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愛的真諦         何琦瑜

再多的物質，也不能補足孩子的匱乏;要如何讓他們更愛自己、愛別人、愛這個世界，珍視生命的美好與可貴？

年輕人接受各種各樣的教育，卻對於了解生命整體意義，以及與生存息息相關的主題茫然無知，有哪件事情，比這個還要諷刺的呢？──索甲仁波切

2003年10月28日，十九歲的台大學生跳樓身亡。遺書中寫著，他對自己一路念到台大，讀這麼多書的目的感到懷疑。他還幽默地叮囑同學好友們:一定要幸福喔……。

孩子們怎麼了？「我看到他們身上，就像久旱沒有雨水；我看著他們像流星一樣，一一墜落，我們卻只能驚呼一聲……，孩子已經明白告訴我們，他們在生命上有很多困難，無法解決。他們的生命裡，不能再只有考試、升學，」教書二十一年的新竹女中公民老師何秋英感慨地說。做為升學率頂尖的明星高中，在她的班上，卻有一半以上學生曾有自殺或自我傷害的念頭。

孩子的自我毀滅，並非始於今日。在每一次的「驚呼」之後，從底層掀起的「生命教育」行動，緩慢卻認真地企圖給孩子的生命注入一點一滴的意義和希望。

生命教育第一章

一九九七年，在發生震驚全國的清大研究所學生以王水殺人毀屍案，以及嘉義三名學生集體跳潭自殺事件後，當時省教育廳長、長期從事輔導工作的陳英豪在省議會承諾全面推動「生命教育」，為孩子建立正確的人生觀，進而珍惜自己、尊重別人。他邀請長期扎根於倫理教育的台中曉明女中擔任總推動學校，設立「生命教育推廣中心」，為全省國中設計教材、培訓師資。規定一九九八年九月開始，全省國一逐年實施生命教育。從此開啟以曉明女中為中心的…「生命教育第一章」。

「我們能不能有一堂不用考試、學生喜歡又能修身受益的課呢？」曉明女中前校長、聖心會會長朱南子回憶初衷。民國五十二年創校之初，朱南子就察覺，學生自教科書學到的知識，無法幫助他們面對不斷改變的時代與環境，所學與實際生活脫節。除了升學考試之外，應該有一堂課，教孩子如何走過人生。

在沒有任何師資、理論基礎和教材架構下，曉明女中展開了「這一條孤寂、艱辛、不知結果的漫漫長路，」朱南子說。「我們的企圖心其實不大，只想為曉明的孩子做好一生的準備，」曉明生命教育中心的馮珍芝老師說。

校長和生命教育中心的老師，決定先從整理四十年來累積的教材教案開始。為了架構倫理教育、生命教育的系統，這群老師北上找教授團諮詢，每個禮拜都要看五、六本書，還各自在大學旁聽課程，以充實理論基礎。

在教授團的協助下，曉明女中整理出六年一貫、十二個單元的架構，有完整的教材教案與教師手冊。每個月出版一份「生命教育通訊」，每月更新倫理教育/生命教育的思考概念、討論過程、教學的方法、可用的資源等，寄給全省國中。

生命教育種子生根落土

靠著曉明女中生命教育中心的六人團隊，不到兩年的時間，為全省705所國中校長和老師辦密集的研習，培養兩千多位種子老師。研習課程除了理論基礎外，曉明還設計了各式各樣的體驗活動、分享討論，努力讓校長老師「先被感動」。

歸仁國中向敬鋁老師坦承參，與研習時只是抱著輕鬆心情，「但是隨著他們安排的體驗教育，那種要不得的玩票態度開始收斂，活潑的課程設計令人心動，曉明所有工作人員投入的態度讓我心虛……，」向敬鋁說。從曉明女中發散出去的生命教育種子，自此開始在全省的國中小生根落土。

台大哲學系教授孫效智也是在曉明女中的邀請下，「從一個單純哲學系的研究踏進了這淌『混水』，」孫效智笑說。孫效智不同意教育當局「一有人自殺，就花錢辦講座、專案」的短視做法。他一直希望能將有限的資源集中，把生命教育制度化、永續化，成為教育體系的基礎環節。但是「長期」談何容易。務實的孫效智於是從他擅長的領域  建置網站開始。他和曉明女中合作，建置了「生命教育資訊網（http://life.ascc.net）」。是目前生命教育資料最為豐富齊全的網站。

身為天主教徒，孫效智因著自己的經歷，對生命教育的推動有強大的熱情。從小照著大人的期望，從建中一路念到台大資訊系。畢業後孫效智卻跌破眾人眼鏡，選擇改念哲學和宗教，投入生命意義的終極追尋。談起生命教育，孫效智總是慷慨激昂:﹁目前教育體系99.9%的內涵放在手段面、實用面的知識建構。我們捨得花十小時教英文，希望乾脆變成美國殖民地算了;卻捨不得花半小時教孩子如何表達愛，如何使用愛的語言。二000年，凍省之後，在缺乏政府經費的挹注下，曉明女中生命教育的推廣計劃幾乎停滯下來。孫效智帶著當時曉明女中的整套教材教案到教育部做了一小時的簡報，希望教育部能優先承接生命教育的專案工作。

教改最後核心的一環

2001年，前教育部長曾志朗上任，宣告二00一年為「生命教育年」。正式成立「教育部推動生命教育中程計劃」，編列兩億元經費，做為推動生命教育的預算。在宣言中，曾志朗強調:「在目前的教育中，非常缺乏尊重自己、同情他人，以及培養同理心的感受。我們學生的考試太多，書讀得太少，對社會上的人情冷暖、生活百態完全不能理解，更不要說體會。不理解、不體會別人的疾苦，表現出來的自然就是冷血。如何使我們的下一代走出迷惑，生命教育的推動絕對是教育改革最核心的一環。」

曾志朗的呼籲，體制內回應緩慢，但體制外宗教團體卻一呼百諾。例如佛教團體福智基金會，也開始投入生命教育種子老師的培育。動員自己的人力和資源，至今陸續培養了一千多位種子老師，成為生命教育有力的接棒者。

隨著曾志朗下台，生命教育在教育部已處於「人去政息」的「專案」。生命教育四年計劃的第一年四千萬元經費，至今三年已過，還末執行完。但是學校、老師，等不及「長官」指示，紛紛在自己可行的範圍內，努力教孩子走人生的路。

孫效智和台北市生命教育推動小組召集人、啟聰學校校長陳秀蓉，把過去放煙火式的﹁辦活動﹂經費，整合為﹁生命教育教學資源建構計劃﹂。他們匯集一群對生命教育有熱情和專業的教授，以及六十位自費參加的第一線老師和校長，花了一年時間，從研討會到每月兩次的讀書會，企圖深入理解生命教育七大領域的架構（人生哲學、生死學、倫理學、兩性與婚姻、科技倫理、人格統整與靈性發展）。  他們還為每個架構寫不同的教案。透過幾次試教、改進，在2003年底發表成果，出版教材，為所有後續約有心人奠立基礎。2003年，教育部決定自2005年開始將生命教育列為高中選修課。雖然許多高中老師認為，在升學壓力下，選修課必然邊陲化，淪為各校配課的犧牲品，但至少，在競爭導向、唯升學是圖的學校主流文化中，生命教育從下而上地敲開一絲生存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