……尿……尿……」

這時候老人突然一臉緊急的表情。林子杰還弄不清楚老人的意圖，游惠媛已經手忙腳亂扶起阿公。

「大姊，快過來幫忙扶一下阿公，他要上廁所……」游惠媛說。

「我？我才不要。」

「快點啦！不然你要讓阿公尿到床上嗎？」

「那關我什麼事！奇怪！你阿公中風，你們不會幫他穿尿布哦！」

林子杰不曉得跟誰生氣似的，看他們手忙腳亂從床上把老人扶起來，力氣好像都快用光了，他不想幫忙，但又怕三個人會疊羅漢的摔在一起。

「大姊，快來幫忙啦！你力氣比較大，平常阿公最依賴你了。」

「我就說……我不是你大姊，所以不要叫我幫忙……」

「大姊，快來啦！不然等下阿公尿到褲子和棉被上，爸爸還不是會叫你洗，到時候更累。」

「什麼？」

那可不行！他才不想當台傭呢！林子杰不敢再找藉口，二話不說馬上衝過去協助老人下床，一群人扶著老人歪歪倒倒走往廁所。

「欸，你是女生，幫阿公上廁所，不會感到丟臉嗎？」

林子杰和游惠媛宛如左右護法攙扶著阿公，聽到馬桶裡的淙淙水聲，他不僅好奇問她。

「不然哩？」游惠媛一臉習慣了的聳肩。

「可以請幫傭，或者替他包尿布啊！」

「我們家又沒錢……」

「也是。我忘了來到一個貧民窟。」林子杰喃喃自語。

「姊，我們家又沒媽媽可以照顧阿公，而且阿公又不是外人，他以前也會陪我們玩，現在生病了，當然換我們要照顧他。」

「可是讓女生照顧男生的阿公，就是好奇怪。」

「我才覺得姊今天很奇怪，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沒錯吧！我都說一百遍我不是你姊姊，是你自己不相信。」

慘了！他有一種會離不開這裡的預感，萬一預感成真，那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