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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y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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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哈啾!哈啾!」

一邊在心裏發狠對天策真龍說你再念我就砍死你,一邊却仍然很沒面子地連打兩個噴嚏,馴刀者一邊摸著鼻子一邊轉過悲龍刀刮臉。

長髮打濕了水貼在背上沈沈的,但是要把身體完全浸入水裏去却實在太冷,嘖!真麻煩,乾脆一刀把頭髮削短得了!

一邊想著一邊順手就把頭髮拉了過來,正在考慮從哪里下刀,殊不知這個動作在背後的釋無念看來,却完全成了一幕活生生的揮刀自盡畫面,情急之下,和尚大叫了一聲「不可」,飛身撲到!

「哇啊~~~~~」

慘叫聲中,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馴刀者還好,雖然被突來的衝擊撞沈入湖底好幾米,但除了多吃幾口水之外,很快便浮出了水面,而那個莽撞的和尚則明顯沒那麽好運,在他垂死掙扎著咕碌咕碌不知製造了多少氣泡之後,馴刀者及時把他拉了上來。

滿腔的怒火在看到他幾近斷氣的樣子時化爲了烏有。

「施...施主......你千萬不可......咳...咳...你不......咳......」

一邊吐著水一邊抓著馴刀者不放,若不是此時已游到岸邊抓住了岸邊的石頭,馴刀者相信自己說不定又會被這笨和尚給拽下水去,看著他一邊喘氣一邊咳嗽一邊吐水還一邊急切地抓著自己,馴刀者一時之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你到底想幹嘛啊,大師?」無奈地搖搖頭,伸出手去輕拍他的背,「明明是只旱鴨子,跳水裏來找死啊......」

「施主,你千萬......咳,咳...你千萬不可......千萬不可想不開啊!」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地好不容易把要說的話說完,釋無念已經喘成了一團,緊緊抓住他手臂的手却沒有絲毫的放鬆,似乎深怕他一個想不開又一刀下去了,而聽到他的話,馴刀者禁不住一頭霧水:「什...什麽意思?誰想不開?」

「不要再騙我了!施主你持刀引頸,分明就是想不開!我知道施主你壓力很大,我也知道施主你有很多難言之隱,但是有什麽事是解决不了的呢?爲什麽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求解脫呢?人一死,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急切地抓著馴刀者的肩膀,僧人的神情和聲音都是前所未有的激動,絲毫沒有注意到變成落湯鶏的自己此刻完全是靠著對方的扶持才不至于沈入湖底。

什麽佛門真言,什麽佛家理念,什麽勸誡開導之詞,此時此刻全不知跑到了什麽地方,脫口而出的話到底有幾成說服對方的成功率,那個時候的釋無念,完全沒有想到,甚至于慢慢地連他自己的言辭也變得前後不通起來:「人的生命是很寶貴的,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也不能輕言放棄! 佛門是不允許自盡的,那是...啊,施主你不是佛門的人...不過沒關係,即使是那樣,施主你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要知道......」

靜靜地凝視著對方焦慮的眼眸,靜靜地聆聽著對方急切的勸說,馴刀者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

「施主.........」

看著對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奇怪,釋無念心下著慌,聲音也不自覺地小了下去:施主爲什麽不說話?難道說自己的勸告沒有任何作用嗎?啊啊,早知道就應該先向佛聖學習一下勸人的方法......

「大師。」

「啊?」

「你是認爲我要自盡所以才跳到水裏來的嗎?」

「啊......是......」

「哈哈哈哈哈......」無法控制地發出一陣狂笑,撑著岸邊的石頭,馴刀者笑得喘不過氣來,而以同樣的姿勢抓著湖岸感覺却狼狽百倍的和尚則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施主......」

「哈哈哈......大師......」笑得眼泪都流了出來,馴刀者喘著氣告訴對方,「我只不過是想割掉頭發罷了呀......自盡,哈哈哈......」

「啊...啊......」突來的真相令得和尚瞠目結舌,不知對方到底說的是實話,抑或只是安慰自己的謊言,正不知所措間,一隻手掌輕輕按上了自己的頭頂。

即使是在這凉凉的夜裏,自掌心傳來的熱度仍是那麽溫暖,明顯感覺得出厚度的指尖指腹,在在顯示著手掌的主人長年握刀的事實。

「不過,謝謝你,大師......」

寬厚的手掌壓住了自己的頭,無法擡頭的釋無念只能努力移動目光想看清那個在黑夜裏微笑的男子,但人的目光總有逾越不了的界限,于是他最後終于還是放弃了那個企圖。

只要施主不會再興起輕生的念頭就好了......

