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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東-龍圖霸業.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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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原作者為:東
二、本篇文章轉載申請原於創作線上http://creating.webs-tv.net 發表
三、未經原作者同意,嚴禁轉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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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有人說,江山和愛人就象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一心一意想二者一起擁有的孤,是不是太貪心了?
如果一定要捨棄一樣,孤會選擇誰?孤又會放棄誰?
答案,連孤自己也不知道。
******
冬天不知不覺間已降臨了騰龍殿。
出征前還感覺溫暖的風,如今卻已轉爲寒冷;出征前熱鬧十足的騰龍殿,歸來後也只剩下了冷清與淒涼。
但是,這能怪誰呢?
一將功成萬骨枯,王者之路永遠都是靠屍體堆積而成。這個道理並不是不明白,但真正要狠下心正視這一切而完全不爲所動,天策真龍發現自己畢竟還沒修練到那個水平。
孤要的……孤要的勝利並不是這個樣子啊!
手指輕輕撫過那一連串的墓碑,每一個名字都曾經與他朝夕相處,每一個人的聲音笑貌都是他抹不去的記憶,但現在留給世人的,也不過只是黃土一抔。
千百年之後,到底還有多少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的事迹?
百萬年之後,又還有多少人記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留給後人的,又將是些什麽?
「龍主,你一定要成爲天下的霸主啊!」
「竹醜、遺世老,我們三人,在亂世之中,等你等的太久了!龍主!」
遺世老……鳳棲梧……
是孤無能,是孤無能啊……!
鮮血一滴滴地自緊握的拳掌間滲出,卻洗不去心頭的悔恨,天策真龍第一次深深體會到個人在這個爭奪天下的亂世中是何等的渺小!
胸口還殘留著隱隱的疼痛,那個伸手不及的微笑是這次戰役留在他心中最深的痛,手指輕輕撫過悲龍刀的刀身,清亮如水的刀身清楚地映出他的容顔。
冰冷的刀鋒仿佛是一種嘲笑,失去主人的神兵到頭來也不過只是一塊廢鐵。
心,混亂得找不到前進的方向,神智卻出乎意料的清醒,天策真龍稍稍閉了下眼睛,溫柔的仿佛能將人吞噬的黑暗籠罩住了他。
當光明再度映入瞳孔的時候,他對自己說:等待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過去的永遠也無法再回來,但是屬於自己的,自己就絕對不會放手!
天策真龍的字典裏,沒有等待,只有追求,沒有退讓,只有毀滅!
馴刀,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微笑自唇邊一閃而逝,轉身步出陵園的時候,天策真龍深深地知道,這個地方自己還會再來,但絕對將不會再只帶著懊悔與悲傷!
*****
「喂,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馴刀者的事啊。」劍君趴在桌上撐著臉,室內一燈如豆,照著他滿是苦惱之色的娃娃臉,「人家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馴刀者莫名其妙失蹤,這倒真是怪事一件。」
「沒有屍體自然是沒有死啦。」坐在他旁邊的狂刀似是毫不擔心,自顧自地擦拭他的獅頭寶刀,「你擔心個什麽勁?」
「可是……」屈世途愁眉苦臉地道:「那樣子還不死……」
「大概比較困難。」
「劍君十二恨!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說實話嘛。」劍君扁了扁嘴,小小聲地道,「不信我在你胸口穿個透明窟窿看你死不死……」
「劍君十二恨!」
「唉呀唉呀,你倆別吵!」屈世途覺得頭都要昏了,搖搖手,把目光轉向一直沒說話的照世明燈,「照世明燈,你有何意見?」
「嗯……當時那種情況下,居然能有人瞞過所有人的耳目從誅天槍下把馴刀者救走,老實說……」照世明燈仍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這人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激動一下,「我覺得不太可能。當時有天策真龍與誅天這樣的絕頂高手在場,瞞過我們倒還說得過去,瞞過他倆就實在是……」
「當初不是也有人自天策真龍眼皮子底下把素還真救走嗎?」劍君歪著頭想了一想,「對,天策真龍還通緝過他。」
「但是那人的樣貌仍然落入天策真龍眼中,這次可是任誰也沒看到有人出現過。若真是有人出手救走馴刀者……」照世明燈頓了一頓,「那對方的武功定在五星天策之上,只怕與六星之力也相距不遠。」
「喔?」劍君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狂刀如何不知他的想法,立刻道:「你不要妄想了!你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就算不是,能與那樣的高手切磋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劍君看上去頗有些陶醉之色,「武學之途學無止境,劍君十二恨非是裹足不前之人。」
「萬一他不是用劍的怎麽辦?」狂刀敲了他一記,硬把他的興頭給澆下去,「你一天到晚就想著和人打架鬥毆!」
「亂世狂刀你……」
「好了好了,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屈世途實在不明白,爲什麽任何正經的話題只要被這兩個人一摻和,到最後不但偏離主題不說,還會變成笑話?
