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健之路

　　為了祐祐，她一定要堅強活下去。這是筱棻每天醒來的信念。

　　想起復健的那段心路歷程，也只能用不勝唏噓來形容。

　　聽從主治醫生的建議，訂製一雙長筒鐵鞋，雖然心中的懷疑多過希望，但筱棻還是幻想有朝一日可以重新站起來。無論如何，就算是借力助行器走路，都比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來得強。

　　至今，她還記得鐵鞋笨重又冰冷的觸感，以及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重量。

　　她真能穿上重達好幾公斤的鐵鞋走路嗎？筱棻不僅心跳得厲害，就連在復健師和丈夫協助下穿戴鐵鞋的那雙手，也像酒精中毒者般，抖個不停。

　　坐在病榻前，筱棻費了好大的勁，流下一身汗才終於把鐵鞋穿好。

　　「好了！請你試著自己站起來。」

　　一旁，實習醫生毫無溫度的聲音，下達著練習的指令。

　　「好。」筱棻嘴裡應答，深吸一口氣。

　　「加油！筱棻姊。」陪她一起使用機器練習站立長達一個多月的復健師，恰巧是她小學同學的妹妹，也不斷給她信心和鼓勵。

　　「你可以辦到的，老婆。」林榮光的表情比她還要緊張。

　　很久沒聽到丈夫喊「老婆」這兩個字，帶給筱棻一股鬥志。今天不管要花多久時間，她一定要站起來。

　　筱棻把雙手撐在床鋪上，想借助手的力量讓雙腳站起來。可是不管她多麼使勁出力，屁股就像被人用三秒膠黏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一次、兩次、三次……好強的她任由汗水從臉上一滴滴滑落。

　　一剛開始，筱棻還充滿信心。可是一次又一次拚命使力，她開始擔心無法控制自如的排泄問題，又會在一旁攪局，出現令人尷尬的味道。

　　時間跟汗水形成正比，筱棻費盡所有力氣，還是沒能將屁股抬離床鋪，這讓她開始感到灰心。

　　「我不行！我站不起來！」筱棻哽咽的說。

　　大家都看見她的努力以及盈眶淚水，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最後還是實習醫生看不下去，轉對林榮光建議。

　　「我們一起出力，把你老婆拉起來。」

　　「好。」林榮光眼底盡是不捨，但還是鼓勵筱棻：「老婆，我們再試一次，如果這次不行，就先休息一下。」

　　「嗯……」筱棻咬緊牙根，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成功。

　　在丈夫與實習醫生的攙扶協助下，筱棻把雙手放在助行器上，像個剛學走路的幼兒，好不容易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我……可以站起來了。」

　　這是她癱瘓後第一次站起來。激動心情，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扶著助行器的雙手更是抖得厲害，還有穿在腳上的鐵鞋，好重、好重！

　　「老婆，你試試看能不能走路？慢慢來，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踏出來……不要怕跌倒，我就在前面……來，你試試看。」

　　林榮光比她還高興，急忙跑到前面，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敞開手臂等她投入懷抱。

　　可是談何容易呢！她連站都站不穩，又怎能奢望踏出第一步？站不到一分鐘，筱棻很快就無力的一屁股坐到床鋪上。

　　「不行！鐵鞋太重了，我沒辦法穿著它走路。」筱棻幾乎哭出來。

　　「你先休息一下，我們等會兒再練習。」復健師安慰她。

　　「沒錯，老婆。這種事情急不來。」林榮光也說。

　　「不！我要再試試看！」

　　看到丈夫難掩失望，筱棻陸續又試了幾次。可惜全都徒勞無功，最後只能癱軟躺回床上，氣喘吁吁說不出話來。

　　實習醫生見狀，不請自答的分析。

　　「你腰力不夠，恐怕無法穿著鐵鞋走路。我看你下半生只有躺在床上的份！」

　　說完，實習醫生逕自離去。霎那間，筱棻馬上崩潰大哭起來。

　　林榮光和復健師看了，連忙安慰。

　　「他以為醫生就是上帝啊！不過是實習醫生而已，竟敢當病人面前說這種話。老婆，你別聽他亂說，你一定能重新站起來，我會在旁邊幫你的，加油哦！」

　　「我也會幫助你，筱棻姊。千萬別氣餒，依我看，你是臥床太久，腳才會沒力。以後我會幫你加強腰部訓練，有一天你一定可以站起來走路，不能灰心哦！」

　　沒錯！她不甘心永遠躺在床上。

　　為了祐祐，總有一天她必須不靠任何人攙扶，自己穿上鐵鞋，拿著助行器行走。就算癱瘓雙腿的復原機率幾乎等於零，但她絕對不能被那個實習醫生殘酷無情的宣判給擊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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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七年時間，筱棻天天復健。尤其是前三年，她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把「復健再復健」當成一句口號和生活目標。

　　每天清晨五點，林榮光趁著上班前，都會陪她到住家附近練習走路。現在她已經可以穿上鐵鞋站立，只是沒辦法走太久。

　　「加油！再走一下，就可以休息了。」

　　林榮光走在她前頭伸出雙臂，好像拿著一根紅蘿蔔，等著訓練驢子往前走的主人。這一招果然有效，筱棻一步、一步向前邁，希望快一點投入丈夫懷裡。

　　汗珠一點、一滴從她鼻梁往下淌，渾身汗臭也已經習慣了。

　　「你知道我有多累嗎？」

　　「我當然知道，昨晚你睡覺時，還打呼呢！」

　　「才怪！我躺上床不到一分鐘就睡著，絕不可能打呼的。」

　　即使已經氣喘吁吁，筱棻還是不放棄跟丈夫閒聊幾句。那是一種撒嬌，也是感謝丈夫無怨無悔的付出。

　　「加油！再走幾步就到了。」

　　其實筱棻也不過才走了五、六步之遠。天曉得她每走十步，就得坐下來擦擦汗，至少休息五分鐘，才有力氣再起身練習。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有時候一不小心，還會發生重心不穩、差點跌倒的窘狀，幸好林榮光總能適時扶住她。

　　「呼呼……呼呼……」筱棻吐氣調勻呼吸。

　　超強的好勝心，讓她不知不覺中比平常多走好幾步路。正當她覺得自己比平時更有成就感，卻突然兩腿發軟，整個人連同笨重的鐵鞋，發出好大一聲「砰」的摔倒。

　　林榮光連忙快跑過來將她抱起。

　　「對不起，老婆。你要不要緊？有沒有摔痛哪裡了？」

　　「痛、痛、痛死了！腳痛、手痛，最嚴重的是心痛！你說你剛才是不是在看小姐，才沒發現我快走不動了？」

　　「才沒有哩。這時間會來公園裡運動的都是一些阿公、阿婆，你別冤枉我。」

　　被老公用那雙孔武有力的雙手抱回輪椅上，筱棻心裡充滿幸福和感激。或許這也可以算是坐輪椅的福利吧？若不是有這種苦中作樂的樂觀，筱棻可能每天都會活在愁雲慘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