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騰和李雅娟接到唯一的寶貝兒子被逮入警局的通知，立刻飛奔前往。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

葉雲騰視線一直在尋找著兒子的身影，但無論如何，那句「我是葉少軒的爸爸」的自我介紹，卻好像有痰卡在喉嚨裡，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他臉色凝重的轉過頭，以眼神示意太太，有些事還是女人家出面比較好說話。他的社經地位實在讓他拉不下臉。

「不好意思，我們是葉少軒的父母，請問我兒子在哪裡？我們接到通知……」

李雅娟彎著腰頻頻向員警道歉，那柔軟的身段和彬彬有禮的口吻，讓人很難想像會是一個幫派少年的家長。

警察局裡見多了吵鬧不休的場面，不是一來就往小孩後腦勺巴下去、恨鐵不成鋼的暴力家長，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小孩會犯錯、存心袒護而跟警察「盧」半天的家長，都是一些負面教材。

像葉雲騰和李雅娟這麼有修養的倒是不多見。櫃台員警朝葉少軒接受盤查的地方比了比，夫妻倆又是一陣客套、欠身致意後，才心急走向兒子。

「少軒，你沒事吧？」

李雅娟一看見自己的心肝寶貝，立刻拉著兒子從頭到腳看一遍的檢查，好像擔心葉少軒會遭到刑求。心疼、不捨的心情，全部寫在臉上。

「警察先生……」

「啊？雲騰兄，沒想到葉少軒是您的公子。抱歉，必須請您來警局一趟。」

「原來是勝華兄。我兒子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會被帶來警察局？」

葉雲騰臉色一陣青白不定的尷尬。他因為兼任監獄教誨師的關係，認識了當警察的林勝華，但沒想到竟然會因為兒子，讓兩人在警察局裡碰面。

「我們懷疑他參加幫派的械鬥活動。」

不等葉雲騰反應，一旁李雅娟立刻激動的護短。

「什麼？不可能！我們少軒一直是個好孩子，他絕不可能會混幫派！」

葉雲騰聞言臉色更是難看，儘管已經顏面盡失，還是勉強抑制內心的不快，舉手制止李雅娟說話。

「這是真的嗎？少軒。」

年屆六十的葉雲騰馬上化身法官，一臉正色的詢問兒子。當然葉少軒不會笨到傻傻的承認，一如往常般把頭低下，視線看著腳上的名牌球鞋。

這種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模糊態度，果然讓李雅娟又找到替兒子辯解的機會。

「當然不是真的。少軒，快點告訴爸爸你沒參加幫派，這一定是誤會。警察先生，我先生本身從事監獄教誨師的志工服務，協助犯罪少年改過自新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教出一個幫派兒子？這豈不是太諷刺了。」

「雅娟，你先聽聽警察怎麼說，不要一味偏袒少軒，這樣對他並沒有幫助。」

葉少軒不露痕跡挑了一下眉。都這種時候了，爸媽還刻意裝出知識份子的說話方式，這種經過演練的禮貌真是令人不屑。或許年紀大的人，都是這麼囉囉嗦嗦的。

不過林勝華警員還是很客氣的向李雅娟解釋。

「其實有很多青少年並不是真壞，只想表現出與眾不同，加上偏差的社會價值觀，讓他們誤以為金錢萬能，才會鋌而走險、誤入歧途……」

「可是我們家並不缺錢，所以我兒子不可能是為了金錢加入幫派。對不對，少軒？只要你說句話，爸媽保證一定可以還你的清白。」

五十多歲的李雅娟幾乎以哀求的語氣，彎下腰來看兒子臉色，希望他開口自清。可是葉少軒回應她的，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溺愛孩子的母親。只是林勝華不解葉少軒的態度為何判若兩人？剛才他在同儕面前那副老大的模樣，看見爸媽出現卻變成一句話也不說的乖乖牌，難道是有雙重人格？

殊不知，葉少軒心中打定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主意。眼見剛才一起被帶進警察局的朋友，還不是經過家長和警察的一番訓斥就給帶回家，他犯不著配合爸媽在警察面前演戲。

這時忍耐許久的葉雲騰終於按捺不住，希望快快結束這場丟人現眼的鬧劇。

「勝華兄，那麼現在的情形是？」

「經過盤問，以您兒子為首的少年們一致坦承僅是路過械鬥地點。由於我們接獲情報趕到那裡，那些幫派份子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依我看，他們可能是遭人利用，被叫去當人頭壯大聲勢。因為沒有明確的犯罪事實，也只能請家長把孩子領回，多加注意。」

李雅娟聞言，肩膀一垮，鬆了一口氣。

「我就說我們家少軒不可能是壞孩子！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林勝華點點頭，不過卻示意葉雲騰借一步說話。

「還有問題嗎？勝華兄。」

「我們在您兒子身上搜出一把摺合小刀，他說是用來吃水果的。關於這件事，我想還是需要讓您知道一下比較好。」

「謝謝你，勝華兄。因為孩子不懂事，造成你們員警的麻煩。回家之後我會好好管教兒子的。改天我請你吃飯，先這麼說定了。」

葉雲騰帶著應酬神情向林勝華表達感激之意。隨後，一家三口坐上葉雲騰駕駛的房車，回程路上，車內的氣溫彷彿驟降十幾度，沒人開口說話，似乎都因為第一次上警察局的關係，感到疲累不堪。

過了好半天，李雅娟才想到要替兒子洗去穢氣。

「對了，少軒，等一下回家先別進門，媽媽要弄一個火盆讓你跨過去。然後洗個澡、換上乾淨衣服，晚上媽媽再煮豬腳麵線讓你去去穢氣。」

李雅娟的溺愛和宗教信仰，讓她說出這一番似是而非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從大愛電視台學來的對白和劇情。

後座的葉少軒沒有回應，眼睛無神的望著窗外。反而是葉雲騰忍無可忍的氣炸了，等不到回家就先跟太太在車上吵起架來。

「急什麼？等你兒子真的被關到監獄放出來後，你再做這些動作也不遲。」

「咦？你怎能這麼詛咒兒子！你也聽見警察說少軒沒有犯罪事實，虧你還是監獄教誨師，難道還不了解『鼓勵勝過打罵』的教育嗎？」

「那你又是哪一種鼓勵？你只會溺愛兒子，這才是一種病毒，早晚害了他！」

「我疼兒子有什麼錯！少軒一直都是個乖孩子，今天進警察局一定是交到壞朋友，受到朋友拖累。」

「你又知道了？」葉雲騰對妻子的話嗤之以鼻，憤怒的說：「好孩子會隨身攜帶小刀放在身上？」

「這是真的嗎？少軒？」

李雅娟愣了一下。得不到後座兒子的回答，氣氛又恢復零下的凍結。她真有太過溺愛兒子嗎？李雅娟心裡閃過一抹陰影。

葉雲騰深歎一口氣，就算是老來得子也是溺愛不得，現今社會中許多殺父弒母的凶殺案件，都是因為父母管教不當的溺愛所造成。他在監獄裡聽多、看多了，內心不勝唏噓。

    　至於當事人依然靜靜望著窗外，將爸媽的爭吵當成耳邊風。卸下乖巧的假面具，以後應該會活得輕鬆許多。不過回家後的懲罰，看來是絕對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