單純的僧人單純地祈願著,他幷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舉動,對于剛剛下定决心把性命交付在最後一場戰役中的男人而言是一種怎樣的救贖。但毫無疑問的則是,那一夜從那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的溫暖,是他這輩子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感覺。

即使明明在湖水的浸泡中冷得發抖,但那種溫暖却從心底慢慢地,慢慢地涌上來,溢滿了整個身軀。

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就是這麽奇妙,它來的時候你無從招架,它離開的時候,你怎樣也無法挽留。就在這昏昏噩噩的迷茫中,釋無念跟隨著馴刀者,回到了封靈島。


很好,終于幹完了!

拍拍手,滿足地嘆了口氣,天策真龍向後一倒,仰天躺到地上的時候才感到腰背的酸痛。

嘖,都是那個老頭子搞出來的問題,現在還要我來給他收場,哼哼,這筆帳,遲早要向他討回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

看了一眼天空,太陽漸漸西斜,已經是下午了。

馴刀......到底跑哪里去了?

脚下是自己一夜辛苦挖出來的碎石,即使知道這種行爲在某種程度來說或許太過無聊,也隱約覺得這種東西或許還是埋掉比較好,但內心深處却有一種執著的念頭逼迫著他,誘惑著他。

自己和馴刀之間有著永遠不可能抹殺的時間距離,千年的存在就好象一條表面上不存在却難以逾越的鴻溝般讓人內心不安,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實。在自己沈睡的千年裏,馴刀是如何渡過這漫長的時間,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如一把雙刃劍,令他痛苦,却又讓他無可避免地探尋不息。

指尖輕輕撫過碎石上那一個個殘缺不全的正字,如果不是這個,自己永遠也無法真切地體會到時間這種東西的真實存在。

千年如一夢,在這個夢醒來之前,這個世界的一切對自己而言,都只不過是夢中的一縷輕風、一個小小的泡沫罷了,但幷不是因爲那樣,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了,時間,就停止了。

當與千年前一般無二的馴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感覺,真的仿佛是回到了昨天,回到了那個暖風送春、陽光燦爛的午後。

對著自己展露笑顔的少年,這次投來的,却是冰冷的目光。

時間,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但未來,却仍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手掌下意識地按住胸口,幷非千年前的身體,自然不會再留有當年一戰的傷痕,但即使當時的一切歷歷在目,對馴刀的感情,却始終無法添加「恨」這一種。

幷不是不會受傷,也不是沒有過憤怒,但比起那些,自己更看重的,是隱藏在一切表面之下那顆比任何人都更愛自己的心。

對自己的愛,步雙極或許不會遜于馴刀,而對馴刀的愛,自己也未必就勝得過越劍人,但愛情,幷不只是單方面的付出就能成立的。

霸道也好,獨占也好,互相傷害也好,只要愛對方的心沒有改變,未來就永遠充滿著希望。

什麽有緣無份,什麽造化弄人,什麽誤會什麽無奈,歸根到底都只是因爲堅持的心不够强韌!

因爲害怕傷害,所以放弃,因爲害怕受傷,所以逃避,因爲對自己和對方的懷疑,所以最終只有讓幸福擦肩而過。

沒有任何東西是不需要代價就能得到的,幸福也好,愛情也好,不勇于付出的話,永遠也不會有收到回報的機會。就好像目前自己要做出的選擇,一旦確定,就永遠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輕輕地噫了口氣,轉過目光,陽光照射下,靜靜伫立的石像仿佛有生命般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突然之間覺得對方的存在實在是非常礙眼。

