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乖巧面具底下

 

警察局裡，一群年約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一個捱著一個排排坐。

這些剪著刺蝟頭或者把頭髮染成金色的年輕人，全部一臉不在乎，好像把警察局當成觀光景點，不以為然的東張西望。

「真倒楣！,還沒開始幹架就被逮到警局裡。」

「就是說嘛！警察憑什麼捉我們？」

一名左耳戴著假鑚石耳環的男生與鄰座留妹妹頭、打扮時髦的女生交頭接耳。女孩化濃妝，戴著假睫毛的眼睛還不滿的瞪向準備製作筆錄的警察北北。

其他青少年見狀也跟著鼓譟，就算在學校也沒如此積極研究某個習題，或者如此勇於發言。

「我們到底犯了什麼罪？」

「逛大街嗎？」

這兩句話，讓有些人不禁竊笑。膽子稍大者甚至發出呵呵笑聲，完全沒把警察放在眼裡。

「欸！我們會不會被關起來？」

「憑什麼！連手銬都不敢銬，就表示我們沒有犯罪啊！」

「哼！根本就是不敢去捉殺人搶劫的罪犯，只會捉我們這種善良老百姓來衝業績。」

手臂上有著刺青圖騰的男孩罵完之後，耍帥的扭頭朝地上做出一個「呸」的動作，立刻引來少年們一陣哄堂大笑。

「笑什麼笑！進來警局很光榮嗎？你們父母都是怎麼教的，一點羞恥心也沒有。當是來接受表揚的啊？統統給我安靜一點！」

被警察一吼，所有少年說好似的一致露出同仇敵愾的表情，不知悔改的叛逆模樣，令員警不禁搖頭。

「警察北北，我們到底犯什麼罪？如果沒有，就快點放我們走。等一下我還要趕一攤ＫＴＶ的歡唱慶生會耶！」

濃妝豔抹的女孩故意佯裝撒嬌的挑釁，又引起同夥少年的一陣訕笑。

「你們儘管笑！等你們父母來到警察局，知道你們參加幫派、聚眾打架，看還笑不笑得出來！」

一聽到警察準備通知父母，有些人的臉開始垮下來。這時桀驁不馴的刺青男馬上反嗆警員。

「我們哪有聚眾打架？」

「頂多就只是揪團逛街而已。」另一名較膽小的少年悄聲說。

旁邊又傳來絲絲竊笑，化解了幾分不安的情緒。

警察不再理會這群好辯的年輕人，開始一個個盤查家裡的電話，試圖聯絡家長。遇到沒人接聽的，就改打其他親友手機，非要有人出面領回這群不懂事且差點闖禍的少年。

眼見警察是來真的，現場氣氛才開始轉為緊張。大家紛紛把視線看往始終默不作聲的Leader。

「安啦！又沒殺人放火，大不了被訓斥一頓，沒在怕的啦！」

彷彿為了說給大家安心，此話一出立刻獲得全場點頭如搗蒜一致認同。說話的少年正是這群少男、少女的「領頭羊」，也就是他們口中的大哥──葉少軒。

他不像其他少年身上有著刺龍刺鳳的礙眼刺青，一頭修剪有型、髮質柔軟的烏黑短髮，一看就像是好人家出身的貴公子。尤其身上那套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流行潮服，更是他成長在富裕家庭的證明。

葉少軒在父母和師長眼裡，算是一個好孩子。

學業成績始終維持在中等程度，不好也不壞；俊秀的樣貌，足可媲美韓國偶像團體裡的任何一位成員。但也就是這樣出眾的外貌和家世背景，讓他能輕易透過網路結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準備闖出一番名堂。

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可以想像得到，當爸媽出現在警察局時會是怎樣的場面。滿臉「管教無方，造成警察麻煩」的愧疚表情。有時候覺得爸媽年輕時沒當演員真是太可惜了，他們扮演不盡職父母的演技，勝過電視上任何一位演員。

這種虛假的演出，全部都是因為面子。爸媽為了自身名譽而包庇他，一定會在外人面前戴上戒慎恐懼的假面具，說著「兒子第一次犯錯」之類的話。如果不這麼賣力表演，夫妻倆彷彿就會愧對全台灣每一位納稅人。

但是爸媽真正愧對的，其實只有他們自己而已。葉少軒內心不止一次埋怨父母親的忙碌，導致他表現出大人眼中的種種脫序行為。

他一向掩飾得很好，只是今天很倒楣的栽了跟斗。一場「子不教，父之過」的親情大戲，等一下就會在警察局裡隆重上映。

老實說他還是很在意，如果被爸媽知道他有意加入幫派，他們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呢？揭開平時乖巧的假面具，爸媽對他的態度會不一樣嗎？

他感到好奇且無法想像，就像他無法想像這次的行動竟然會失敗。有別於其他騷動的青少年，葉少軒眉宇緊鎖、若有所思，等待即將到來的父母。

「老大，我們等一下真的會沒事嗎？」葉少軒身邊坐著的少年，擔憂的湊近耳語。

「當然囉！又沒滿十八歲，警察能拿我們怎麼辦！」

「嗯嗯，有道理。只是真的很衰，那些大尾的都沒半個人被抓，我們卻當了代罪羔羊。」少年稍微放心，但抱怨沒少。

「等過兩天沒事了，我再請大家吃東西，當作消災去楣運。」

「謝謝老大，那我們就等著吃好料囉！老大不愧是老大！」

聽著少年的阿諛，葉少軒嘴角微揚。他只不過是將「錢非萬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這句話發揮得宜，利用物質欲望來收買人心罷了。

將來有一天，他一定要成就一番大事，讓爸媽對他刮目相看，不再忽視自己的存在，這是葉少軒揪團結黨的最大心願。

「誰是帶頭的人？」

「是我。」

葉少軒沉穩的態度，令警察大感意外。眼前白淨、清秀的少年，實在無法跟不良幫派聯想到一起。不過話說回來，人不可貌相，很多有錢人逛百貨公司會出現三隻手的惡習也是時有所聞，原因不在於買不起東西，而是心靈生病了。

在這群面面相覷的少年中，葉少軒昂首帶著傲氣起身接受警察盤問。他會樂於承當這群人的領袖，但絕不會坦白聚眾打架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