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以兒子為榜樣

 

像朋友的媽媽

　　媽媽曾經告訴我一個故事。是關於父母跟子女之間的互動。

　　「你知道嗎？祐祐，不管媽媽盯著你看多久，都覺得你好帥、好可愛，就算要我望著你一整天，都不會感到累哦！」

　　「你不累，可是我很累耶！我的頭抬得好痠哦！」

　　當時才上幼稚園的我，仰著頭跟媽媽對話，不到幾秒鐘就覺得脖子好像快要斷掉了。

　　媽媽輕輕捏了一下我的小臉，慈愛的笑說：「這就是身分不同的差異。父母由上往下看著自己的孩子，不管看多久都不會感覺膩或累，可是小孩子必須仰頭看爸媽，時間一久就說脖子痠，長大以後也是這樣。對養育下一代充滿希望，一旦想到要扶養年邁的爸媽，就會認為是一件累贅又麻煩的事情……」

　　「不會麻煩啊！因為我最愛媽媽了。」

　　「真的嗎？我也最愛祐祐了！」

　　媽媽將我一把摟過去，開心的在我臉上親了又親，最後還跟我玩起鼻子碰鼻子的遊戲。我也學她動作，摩擦著媽媽的鼻尖，像兩頭嬉戲中的海豹。

　　這是我們母子最喜歡的遊戲之一。

　　小時候，我以為媽媽身高就是她坐在輪椅上的高度，甚至一度以為所有小朋友的媽媽都跟我媽一樣的身高，可以平視自己小孩的眼睛。那種臉跟臉貼近的距離，讓我感覺和媽媽很親密。

　　不管是拿著湯匙餵我吃東西，或捲起舌頭發出「達達」聲音逗我玩時，我都能從媽媽眼裡看到一股濃濃的愛意，彷彿在說，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媽媽教育我的方式，既是母子又像朋友。不管她做任何事，都很願意讓我在旁邊學習。

　　比如說，當我們一起包水餃時，媽媽就會變成電視上教人做菜的大廚，先示範洗菜、切菜的動作，然後教我包餡料。可惜我那兩隻好像甜不辣的胖胖小手，根本連水餃皮都拿不好，還經常把餡料撥落到地上。但媽媽卻從來沒有罵過我，還不斷稱讚我做得很好。

　　等我上小學以後，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和媽媽一起煎鬆餅，再泡壺水果茶，享受只屬於我們母子倆的下午茶。

　　「祐祐，你先把雞蛋打到碗裡……」化身成點心達人的媽媽下達指令。

　　「為什麼不直接打入麵粉裡呢？」我不解的問。

　　「那樣太冒險了，萬一雞蛋臭掉，會把麵粉弄髒，就不能做鬆餅了。」

　　「哦！原來如此。難怪大家都不喜歡『壞蛋』……哈哈哈……」

　　我很清楚這句話的魔法，媽媽肯定會捧場大笑。果不其然，她好像聽見了世界冠軍笑話那般，笑得魚尾紋都跑出來。

　　「媽媽，雞蛋和牛奶加好後，可以讓我打麵粉糊嗎？」

　　「那就拜託你囉！我知道你想乘機讓媽媽的手休息一下。相信我兒子用愛心做的鬆餅，一定特別好吃。」

　　媽媽把我當成厲害的點心大師吹捧，害我高興一下下。不過她稱讚得也太早了一點，因為我一攪拌，就把碗裡的湯湯水水潑灑到桌面上，還掉出許多麵粉糊渣，讓餐桌像是被子彈掃射過的馬蜂窩，亂七八糟的。

　　有時候外婆恰巧來訪，看見我把廚房弄得一團糟，馬上就會對媽媽碎碎念：「你行動都不方便了，怎麼還放任小孩子玩麵粉弄得到處髒兮兮，祐祐只會越幫越忙，到時候還不是要你收拾，不累嗎？」

　　「沒有關係。媽，祐祐還小，我能教他多少就盡量教他。我以後的身體狀況只會漸漸走下坡，不可能再好起來，趁我還能教，我想好好盡到做媽媽的職責。」

　　媽媽說這些話時神態堅毅。一直到我念小學四年級，我才明白媽媽對我的愛，更讓我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她。