「千年前射了孤一箭的人,聽說就是你啊?」

上上下下打量著靜默不語的石像,天策真龍哼哼了兩聲,摸摸下巴:「聽說你是和我家馴刀他們家的老頭子打架打輸了才給變成石像的是吧?哼,自己變成石像還來拆散我和馴刀,這一箭之仇、千年之恨,孤總有一天會找你算!當然......前提是你有機會回復肉身。」

明知道對方無法做出回應,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實在太孩子氣,但這兩天來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荒無人烟的島上,不找個人說說話他就先給悶死了。

「哎,我說。」拍拍石像的肩,天策真龍臉上的表情與說話的語氣與其說是在和對方討論,不如說是在自我陶醉,「我家馴刀是個美人吧?雖然說脾氣是壞了一點,不過論起一心一意爲我著想,那可是毫不含糊。千年,千年耶......孤和馴刀在一起的時間都沒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長!真是可恨!」說到這狠狠地 捶了一記石像的肩,不知是否是錯覺,恍惚間弓者的嘴角好象抽搐了一下。

天策真龍當然沒有注意到這點,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不過說歸說,要孤和你位置對調,孤還是不幹!天天面對馴刀却摸不到抱不到,那實在比死還難受,所以孤也就不和你一般見識啦。」

誰想和你一般見識啊!

如果箭翊可以說話的話,早就這麽給他吼回去了:自己千年來唯一的樂趣也不過就是看看美人而已,誰知現在美人一去不復返,倒要天天面對這個自大的白痴,就算明知他是自己的救星仍然恨不得先一箭射死他!

『箭翊!你敢!』

熟悉的聲音在心中響起,箭翊很無奈地在心裏翻翻白眼,對那個總愛用意識往自己心裏竄的友人發出不知第幾次怒吼:『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讀人家的心嗎?鬼隱!!!』

『但是你居然會興起這種自殺的念頭,我可不想做你的陪葬。』

『少囉嗦!馬上給我滾回去!你再敢出現,信不信我先射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只不過是提醒你一下而已,哼哼哼......』

討厭的心聲終于消失,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來,箭翊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天策真龍已經靠著自己坐了下來。

「他在島上的千年是怎麽過的,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吧......」

喃喃的問句,箭翊却知道這一次對方根本沒有想得到回答的意思,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千年來從馴刀者口中聽得最多名字的主人:這個男人,就是天策真龍?

「我和天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是個窮光蛋。知道什麽叫做窮光蛋嗎?就是真正的一文不名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馴刀者就喜歡坐在自己身邊和自己說話,說他和天策真龍相識的經過,說兩個人經歷過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深夜。

那個時候的馴刀者,唇邊總是挂著甜蜜的微笑,却又總是在說著說著的過程中,泪水一滴滴滴落。

馴刀者心中的自責和痛苦,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他與天策真龍之間的感情,自己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但是......

「你等被困在封靈島已久矣,現今吾已獲悉使諸位復原之法,只要給予吾應有的回報,吾便助你等脫困!」

不久之前前來此地的妖后說出的話字字在耳,與鬼隱等人商量之後,答允了她的要求,也就是說,讓天策真龍七星歸位的機會很快就要來了!

天策真龍,你確實是吾所見過的最强高手,但是......過强則不容于天!天命既定,又豈是人力所能扭轉!

馴刀者,這可......怪不得我!

便在此時,島外突然遠遠地傳來脚步聲,天策真龍一躍而起,滿臉喜色:「馴刀!」


蒼天可鑒,雖然一直都是想著見面,但却完全沒有想過會在這裏相見,更想不到會是這種見面法,剛剛打開氣墻正往裏跨的馴刀者與興高采烈往外沖的天策真龍好死不死撞到一起,兩聲短促的慘叫之後,兩個人同時退了兩步,一個摸著胸口一個捂住了鼻子。

「搞什麽鬼啊?」

异口同聲的喝駡只能證明兩人的默契實在太好,而在看清對方之後,天策真龍張開手臂就想來個大擁抱,馴刀者却稍稍一怔,突然想到了什麽,急急退後了兩步,身後的釋無念避之不及,被他撞得一個踉蹌,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呼。

伸出的手臂僵在空中,天策真龍目光一瞥馴刀者身後的和尚,頓時明白了他的顧慮,但眉頭隨即便皺了起來。

「這個禿驢是誰?」

「你怎麽會在這裏?」

默契十足的表現便是如此,但造成的結果却往往幷不如人意,兩人目光相接,好一會兒,誰也沒再開口。

他又瘦了......可惡!分開還不到十天,怎麽會憔悴成這副模樣?這個傢夥到底有沒有好好地吃飯睡覺啊?