「馴刀者的生死我們暫時放在一邊,希望真如狂刀所說,他吉人天相。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另外一件事。」
「嗯?」
照世明燈微微頜首,道:「可是天策真龍之事?」
「正是。」
「天策真龍有什麽好討論的?」狂刀有點奇怪,「六星歸位,天策真龍實力大增,對抗魔劍道穩贏無輸,還能有什麽問題?」
「嗯……」屈世途想了一想,道:「大家可有感覺龍主好像變了一個人?他身上的暴戾之氣完全消失,個性也變得隨和,難道是那天化星星靈回歸的影響?」
照世明燈略一沈吟,終於還是道:「吾曾經看過一本手劄,內中記載上古之時,天策真龍曾因吸收星靈而改變。」
「哦,怎樣改變?」
「其性變得殘暴。」
屈世途眉頭一皺:「照這樣說,星靈影響是好是壞,難以確定了?」
照世明燈搖搖頭:「這就無從而知了。只是……」說至此處,慈郎眉間掠過一縷憂色,「天策真龍個性轉變,對局勢而言不知是福是禍啊。」
屈世途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想也只有衆人同心協力,才能抗衡魔劍道。」
劍君謹慎地道:「天策真龍此番雖然得到六星,但亦可說是損兵折將,慘敗而歸,特別是馴刀者和鳳棲梧的死對他打擊甚大,我擔心他的自信心大受衝擊,只怕會一蹶不振。」
狂刀也點頭表示同意:「天策真龍此生只怕未曾嘗過此等敗績,怕只怕他責任全盤扛上身,由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屈世途道:「所以我适才說的當務之急,正是如何幫助天策真龍重拾信心。只是……」
「只是什麽?」
「還沒找到方法……」
「……」
「哎,你們怎麽都走了?幫忙想想辦法啊!」
「那是你的問題。」劍君看上去壓根兒就沒幫忙的意思,而狂刀的回答更是誠實得讓他想吐血,「抱歉,用腦不是我的專長。」
而這項藉口派不上的照世明燈只是溫和地一笑,溫文有禮地道:「劣者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問題難得倒素還真的好友,你說是不是呢,『屈』軍師?」
「………」
算你們狠!素還真,這筆帳我也給你先記下!等到最後咱們一起算!
只不過,爲什麽一定要自己獨自去面對那條喜怒無常的暴龍啊啊啊!!!