　　誰教我們曾經是臍帶相連的生命共同體。

＊＊＊＊＊

　　因為我是媽媽生的，所以連害怕的東西都一樣。那就是從二億五千萬年前就已經生存於地球上，史上無敵超級恐怖的昆蟲──打不死的蟑螂，小強是也。

　　平常看見那快速在地上奔竄的黑褐色蟑螂，就已教人頭皮發麻。尤其我和媽媽每見小強一次，就要驚聲尖叫一次，簡直跟看嚇人的恐怖電影沒兩樣。

　　我不太懂，家裡為什麼會出現小強？媽媽雖然坐在輪椅上，不過她對家裡的清潔打掃，可從來沒偷懶過。

　　然而每年到了七、八月份的夏天，就會有許多大大、小小、身形有長有圓，長相噁心的小強，不知打哪裡冒出來嚇人。

　　為此我還特地上網，研究一番。聽說蟑螂還分血統的，有美洲蟑螂、澳洲蟑螂等，全世界大概有將近四千種蟑螂，其中以德國蟑螂最為有名，遍布全球。當然也包括台灣了。

　　光是想像，我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童年時被蟑螂嚇哭的印象，至今記憶猶新。當時我還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卻突然看見一隻超大蟑螂在腳底下亂竄。我好怕牠會爬到我身上。

　　「媽媽？嘎嘎！嘎嘎！」

　　乍見蟑螂，我的腳ㄚ子就像踏在熱燙的柏油路上，時高、時低拚命抬起腳，就怕被蟑螂咬到。

　　同樣罹患恐蟑症的媽媽，也嚇白了一張臉。

　　「快點過來，祐祐！」

　　「怕怕……嘎嘎！」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像個石雕小人兒。

　　只差一秒鐘，我眼淚就要狂飆，嘴巴已經自動打開，正欲嚎啕大哭。

　　「祐祐，不要怕！媽媽來救你……」

　　媽媽故作鎮定的推著輪椅，來到我身邊，火速將我一把抱起，放到膝蓋上。這時候大蟑螂忽然飛起來，人蟲大戰一觸擊發，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啊──」媽媽無助的大叫。

　　「哇──」我也「哇」一聲的哭出來。

　　在緊要關頭，媽媽將我攬入懷裡，試圖用身體替我擋住大蟑螂的空襲。

　　幾秒過後，媽媽才終於鼓起勇氣尋找臭蟑螂的影子。

　　只見牠高傲的停在牆壁上，一副將我們打敗的樣子。也許是我膽小的哭鬧迫使媽媽發揮母愛，她突然神勇的想「殲滅敵人」。

　　「祐祐，你去拿拖鞋給媽媽打嘎嘎……」

　　媽媽把輪椅推到門口，將我放下來。並叫我把拖鞋拿給她，準備來個母子聯手的滅蟑計畫。

　　只見媽媽手裡拿著拖鞋，把輪椅當成戰車，一步步靠近牆上的大蟑螂。當媽媽大手一揮，原本觸手可及的蟑螂卻突然向我飛來，又把我嚇哭了。

　　但這次蟑螂停在更高的位置，媽媽根本打不到牠。

　　「哇！嘎嘎……」我手指著蟑螂大哭。

　　「對不起，祐祐！媽媽真是沒用，連一隻蟑螂都打不死！」

　　媽媽也哭了。她一邊哭一邊推輪椅，火速趕到我身邊抱我。我還記得那一次她哭得很厲害，因為不能保護我而喃喃道歉。後來還是我拿面紙幫她擦眼淚，她才漸漸停止哭泣。

　　多年後，我長大了，慶幸我們母子都已經克服對小強的恐懼。

　　「媽，你還記得那隻會飛的小強嗎？」

　　「哪一隻小強？」

　　「就是害我們哭很久的那隻蟑螂。聽說只有懷孕的母蟑螂會飛，牠們為了要保護蟑螂卵，繁衍後代子孫，才會到處亂飛的產卵，避免被人類一舉殲滅……呵呵，難怪蟑螂又叫做打不死的小強。」

　　「呃……好噁心哦！祐祐，我們換個話題吧！」

　　媽媽佯裝打哆嗦，不想再提到討厭的小強。不過我卻有一個心得，如果可以戰勝打不死的小強，那還有什麼問題無法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