忍不住就想伸出手一把抱住他,但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心思,馴刀者又退了小小的一步,這次開口,語氣與神情已轉爲冷淡:「你怎麽會在這兒?」

「孤不能來嗎?」什麽叫做你怎麽會在這兒?還是這種語氣!

察覺到他的不快,馴刀者抿了抿嘴唇:「屈世途他們應該很需要你......」

「孤已經明白告訴他們孤不幹了!」

什麽?

霍然擡頭,馴刀者眸中驚怒交織:「你說什麽?!」

「我說......」

「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啊?上次退位的教訓還沒吸取够是不是?」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又是因爲什麽無聊的理由退位,但不用想也知道八成不會是什麽正經理由,即使明知有外人在旁邊,馴刀者仍然忍不住怒駡出聲,「你除了給別人惹麻煩難道就沒別的本事嗎?天策真龍,你 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突如其來地招來一頓駡,天策真龍也不由得心頭火起:「孤想怎麽樣?孤也只不過是想以後怎樣可以不用和你分開......」

「這種時候,誰要你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啊?」看吧看吧,我就知道......!這個傢夥的腦子裏難道就不能想點其它的嗎?

「什麽叫做有的沒的?」天策真龍實在很想一巴掌給他甩過去,難道說自己費盡心力想著怎樣保護了不二刀然後二人退隱在馴刀者眼裏就是「有的沒的」、可有可無的東西?那自己這麽多天來的努力算什麽?目光一晃,那個礙眼的和尚居然仍然傻乎乎地仵在那兒,真是比照世明燈的燈還要亮百倍地 閃閃發光!

這個禿驢!怎麽還不趕快滾?

經過這麽多年的教訓,天策真龍知道在人前還是得稍微收斂點,否則只怕會更加不可收拾,當下强壓下怒氣,道:「跟我走!」

沒料到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馴刀者不禁一呆:「什麽意思?」

「你別管什麽意思,總之跟我走就對了!」

不欲再多解釋,天策真龍毫不客氣地一伸手,將他的左手拉了起來。

「放手!」

用力掙開他的手,馴刀者斷然拒絕:「要走你自己走!」

「少囉嗦!」這次加大了力氣,馴刀者一個沒掙開,脚下一個踉蹌,險些跌進他懷裏。

「你留在這兒幹嘛?難道說,你還在介意那件事?」

心頭不由得一震:天策真龍話中所指......白痴!那種事情誰會介意啊!

扭過頭,狠狠地咬牙:「別胡扯!」

「那你到底是在介意什麽?」

「我介意的事很多!」

「什麽事比我們的事更重要?!」天策真龍這一句近乎大吼了,從來沒哪次覺得和馴刀者的溝通如此艱難,自己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爲什麽馴刀就是不能理解?

「我有我的理由,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爲什麽......爲什麽這個傢夥就是不懂!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們能不能在一起,而是你能不能保住性命的問題啊!如果自己不在封靈島親自看住箭翊......萬一......萬一......銀箭失落,這是不能說出口的理由,但是,就算自己不說,天策你&# 29234;什麽就不能相信我有我的苦衷?你爲什麽就不能完全無條件地相信我一次呢?

「我無理取鬧?」天策真龍簡直要暴走了,自己這麽努力得到的回應就是一句「無理取鬧」?自己只不過是想帶著他一起去保護不二刀,然後順利退隱從此過著無人打擾的平靜生活而已,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你口口聲聲說孤不體諒你,但你到底又有多少時候體諒過我的心情?

「很好......很好!」扣住馴刀者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力道,天策真龍氣得口不擇言,「你想留在這裏到底是爲了什麽?別和我說是爲了我!」

當然是爲了你!