*****
「舒石公!你要是救不回我徒弟,朋友失情,兄弟失義!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寒食草堂!」
「唉喲唉喲,小痞你快幫我把蒼穹拉到外面去!我的寶貝鬍子羅~~~~~~我的老命喔~~~~」
「欲老你冷靜冷靜,舒老你也別總是哼哼唧唧,給個明確的答復嘛,免得我兩邊難做……」
「小痞你放開我!舒老,舒石公,老石頭!你不要關門!我家馴刀到底怎麽樣……唉喲!風淩韻……!」
「冷靜點吧,蒼穹。」容色豔麗得令身上的紅衣也黯然失色的女人緩緩吸了口煙,嫺熟地吐著煙圈的同時,順手把寒食草堂的大門帶了過來。
「哎!舒石公……!」
「你再怎麽叫也沒用啦,舒老能救肯定救的啦。」憶秋年難得看上去稍微正經地安撫那個看上去明顯已經急得失去理智的男人,「不要急不要急,來來來,先喝杯茶喝杯茶。舒老生活品位很高,這可是極品的雲霧山茶……」
「我不是要他能救就救!」一口喝乾憶秋年遞來的茶,男子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沈著此刻全數化爲烏有,用力一拍桌子,石屑被震得紛紛而下,「不能救他也得給我救!」
「是是是是。」憶秋年趕緊又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果然果然,人家說世上兩種男人最盲目,一種是戀愛中的男人,另一種就是溺愛小孩的父親。眼前這個男人溺愛的雖然不是兒子,但寵溺的程度這世上絕對沒第二個父親或是師父能與之相比!只要一想起當年在苗疆被馴刀者殺得片甲不留的慘痛經歷,憶秋年就在心裏暗 自後怕:幸好我收商兒的時候那個小魔星已經沒機會來影響了,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你還敢說是?」欲蒼穹狠狠地沖著憶秋年一瞪,就差沒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我徒弟那邊生死關頭,你居然就站在旁邊只顧和老婆說情話!你這重色輕友見色忘友……」
「哎哎哎,欲老你話可不能這麽說啊。」憶秋年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你們家馴刀會跟著天策真龍那麽近啊。而且當初你可是派他出去阻止七星歸位,我怎麽知道阻止著阻止著變成以身相許……」
「小痞!!!」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吵了。」風淩韻看著這兩個歲數加起來超過三千歲的先天好像小孩子一樣爭吵實在是頭痛不已,「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只希望蒼穹送來得及時,舒老能夠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喟然一歎,欲蒼穹疲憊地坐下,拇指下意識地按上太陽穴,「希望……」
「放心吧,欲老。」憶秋年拍拍他的肩膀,臉上的玩笑之色隱去,憂色方自眸中浮現,「你們家馴刀的命硬得很,不會這麽容易就挂的。」
長長地歎了口氣,欲蒼穹擡首望天,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或許……一切都是我的錯……」
「欲老……」風淩韻忍不住開口,憶秋年沖她一搖頭,女人怔了一怔,雪白的牙齒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吹來的江風越漸寒冷,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快要天亮了。
一路東來,一日寒似一日,但從未有一刻似今日這般冷得讓人仿佛連心都要凍了起來。
天空是黎明前的最黑暗,再過半個時辰黑暗就將離去,但這邊呢?
陽光能夠照亮這裏的黑暗嗎?
馴刀,吾徒啊!!!
******
「軍師?軍師?」
「嗯?啊,什麽事?」
「龍主交待的要送去民間的糧食屬下已經準備好了。」
勉強扯開一絲笑容,屈世途假裝沒有注意到副將臉上藏不住的好奇之色,道:「嗯嗯,好,等天大亮之後就派人送到民間去吧。」
「是。」
一邊退下一邊仍然對上司投以狐疑的目光,自己叫了好幾聲才反應過來,在所有人的記憶中,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事情!
到底軍師是在想什麽事情想得那麽入神呢?
雖然明知自己失態,但現在屈世途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部下的想法,滿腦子裏都是适才天策真龍對他所說的話。一直以來,對天策真龍抱持著怎樣的心態他自認爲自己把握得非常精確,但此時此刻,他突然搞不清楚對自己而言,天策真龍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素還真讓自己留在天策真龍身邊的根本用意是爲了保護中原,並不是要自己對天策真龍效忠,但,如果是現在的天策真龍……自己一直秉持的理性到底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呢?
身份注定了自己無法像遺世老、鳳棲梧一樣對他付出完全的忠心,但如果情況一直持續下去,自己能夠保證自己不會動心嗎?
