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關係――心與心的溝通

 

　　小宇的父親阿豐今年才二十四歲，如果只看外表，大概很難猜得出來他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爸爸了。

　　打從青少年時期，阿豐就喜歡將一頭黑髮染金，老愛在瘦長的四肢上套著一件長背心和嘻哈垮褲，外加一雙夾腳人字拖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爸爸一定認為這麼穿很帥氣吧！從小宇有記憶以來，爸爸就是這副模樣。但是阿公卻很看不慣他那身打扮，經常在他耳邊嘮念。

　　「你頭髮染成金色的，有哪個保全公司肯僱用你？」

　　「怕什麼！全台灣保全公司那麼多，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再說，工作職缺到處都有，如果連染頭髮都要管，那麼這種公司不去也罷！」阿豐總是一臉理直氣壯的反駁，而且聽起來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可是保全公司都很注重形象，你染成金髮，看起來就像飆車族的飛仔，誰敢聘請你？」

　　「阿爸！現在就連假髮也都進步到有粉紅色、鮮綠色，大紅大紫的，染金髮不稀奇了，是你少見多怪啦！」

　　但其實只有綜藝節目或者演話劇的人，才會帶那種怪異顏色的假髮。

　　阿豐一直憑著自己的好惡行事，結果保全工作只有在剛退伍那一年從事過短暫的幾個月，等到他頭髮變長又染回金黃色時，就再也不曾回到保全這個行業了──因為就如阿公所說的，沒有公司肯聘用他。

　　「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喔！」阿公搖著頭，以一種完全料中的口吻，說出替兒子感到「了然」（無藥可救）的歎息。但阿豐還是聽不進勸告，依舊繼續閒晃也不積極地找工作。

　　失業期間，阿公也曾經拜託友人幫忙兒子介紹工作，但阿豐不是沒興趣，就是夜裡沉迷打電玩，導致上班經常遲到，結果每項工作都無法待久。後來碰上經濟不景氣，只有高中肄業的阿豐更不容易找到工作了，就算有按時計酬的打工機會，也始終有一餐沒一頓的。

    不想再為找工作的事心煩的他，索性每天沉迷於網咖。阿政的媽媽，以及後來結婚的佳玲，都是在網咖中結識的。隨著孩子一個個呱呱墜地，阿豐泡網咖的時間終於慢慢減少，卻改沉迷家裡的線上遊戲。

    雖然阿豐變成了「居家型」爸爸，但他跟小宇的互動還是少之又少。小宇印象中最深刻的親子互動，居然是曾被爸爸狠狠「修理」過的記憶。五歲那年，還不懂事的小宇為了要讓大人帶他出門去玩，便使出耍賴功夫躺在地上哭鬧不休，惹惱了正沉迷於線上遊戲的阿豐，氣得阿豐衝到小宇面前，連呼了他好幾巴掌，出手之重，把小宇的臉頰都給打腫了。阿公見狀，頻頻罵他「夭壽喔」！竟然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狠下毒手。那次以後，早熟的小宇就懂得跟爸爸保持距離，以免再自討苦吃。

　　可是笨笨的弟弟阿政，卻一點也不會看大人的臉色，每次一看到爸爸回家，就會立刻飛撲過去吵著要他抱抱。

　　「爸爸！」阿政總是叫得很甜，一臉期待的神情。

　　看在小宇眼裡，阿政就像一塊黏人的麻糬，只要有人願意理他，他就會緊緊抱住那個人的大腿，死都不肯放手。

　　碰到阿豐心情好的時候，他可能會順勢將阿政抱起來。

　　「阿政，我們來玩開飛機……唔……飛高高，好不好玩？」

　　阿豐將小兒子舉高在半空中，父子倆一起轉圈圈。這飛翔的動作逗得阿政發出一連串「咭咭」的笑聲。

　　「我還要玩……爸爸，我還要飛高高！」

　　「不行，再繞一圈就要放下來，我沒力氣，累死了！」

　　阿豐使出最後一絲吃奶的力氣，費力抱著阿政再轉一圈後，就將他放回地上，體力不支地倒在沙發上喘息。

　　結果玩上癮的阿政立刻跟過去，拉著阿豐的褲管，嘟起嘴吵著要繼續玩。那神情彷彿只要爸爸不答應，他就會立刻放聲大哭。

　　「爸爸抱抱！我還要開飛機……」

　　「不玩了！我說我快累死了，你聽不懂啊！」阿豐翻臉就像翻書一樣，迅速流露一臉兇相，一巴掌拍在阿政的後腦勺。

　　「哇──」阿政立刻放聲大哭。

　　小宇心想，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阿政每次跟爸爸玩的結果，就是以挨打收場，但他總是學不乖，真是笨得可以！

　　「吵死人了！阿政，你快點給我閉嘴！如果把我的寶貝雙胞胎吵醒，看我怎麼修理你！」聽到阿政的哭鬧聲，連忙趕來客廳的佳玲媽媽生氣怒吼著。

　　　「你安靜一點，不是說孩子在睡覺，還這麼大聲！」阿豐懶懶地癱坐沙發上，一臉不耐煩地打著哈欠：「哈……啊！我今天一整天都快累死了！」

　　「還有你……陳盈豐，昨天接到朋友電話就消失一天一夜，你眼裡還有這個家嗎？你以為我是專門替你看小孩的褓母啊？」佳玲一邊抱怨，還一邊轉頭瞪著小宇和阿政，好像他們是長在她眼睫上倒插的睫毛，令她渾身不舒服。

　　這種時候阿豐就會站到他們兄弟這邊，故意跟佳玲唱反調。

　　「有人想看變魔術嗎？」阿豐故作神祕地問著兩兄弟。

　　聽到爸爸這麼說，阿政馬上停止哭泣。小宇也瞪大好奇的雙眼，但他不確定爸爸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又在騙人了。

　　「噹噹！你們看這是什麼？」阿豐從褲袋中抽出一疊千元大鈔，數都沒數就從中抽取一半交給佳玲。這些錢讓她喜出望外，一掃剛才的不高興，神情轉怒為喜。

　　「你打麻將贏錢了？」

　　「嗯，看到錢你就會笑了！」

　　「那當然，我們女兒都快沒奶粉吃、沒尿布可以換了。你每天遊手好閒的

，又沒有固定工作，都不曉得我壓力有多大。還要照顧這兩個拖油瓶……」佳玲的笑容一閃而逝，又開始不滿地碎碎念了起來。

　　「說完了沒？你沒錢也念，有錢也要囉唆。工作不好找，可是我只要身上有錢都會交給你，不要再像黃臉婆一樣嘮叨了。」阿豐摸摸肚子，沒啥好氣地問：「有沒有東西吃？我肚子餓了。」

　　「沒有！你以為我們家是旅館還是飯店？」

　　「＠＃％……」佳玲的反嗆，讓阿豐飆出一連串的「三字經」，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阿豐忽地猛站起來，邊走邊說：「小宇，你牽著阿政跟我走，我們到外面吃蚵仔麵線。」

　　當阿豐跟佳玲吵架時，好像才會想到偶爾也應該彌補一下缺乏母愛的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