話到嘴邊又硬咽了下去,馴刀者勉强壓抑住自己沸騰的情緒,吸了口氣,道:「我有我的理由,你爲什麽就不能相信一次......」

「那你 爲什麽不相信我?」看著他的臉,天策真龍第一次覺得好累,「爲什麽你就不能和其它人一樣,全心全意地信賴我呢,馴刀?」

「......我沒有......」

「一直以來......想著......的人,只有我嗎?」

「不是這樣!不是想......就可以的......天策,現在我不能......」

「爲什麽?」

「......」

「沒話說了吧?」看著他緊緊抿住唇,男人燃燒的眼神漸漸冰冷下來,「說到底,全部都只不過是藉口!」

「......」扭過頭,馴刀者的聲音低沈了下來,「隨你怎麽說......」

「你......」天策真龍怒極,一擡手,不假思索地便是一掌揮下,「啪」的一聲,這一掌却未打到馴刀者臉上,倒是被不知何時沖上來的和尚給擋住了。

「這位施主,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

「閉嘴!孤的事何時輪你來插嘴?」即使明知是遷怒,但天策真龍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打馴刀捨不得使力,但若是換成這個禿驢可就完全不必顧忌了!

「施主!」明顯感覺到臂上壓力驟增,釋無念心下一凜,沈肩卸力,不敢與對方硬碰,「馴刀者施主既有他的難處,施主又何必强人所難呢?」

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更緊了起來,天策真龍眯起眼睛,沈聲道:「與你無關!」

「施主!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施主與馴刀者施主是什麽關係小僧不知,但即算師友兄弟,也沒有權利要求他人......」

「笑話!孤和他的關係怎麽算是師友兄弟,孤和他......」

「天策真龍!」

「!」

天策真龍緊緊地閉上嘴,突然之間,難堪的沈默便籠罩了下來。釋無念頗有些莫名其妙地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覺得,杵在中間的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很討打的事......

看看釋無念,再看看馴刀者,天策真龍咬咬牙,最後一次問:「真的不跟我走?」

「......」擡頭看著他,搖頭。

「好!」

鬆開手,大踏步自他身邊走過,沒有回頭,亦沒有遲疑,堅定而有力的脚步聲向後一路伸展。

無法回頭,也無法挽留,明知此去或許就是死別,但身體却象被釘子釘住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一動也不敢動。

與上一次分別完全相同的情景,却只是位置發生了對調,無法解釋的誤解,無法說出口的話。

每次都是如此。

不可阻擋的外力,似乎一直以來都是二人分別的主因。

只是這一次,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

可惡可惡可惡!爲什麽每次和馴刀見面,都沒一次是照計劃圓滿進行的?賊老天,你是故意和我過不去是不是?

狠狠瞪了一眼藍得很無辜的天空,天策真龍恨恨地想:原本想趁著屈世途亂世狂刀那夥燈泡不在和馴刀在封靈島上來個睽違已久的甜蜜二人世界,然後兩個人一起去找不二刀,等事情穩定之後就快樂地退隱,從此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却怎麽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這副模樣!

爲什麽每次遇到事情,兩個人就是想不到一起、說不到一塊去呢?那個傢夥到底在想些什麽啊!還是說......自己和馴刀,其實根本就不合拍?

脚步下意識地一停:回憶過去,每一次爭吵的原因是什麽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可以確定的是,不管爭執得多麽厲害,過程如何慘烈,頑固的雙方到最後仍然都是固執己見,從來沒有誰先向誰低頭的情况出現,至多就是一個擁抱一個吻,不快就那麽過去了。這麽說起來...... 自己和馴刀......真的像情侶嗎?

苦笑:和馴刀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絕對不是一見鍾情,畢竟當初見面的時候,雙方的形象都不怎麽光彩,連帶地對對方的感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唇邊不由自主地挑起一絲笑意:然後過了多久?一個月?一年?兩年?只記得,從最初默默無名到小有所成,當天策真龍的名字在中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時候,自己已經把馴刀抱上了床。

兩個人到底是誰先開口的來著?

忘了,真的忘了......

換成馴刀大概也不記得了吧,說到浪漫,自己和他都不是浪漫的人,什麽紀念日呀生日呀之類的,從來就沒有人在意。不過第一次的記憶,倒確實是非常的......呃,鮮明......