六星歸位的天策真龍,自他身上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與五星時的不同,而相對的,自己在對方眼中說不定已經是無所遁形!自己對天策真龍的評估是否需要重新再來過呢?
最重要的是,天策真龍爲什麽要對他提起上古時代的事?爲什麽會問起他對君王與天下的看法?
難道說……天策真龍是在試探自己?
一股寒意自腳下直升上來,屈世途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自投入天策麾下之後,他第一次對天策真龍這個主上生起一種的恐懼!
未知的恐懼!
******
「喔喔喔~~~~~~~~~」
雞啼喚醒了旭日,霞光一層層地在天邊暈染開來, 紅日「噌」的一聲自山後跳了出來,刹時間天地一片光明。
朝霞映射著天策真龍年青的臉龐,這張貴氣英俊的臉上,此刻掩飾不住的不安與緊張。
緩緩將手中的路線圖疊好收入懷中,審視自己忐忑不安的內心,天策真龍不禁啞然失笑:何時自己竟變得如此怯懦了?
不管這裏面隱藏著什麽,都是自己無法回避的真實!
因爲,這或許是解開自己內心疑惑的唯一線索……
希望……這裏真的如你所說,有我必須明白而且需要的東西,越劍人!
「都卡!」
伴隨著清亮的喝聲,氣牆陡然消散,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在天策真龍面前悄然打開了!
茅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舒老!」
一個箭步沖上,伸出的手在窺見老人苦澀的笑容後僵在半空。
避開他急切的目光,老人深深地歎了口氣,只說了兩個字:「抱歉。」
*****
海風吹拂起衣袂,海浪溫柔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湛藍的天幕上沒有一朵雲彩,進入這個空間的瞬間,天策真龍心底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時間在這個所在完全靜止了一般。
與世隔絕的世界,渺無人煙的荒島,看不見盡頭的平原,一片亂石崢崢中,隱約可見聳立的石像。
弓者的石像在海風中靜默,仿佛自亙古開始就站在這裏,默默地守護著這個不爲人知的所在。
順著海岸線前行了好一陣子,可這個島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一般,不管怎麽走,前面始終都是平平的看不到邊界的地面。
停下腳步,天策真龍想了一想,轉身往回走,似乎比來時花費了多一倍的時間,他總算又看到了那座石像。
目光靜靜地停留在這座巍然不動的石像上,天策真龍微微皺了皺眉,心底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快:這個乍看之下寧靜無波的島,卻始終彌漫著一股令他厭惡的詭異氣氛。
整個島上,除了風的聲音海浪的聲音,居然完全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
沒有海鳥,也沒有任何生物,甚至連樹也沒有一棵,草也沒有一根,這座美麗而寧靜的島嶼竟是一座死島!
要他在這種鬼地方待上一天,他只怕會發瘋。
但是……越劍人爲什麽要他到這裏來?這個地方,究竟隱藏著什麽?
手下意識地撫上石像的肩,卻突然發現,石像身上的灰塵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厚!
如果說這是個無人的荒島,這座石像應該早被灰塵沙土完全掩蓋住了才是!如今仔細看去,尚可看清石像的五官輪廓,這代表了……這座島曾經有人來過!而且離開的時間並不長!
天策真龍只覺得心裏泛起一陣強烈的不安,低下頭,認真地檢查石像四周,如果真的有人來過這裏,地上應該留下些線索才對。
雖然已經爲塵沙所掩,但仔細看去,仍可以發現地上雜亂的腳印,不止一個人,看上去……此地似乎曾經發生過打鬥。
擡起頭從臨海這邊望過去,石像對面是一面高高的山壁。
遠看只是一片整齊的山壁,走近了就會發現,山壁斜斜向內缺了一道縫,從這道縫拐進去,竟是一個隱密的山洞。
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天策真龍猶豫了好一會兒,緩緩步入了那個山洞。
洞內的光線並不好,但還是勉強能看見兩張石床,但除了這個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偌大的山洞空蕩蕩得有如洞外的平地。
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因爲除了這兩張看上去勉強像床的大青石之外,洞內連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沒有,甚至沒有照明用的燭火。
轉了兩圈,沒有任何發現,天策真龍想起出門的時候帶了火摺子,卻不料懷裏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只好放棄,不死心地又轉了一遭,這一次在進洞口左側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那裏的山壁顔色似乎比別處要暗。伸手摸了摸,湊到鼻端,嗅得到淡淡的焦味。
火燒過的痕迹!
