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遙遠的親情 

這天晚上，胡筱嵐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看了一下身邊的小鬧鐘，都已經十點多了，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都是阿嬤害的。沒事幹麼向她下跪？每次吵不贏她時，阿嬤就來這一招苦肉計，氣到她想撞牆。

如果被人家知道了，一定認為她很不孝順。她只是討厭阿嬤到處跟別人說自己的事情，如此而已。

其實胡筱嵐並不是不曉得阿嬤的關心，也很後悔經常跟阿嬤吵架，只是脾氣一來，她就無法控制內心那座活火山，瞬間把所有委屈一整個爆發出來。

這一切都是阿嬤先來招惹她的，活該倒楣要第一個當炮灰。

每天回家只能看到同一張臉，而且十幾年如一日，這就是跟阿嬤朝夕相處的後遺症吧。如果阿嬤別那麼愛嘮叨，或許情況就會不同。

抱怨完阿嬤之後，胡筱嵐突然想起媽媽──胡雨珊。陡然升起一股恨意。

哼！當什麼媽媽呀？在十八歲生下自己之後，就什麼事也不管，一個人跑到外地工作。只有在逢年過節回家兩、三次，其他的事情全部用錢打發。

這些年來，她連媽媽的樣子都快忘記了。

還算年輕的媽媽一個人在外面快活，卻把她像垃圾一樣丟給阿嬤照料，幾乎不聞不問，一想到這裡，不滿情緒讓胡筱嵐從床上爬起來，衝到客廳打電話。

撥了媽媽留下緊急聯絡的手機號碼，張惠妹〈我要快樂〉的來電鈴聲，立刻傳入胡筱嵐耳裡。

我要快樂……我要能睡的安穩……有些人不抱了才溫暖……離開了才不恨……我早應該割捨……我要快樂……哪怕笑的再大聲……心不是熱的……全都是假的……只有眼淚是真的…… 

這就是媽媽要的生活，媽媽的心聲嗎？只要自己快樂就好？！來電鈴聲繼續高唱著，胡筱嵐瞇著眼睛凝聽，只要多聽一秒，心底的恨意就多添一分。

重複唱了兩次，手機終於有人接聽了。

「喂？哪一位？」

一個聽不出來是帶著睡意，或者微醺酒醉的嘟噥聲音響起。連胡筱嵐都不太確定這就是媽媽的聲音，實在是平常太少聽見了。

「是胡雨珊小姐嗎？」

「嗯，我是……你是誰？」

哈哈！真可悲。她們果然是母女，就連對彼此感到陌生這件事，都可以心有靈犀。胡筱嵐嘲諷的心裡想著。

「我是你女兒，你還記得有一個女兒嗎？」

「女兒？」電話那一頭遲疑了一下下後，才稍微清醒的說：「你是筱嵐？是筱嵐嗎？」

「沒錯。很感謝你沒忘記我。」胡筱嵐故意冷諷道。

「大半夜裡，你怎麼突然打電話來？是不是外婆生病了？」

「沒，她在睡覺。沒想到你還會關心她？我以為你只關心自己而已。」

胡筱嵐說著，眼睛裡開始蓄霧。平常都很堅強的她，這時感覺鼻頭酸酸的，替外婆也替自己感到可憐。

「筱嵐，你發什麼神經病！難得打電話來就說重點，我沒時間跟你瞎扯，我還在上班……」

經媽媽這麼一說，她才發現電話彼端的背景聲有點吵雜，好像有音樂也有人在划酒拳和講話……過去她一直都沒問過媽媽的職業。就算有，阿嬤也是支吾其詞的不肯明說。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媽媽還在工作。難道說……她的工作跟一般人不一樣？敏感早熟的胡筱嵐，心裡有幾分明白。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到底想怎樣？身上沒有錢，還是外婆餓著你！突然火氣這麼大的打電話來找碴……」

「錢！錢！錢！你以為有錢就可以取代一切？你還記得你是外婆的女兒，是我的媽媽嗎？」

「快過來喝酒……雨珊。別顧著講電話！」

聽到男人的呼喝，還有「喝酒」兩個字，更加確定媽媽從事的工作，可能不同於一般上班族。胡筱嵐胡思亂想的揣測，心裡更覺痛苦不堪。

「好了！好了！如果沒事我就不說了，你要和外婆好好相處，互相照顧。有空我會回去看你們，我先掛電話了。」

媽媽的聲音突然消失，胡筱嵐的心也好像被抽空了。遠方，媽媽一個人生活真如她所想的快樂嗎？還是〈我要快樂〉這首來電鈴，代表媽媽想要卻得不到的另一種內心渴望與寄託呢？

胡筱嵐無解，心情變得更糟，肚子又餓得咕嚕咕嚕叫。她看到阿嬤留在餐桌上的雞腿，但就是固執的拒絕吃它。還是跑一趟小七商店買點東西來吃，順便吹吹風，消除今晚發瘋般的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