「龍主,論相貌、論性格、論氣度、論武功......不不,和武功無關...總之就是,不論從哪個方面看,屬下都不能理解你爲何會喜歡上馴刀者!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一點啊?」

早在千年之前遺世老就曾經一臉絕望地問過自己,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因爲孤就是喜歡嘛!」

理直氣壯的言辭,完全不加思考的回答,雖然把提問者氣了個半死,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却是比理智地分析更有力的證明。

喜歡,需要理由嗎?

只不過,這種喜歡,和對遺世老、鳳栖梧、七星,甚至與對步雙極、對和他上床的其它所有人的喜歡,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硬要分析,那也只能說,和其它人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無法感到自由!

爲什麽?廢話!當每個人和你在一起,看著你的目光不是尊敬就是崇拜只差變心心的時候,你能輕鬆得起來嗎?這種一開始就不平等的關係,如何能産生平等的感情?

而和馴刀在一起的時候...呃,要那個男人不輕視自己就不錯了,指望他的尊敬或是崇拜?下輩子吧!

很少有人能在認識自己那麽久之後仍然保持著平視的習慣,不甘心屈從于任何人之下的馴刀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想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自己有著驚人的相似。

呵......真是可笑!天策真龍一生追求世間的巔峰,但當到達那一高度的時候,却又轉過身去追求與自己平等的存在。

沒辦法放手,無法放手。

但是......

恨恨地咬了咬牙:說不介意那是假的,自己就是不明白,他到底哪來的那麽多顧慮?象步雙極那樣全身心地相信自己難道不好嗎?

......算了,要那個眼睛長得比天還高的傢夥甘心把全部人生交給自己,只怕下輩子也沒這個可能......

「龍主,能够完全契合的是齒輪,能够相互吸引的是磁鐵,如果說素還真和葉小釵是齒輪,那你和馴刀者,就是磁鐵。」

在最後一次離開的時候,屈世途曾經意味深長地對自己說:「如果弄反了方向,會互相排斥,但是一旦轉回來,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將之分開。龍主,性格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你們有沒有最根本的東西-『愛』。」

嗯?難道說......會弄成這樣,只不過是因爲我們弄錯了方向?

「天策!」

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霍然回身,剛剛才在腦海中閃過的面容,就在自己身前幾步之遙。

一切仿佛夢境般不真實。

風吹過來的時候,帶來猛烈得讓他心痛的撞擊。

緊得令人發疼的擁抱,深深陷入背心的十指,溫暖的身體,熟悉的心跳,下意識的擡手反抱住他,一時之間,天大地大,却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了。

*****

怔怔地看著地面上那一塊塊拼凑在一起的碎裂岩石,利器刻出來的一個個「正」字,在陽光下看去,不知有幾千幾萬個。

來到石像前的瞬間,馴刀者在看到這一幕時的神情,釋無念相信自己這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到底是怎樣的傷痛與恐懼,能讓人的心産生那樣可怕的絕望?

「抱歉......大師,我先離開一下......」

支離破碎的話語沒有說完,馴刀者在轉身向外飛奔的時候,突然一個踉蹌,險些向前撲倒。

明知他的心已經混亂到極點,但到最後,自己仍是無法伸手挽留。

海浪映射著初秋的陽光,釋無念覺得眼睛被陽光刺得好痛。

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第一次發現,原來,陽光是這麽刺眼的東西啊!

*****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聽到了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蓋過天地的所有聲音,在耳邊腦中,徹響不停。

胸口傳來些微的濕意。

天策真龍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馴刀者的泪。

馴刀......在哭?

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天策真龍下意識地更加抱緊了他,模模糊糊地聽到他埋在自己胸前,似乎說著什麽。

不成語的哽咽,不成調的語聲,努力地聽了好一會兒,天策真龍才聽清了他說的話。

「不要死......」他說,「不要死......」

「!」

抱住他的手臂不自覺地一緊:馴刀......在害怕......那個總是眼高于頂神采飛揚的馴刀......在害怕?!

這還是第一次,這麽多年來,這還是馴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第一次緊緊地抱住自己,不願放手......

因爲,害怕......自己會死......