天策真龍心頭一震,昏暗中凝神望去,果然這片山壁被火烤得焦黑一片,這塊山壁稍微向內凹陷,恰好避開洞口吹入的海風。
只有人才會用火!這個地方,確實曾經有人居住過!
但是……爲什麽除了這個之外沒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痕迹?洞內的灰塵並不太大,人離開得並不久,但爲什麽這裏沒有任何有人存在過的迹象?
除非是……有人刻意清除過!
但如果真要徹底清除,那這塊山壁也大可完全削掉,如今獨獨留下這很難被人發現的線索,如果不是當事人故意留下,就是對方離開的時候非常匆忙,雖然處理了日常的用具,卻沒有更多的時間來完成對這塊山壁的修改工作。
擡頭往上看,直到壁頂都是深色的一片,這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的煙熏火烤就能形成的狀態。
天策真龍這才發現,要處理掉這麽大面積的山壁,除非對方把這個山洞震塌,否則根本無法去除,但那樣一來,刻意人爲的痕迹就會更重。山洞的光線並不好,時間也過去了一段日子,一般人就算轉上兩圈只怕也不會發現這塊山壁有何不同。
但是,住在這裏的人爲什麽要清除掉有人住過的痕迹?
天策真龍皺了皺眉,緩緩踱到一張石床前坐下。手掌輕輕撫摸著身下的石板,觸手一片光滑,應該是有人長期睡過才是。想了一想,仰天躺下,過得好一會兒,石頭冷硬的觸感透過衣衫一點點的滲入體內,隨意伸展開雙手,右手卻被石壁擋住。
這張床不適合馴刀。
天策真龍下意識地想:他就算要睡,右手也習慣伸開在外面,而以武者的習慣,睡的位置必然是一睜眼便能看清全室的方位,所以頭的位置便是固定向著洞口,從這個角度來看,就算馴刀在這裏住過,他也肯定不會睡這張床。
想到這裏,天策真龍忍不住失笑:原來自己連睡眠的習慣都不知不覺受到馴刀影響了嗎?
站起身,走到對面那張床前,這次躺下去果然感覺要舒服得多,習慣性地伸開雙手,左手輕鬆地貼上旁邊的山壁,卻就在這一瞬間,指尖傳來奇妙的觸感!
嗯?
手掌貼在壁上緩緩滑動,自掌心傳來的觸感似乎是以利器刻下的細微花紋,改以指尖探去,卻又似乎不是花紋而是字……
字?天策真龍心頭「咯登」了一聲,昏暗的洞內看不清楚,心頭一急,越發地手忙腳亂,懷裏亂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摸出火摺子,「哢嚓」幾聲,火苗應聲撲竄。
火光映照,就在這瞬間,撲入眼簾的,竟是滿滿一面刻滿「正」字的山壁!
「!!!」
天策真龍只覺得腦中「轟」的炸了一聲,急忙閉上眼睛,過得好一會兒才又緩緩睜開。
滿滿一壁,滿滿一壁的「正」字,一眼望去,整塊山壁上密密麻麻竟不知有幾千幾萬個!
呆呆地望著這片山壁,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從來沒有似此刻這般瘋狂,仿佛下一次跳動就會跳出胸腔一般,心頭一個聲音大喊著,但是到底要喊出什麽來,卻又找不到答案。
山壁上有利器砍削過的痕迹,似乎有人曾經想把這一片字迹都削掉,但到最後,也只留下一道刀痕。
刀……?!
