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養要靠自己省思與琢磨
思考無疑是教養的開始,因為教養多半要靠自己的省思與琢磨,而思考正是這種腦際的實際工作。
達爾文於一八五九年分析生物演化的奧秘,提出其進化論,指出人是幾百萬年前由猩猩演化而來的。這種理論是嚴重冒犯基督教教義的說法。如果達爾文的理論是在中世紀伽利略時代公布於世,他的下場一定可與伽利略相比,虧得達爾文是生在啟蒙後的歐洲。雖然如此,達爾文的理論提出後一百年的一九五四年,教皇庇護十二的手諭,仍將達爾文的進化論解讀為一個沒有實據的假說,等於賞了達爾文手背之罰。但轉眼過了才半世紀,現任教皇若望保祿二世已擋不住近年來迅速累積的科學證據,在他的一九九六年的通諭中宣布達爾文的進化論,已有足夠的科學證據來佐證它不是一個假說。可見面對近年來累積的科學證據,教會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初期人類的腦容積,繼承黑猩猩的特徵,充其量不超過五百西西。北京協和醫學院研究的結果顯示,在周口店出土,五十萬年前左右出沒該地區的北京猿人,其腦容積已經大到一千一百西西。今天六十億現代人的腦,又已經增大到一千四百五十西西左右。腦容積量的增加,表示現代人腦作用比演化成為人類的原始人複雜,而機能種類也多了。演化帶給人類許多猩猩做不到的新技能,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整合、分析與思考的能力。人類不但思考、分析、求知,更有了複雜的情緒來當作生活的「伴奏」,使生活的內容更複雜而處處帶起詩意來。這些能力顯然寓於現代人的腦所新發展出來的所謂新皮質,其中最明顯的是額部。北京猿人的頭顱雖比猩猩大到將近後者約三倍,但他的額部比我們現代人的額部平坦得多,因為他們的額葉不發達。北京猿人的思考能力因此不但有限,也一定缺少作邏輯分辨、作富於智慧的決定而付諸實行的能力,因為額葉的功能就是司掌這些腦際工作。
思考是教養的原動力
於是人類在進化的路程上,成了會思考、辨別是非、邏輯推理的特種動物。人一到能作較為複雜而成熟的剖析事由的年齡,應該利用教育把這支思考的刀子磨亮磨利,用它解決生活上的問題,排除其障礙,建立風格,否則思考之刀會立即生繡鈍化。思考與修正,可以導引人成熟為杜會人,因此思考是教養與風格的原動力。
亞里斯多德在他的鉅著《形而上學》裡開門見山,說求知欲是人的本性,打破砂鍋問到底,求知必須運用腦力的思考,是不容置疑的道理。被封為現代哲學鼻租的笛卡兒(ReneDescartes),把人體分為作思考的理性與機械性動作的肉體,他認為人的特徵或存在的意義,關鍵在人能思考,他最膾炙人口的一句話﹁我思,故我在﹂就是這種見解的結晶,我相信任何人都聽過這句話。如果我從反面推敲這句話的意義,會有另一個說法:不善於思考,就不能過一個配稱為人的生活,因為生為人就該思維,而探究事理的能力是人類物種的指標。如果再追究下去,不思考、分析事由的人,根本就不配稱為人。依林奈(CarolusLinnaeus)於十八世紀給人類的林奈式拉丁文命名物種的方法,人類叫Homo Sapiens。HomoSapienS的意思是「聰明物種」,或「有智慧的物種」的意思。我們既生為現代人,如果不知運用自己的思考與智慧,只迷迷糊糊過日子,這頭銜恐受之有愧。
我敢說,任何人都有過發現人是不停地在思考的動物的經驗。舉一個例子說明,我早上六點鐘就起床走健步機(treadmill),把要走的時間、距離或步伐輸入機器的電腦開始起步,卻無時無刻會有去查看數字好確定還要走多少時間的誘惑。我發現抗拒這種誘惑,只有一個方法── 就是去想別的事。換言之,是用另一個思考強迫自己忘掉看還剩多少時間的慾望,別無他法。若不這樣,至少也必須時時刻刻故意提醒自己,不去查看標示器。這種現象全因為人是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運作的存在。
事實上我們每一天所消耗的能量,百分之二十是花在腦中樞的,你坐在那裡不做任何動作,這能量的消耗比例也變化不多,佛教坐禪強調摒除雜念,以達到淨空腦中的境界,這種境界一般人不易達到,如果是我,還得靠上述自己的法寶應付,才能奏效。根據弗洛伊德的說法,人在睡眠中思考的動作還是不斷,睡眠時的能量消耗也不例外,做夢是一個好例子。有人甚至於說夢是人的意識與無意識不受空間與時間限制的對話。思考既然無法避免或打斷,如何把這不停的運作導入有意義的軌道,建立有意義的人生觀,是人的生涯裡的大挑戰與考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