稍稍使力將他的臉從自己胸口拉開,手掌托起他的下頜,只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馴刀者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泪水大顆大顆地從睫毛下滾出來,溫熱的淌滿了他的手。

被他的泪燙得心都痛了起來,天策真龍笨拙地拭去他的眼泪,無法說出任何安慰的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馴刀,馴刀,馴刀......」

「我沒辦法......沒辦法再等上一千年......天策......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再一個人......過上一千年......天策...天策......」

再堅强的理智也有崩潰的一天,即使强自將過去在記憶中壓下,但幷不代表著消失。再見那七萬一千五百二十八個「正」字的時候,理智就像綳緊的弦一樣鏗然而斷!

曾經以爲失去他也沒什麽了不起,以爲失去他自己也仍然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但是......但是......那種簡直要讓人發瘋的孤獨却讓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自己的錯誤!

支撑著他在這千年裏苦苦等待的,也僅止是天策真龍千年前留下的一點希望而已。

從來不曾對他說過千年來自己的辛苦,但此刻,或許會再次失去他的恐懼擊垮了全部的防綫,那種一個人苦苦等候一絲希望的日子,真的再也不想擁有了!

什麽再次屠龍,什麽大局爲重,一切的一切都是謊言!不管怎麽欺騙自己,他都沒辦法再忍受失去他的痛苦。如果再次失去他,又要一個人生活多久?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或者是......永遠......

完全靜止的時間,不老不死的生命,那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何處是盡頭?

「天策......天策......天策......」

沒用也好,被嘲笑也好,只有這一刻,沒辦法再繼續堅强,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歡笑與爭吵總是交織相伴,但不管是什麽,那種外人永遠也無法體會的幸福,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楚地存在。

滲透在血液裏,交織在靈魂裏。

這種緊緊擁抱的踏實感,是否在下一秒就會突然遠去,再也無法回來?

手指糾緊了他的衣衫,不願放手的人幷不只是天策一個,不想分開呵......不管是什麽時候,就算是在親手將他送上死亡之路的那刻,自己仍然是不想與他分開的啊......!

緊緊抱著馴刀者,天策真龍難得地沈默著,長久以來的猶豫,是時候應該做下决斷了!

緩緩擡起他的臉,輕輕吻去他頰上的泪水,溫柔得讓人心緊的動作,也無法平息心頭的不安。

「睜開眼睛看著我,馴刀......」

應該是上位者的命令,却又溫柔得無以復加。

仿佛是被那溫柔蠱惑,又仿佛是被那强勢吸引,剪羽般柔順的睫毛眨了好幾下,終于緩緩地張開。

被他那雙深色的瞳孔吸引,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馴刀,若能逃過此劫,我們退隱吧。」

「......!」

一時之間,不知是悲是喜,馴刀者茫然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風越來越大,陽光漸漸地斜過來,照亮了天策真龍的眸子。


「你說什麽?」

捉起他的手,輕輕吻了一下指尖,天策真龍的表情與聲音都分外的認真:「我們退隱吧。」

「退隱......」

「對。不再管什麽江湖紛爭,也不再管什麽武林恩怨,我們一起雲游四海,想到哪去就到哪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輕輕地問,「可好?」

「.........」

男人的眼睛有若可以將人吞噬的夜空,閃閃發亮的是星光還是月光?但那足以融化心底最堅硬部分的溫柔,却是再亮的星光月光也沒有的東西。

微笑,緩緩自唇邊成形,夕陽映著他頰上的泪珠,天策真龍只覺得整個天地似乎一下子亮了起來。

「好!」

什麽話也不用再說。

無聲的擁抱,仿佛要把對方嵌入自己身體裏一般,馴刀者將臉緊緊貼在天策真龍寬厚的肩上,只覺得這一刻的幸福,幾乎可以叫他拿一生來交換。

「再抱緊一點......天策......」

再抱緊一點......

感覺得到細微的骨胳的磨擦聲。

這種輕微的痛感,反而加深了幸福的切實。

就這樣抱著我,永遠......永遠也不要放手......!


太陽緩緩地向著山那頭落下,第二天朝陽升起的時候,誰又能真正掌握住自己的未來?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興煙月閒。

忘塵人,千巒披,山色一任飄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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