「嗆啷」一聲,隨身攜帶的悲龍刀應聲出鞘,刀尖緩緩伸入山壁上的刀痕,一分一毫也不差……!
深深淺淺的字迹,緊貼著床沿向上延伸,密密麻麻的爬了整整一面牆,觸手所及甚是光滑,有些字迹已經模糊,有些卻還是棱角分明。瞧著這些個深淺不一卻熟悉無比的「正」字,天策真龍腦中空白一片,不知不覺間手一顫,「叮」的一聲,火摺子跌落在石床上。
放下悲龍刀,天策真龍跪在石床上,手指輕輕撫上床沿最左邊的「正」字,慢慢地,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數過去:
一,二,三,四,五………
三百二十六,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
九百七十三,九百七十四,九百七十五,九百七十六……
指尖有些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仿佛怕碰碎了那些字一般,一個一個,慢慢地數過去:
一千九百九十七,一千九百九十八,一千九百九十九……
七千三百零一,七千三百零二,七千三百零三……
一萬………
粗糙的石質磨破了手指,鮮血一絲絲滲入字間,天策真龍恍若未覺。
三萬六千六百六十二,三萬六千六百六十三,三萬六千六百六十四,三萬六千六百六十五……
七萬一千零九十,七萬一千零九十一,七萬一千零九十二………
手指在最後一個殘缺不全的「正」上停住了。
七萬一千五百二十八。
天策真龍安靜地看著這面山壁,無聲地哭了。
*****
「龍主!龍主!稍等一下……龍……」
沒料到天策真龍驟然停步轉身,屈世途一個刹車不及,幾乎和前者撞個滿懷!總算千鈞一髮,堪堪避過撞車之險。
「龍…龍主!你…你稍等……一……」
看著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天策真龍平靜的臉上波瀾不驚,淡淡地道:「孤知道你想說什麽。」
「那龍主是否考慮……」
「孤說過了,這項決定孤不會更改。」天策真龍道,「與魔劍道和談,這是孤的決定。」
「但是……但是!」屈世途急得幾乎說不清楚自己要表達的意思,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前一天都還沒事,怎麽隔了一天,天策真龍就突然宣佈要與魔劍道和談了?目前優勢盡在己方,正是一舉殲滅魔劍道的好時機,天策真龍竟然……竟然說要和談???
「屈世途。」目光在四下一掃,天策真龍道,「你隨吾來。」
屈世途縱是有滿腹話要說,此時也只得先答應一聲,跟隨天策真龍進入內室。
「孤知道你要說什麽,但與魔劍道和談,這是孤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這……」屈世途看著天策真龍冷靜的面容,一時之間幾乎無法接受對方確實是在說著內心話的事實,「屬下實在是……這……唉,這……」
「屈世途,你的分析沒有問題,目前我軍確實是佔有較大的優勢,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軍的隱憂?」
沒料到天策真龍突然問出此語,屈世途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心頭一凜:「龍主的意思是?」
「第一個隱憂孤剛才在外面也說過了。戰亂太久,百姓遭殃,田地荒蕪物資短缺,試想以這樣的環境爲後方,若是不能速戰速決,則我方的糧草物資等等如何解決?這是一。」天策真龍頓了一頓,又道:「第二,孤自引靈山複出之後,所行之政只怕也當不起『仁』君之名,若是持續征戰,難免不會引發百姓的不 滿。後方不穩,你要衆人如何安心在前線對敵?」
「這……」屈世途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只能瞪大了眼睛呆立,真正讓他吃驚的倒不是天策真龍提出的這兩點,而提出這兩點的竟然是「天策真龍」!
「更何況……」說到這裏,天策真龍停了好半晌,再開口時,聲音裏有隱約的疲憊,「屈世途,還記得孤曾經向你詢問過愛人之道嗎?」
「是……」屈世途發誓自己這一生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呆過,耳朵裏聽到天策真龍的聲音,腦子和嘴卻似乎完全搭不上調。
「孤記得你曾經說過,感情此事,非是一個人能夠決定的。有付出才有回報,若是一味地索取而不知付出,這樣的感情是不公平的。孤記得你還說過,爲了不讓對方傷心難過憤怒而放棄一些自己可以獲得的利益,體諒對方的行動,設身處地的爲對方著想,也是一種付出。是吧?」
張大了嘴,屈世途只能憑著本能點頭,腦子裏大叫著「不對不對!有問題有問題」,但身體卻仿佛背離了理智一般動彈不得。
「對孤來說,諸位將士都是孤愛惜的人才,都是孤所不願失去的愛將,但是……也並非是沒有了誰就不行……」目光稍稍一轉,「屈世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點頭,再點頭,屈世途發誓自己今天絕對是撞了邪,居然會對這個男人産生了那麽一點,那麽一點點違背理智不應該有的感覺!
「但是……對孤來說,卻仍然有無論如何也要得到、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的人,無論如何,只有他,孤絕不放手!」
目光仿佛投射到遠方看不見的某點上,天策真龍過了好久,輕輕地歎了口氣:「但是……孤到最後還是失去了……」
「龍主……?」
感覺到天策真龍的聲音裏有著隱藏不住的疲憊與微妙的困惑,屈世途終於發現,自己一直覺得不對勁的是什麽了:他混亂了。
一直以來對自己抱持著絕對信任與堅持的天策真龍,開始混亂了。
「孤現在不知道……對孤來說到底什麽是最重要的……孤不知道再這樣做下去到底值不值得……」天策真龍覺得自己的聲音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漸漸地、漸漸地找不到源頭,也找不到所要前往的方向,如果說取得天下是他的目標,但現在,爲什麽這個目標卻會讓他覺得如此空虛不安?
孤……只要這個天下便滿足了嗎?
屈世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仿佛從來不認識他這個人一般,那種百感交集甚至摻雜著悲痛的目光是天策真龍一直不解的迷,那一刻的屈世途,眼睛裏映著天策真龍的面容,他的心裏到底是想起了什麽?
「龍主,如果和平真的可以暫時取得,龍主不妨到民間探察一下民情。」
天策真龍回過神看著他,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屈世途的眼中有某種自己所不能理解的奇怪的感情。
「龍主如果有時間,也許可以到犧牲的衆位將軍的家鄉走走。屬下相信,不到最後關頭,任何事都是有希望的。」說完這句話屈世途躬身行禮,「屬下即刻派人前往魔劍道。」
默默地看著屈世途退下的身影,天策真龍唇邊滑過一絲苦笑:曾幾何時啊,自己,居然淪落到要靠解釋來獲取下屬支持的地步了?
不過……任何事都還是有希望的?……屈世途!你是在……暗示我什麽嗎?
*****
三日之後,天策真龍與誅天在寒月江和談,以風簷春秋爲界,和平岩上立字爲誓,從此互不侵犯,持續了近一個月的戰爭以談判的方式圓滿收場。
當然,立字當天誅天被一道轟天驚雷擊中,當場變身爲非洲黑人之事,除了在場諸人之外無人得知,只在後來屈世途所蓍的《我與天策真龍――不得不說的故事之寒月江會談紀要》及《談判的技巧――從寒月江和談到奉璽投降》中隱約提及,令人不禁遙想當年雙龍會的種種盛況。
只是,短短的六個月之後,整個武林將再次捲入一場莫大的陰謀,這則是當時衆多的武林人士誰也不曾料到的事了。
啊,本篇只有一點要說的,就是有關時間的問題。
千年這個數字在本篇裏是一個很確定的時間,所以日子是根據一千年來計算的,但是其中仍然不免有誤差,而且馴刀者離開封靈島的時間並不是完整的整整一千年,最重要的是,我的數學……別提了……所以如果有時間計算上的誤差,原諒我吧T T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興煙月閒。
忘塵人,千巒披,山色一任飄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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