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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y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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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黑暗降臨的時候,仿佛光明被完全吞噬了一般,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來。

絕望的心是不是也和黑暗的天空一樣?

但……人心無法抛棄希望,就好像黑暗永遠也無法阻擋光明。當第一線陽光射穿的時候,希望終究會來到,只是……

在那中間,到底要等待多長的時間?

*****

火光漸漸熄滅。

馴刀者就那麽安靜地看著,平靜地看著,好像在看一場火焰之舞,又好像在看一場黑暗如何吃掉光明的戲碼。

他的臉上找不到絲毫可稱作表情的東西,清澈的眸子與其說是呆滯,不如說是冰冷。

灰是滾燙的。

他很小心地把灰掬起來,仿佛掬起的是自己的靈魂。

葉小釵在旁邊看著,垂在身側的手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好久好久,直到他站起身來。

把裝滿骨灰的甕放到桌上,旁邊是諸葛晚照已經僵硬的屍體。

敞開的衣服裏露出半個布偶的頭。

馴刀者伸手把它拿出來,頗有興趣地看著。

「可愛嗎?」他出聲問,卻似乎並沒有期待葉小釵回答的意思。

「曾經是可愛的。」他說,「不過現在……是不是應該把它扔掉?」他好像自言自語,葉小釵卻「啊」了一聲―他的眼神不像在開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葉小釵的神情,馴刀者的嘴角挑了一下:「可惜啊……」這次是真的喃喃自語,「有些東西怎麽也扔不掉。」

將布偶細心地放入諸葛晚照懷中,馴刀者抱起已經冰冷的身體。

既然注定了扔不掉,那麽,吾送你回家吧,諸葛晚照!


所謂的家,是要有等待的人才存在的所在。沒有人的屋子,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間屋子。很快的,諸葛家就會變成這樣一間屋子了吧?

那個六歲的小女孩,對於死亡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又到底理解多少?對她來說,父親是真正地離她而去還是只是去和天上的母親重建一個家?

等待著她。

不知道……

很累了,直到現在,才感覺到累。

天策真龍的懷抱,總是讓他強持的理智特別容易崩潰。

懷裏的馴刀者沒有說話,天策真龍也沒有。

馴刀……是在生氣嗎?

在葉小釵那裏得到他的去向,腦海裏第一時間浮出的卻是他送喬夫回鄉歸來那一夜滿身滿臉的鮮血。

行動違背了理智,在諸葛晚照家屋外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理智才真正回籠。

但是……遲了嗎?

他沒有對那個男人動手,不是因爲不屑,也不是因爲顧忌,只是因爲馴刀者疾步離開前看向自己的一眼!

只是一眼,卻輕易地將他剛剛尋回的理智再次擊碎!

追上他,抱住他,卻仍然感覺不到心的存在。

這是第一次……

緊緊地擁抱著他,卻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心,就連最基本的存在感也沒有!

第一次,升起恐懼。

「馴刀……」

只是低低的一聲,但那掩飾不住的不安卻令得天策真龍自己也悚然一驚!

緊抱住對方的手臂緩緩鬆開。

馴刀者的呼吸有大約眨眼兩次的停頓,緊接著,他的手輕輕摟上了對方的腰。

天策……動搖了嗎?

這個念頭一掠而過,卻令得馴刀者的心猛的絞了一下,悄然擡起頭,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地捕捉到對方眸中不及掩飾的一絲不安。

手掌摸索著探上天策真龍的胸膛,觸及到狂魔槍留下的傷口,清楚地聽到對方悶哼了一聲。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都隱約感覺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不安氣息。

「回去吧……」

過於溫柔的聲音令得天策真龍的心驟地一沈:平時的馴刀者從不曾用過這種聲調與自己說話!

馴刀者自己也察覺了什麽不對,緊緊地抿住唇,緩緩轉過頭去。

兩個人默默前行,黑暗加重了內心深處的不安與疑慮,初嘗敗績的滋味令得兩人的心格外地敏感,彼此下意識地隱藏真實的心境卻又忍不住去觸探對方的心情,假意撞上假意,卻又都不自覺地隱約感受到對方不願自己察覺的心態,理智制約著感情上的強烈不安,應該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口,第一次,天策真龍和 馴刀者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近,卻又如此地遙遠。

刻意不去注意對方的舉動,是以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路途上,兩個人誰也沒向誰望過一眼,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自然,誰也沒有注意到某人好幾次皺緊了眉撫住胸口,也沒有注意到另一方不止一次將衣袖湊到唇邊,再放下時,袖上暗色的迹印緩緩地擴散開來。

一如心頭的不安。

*****

在營地前大約半里的地方分手,天策真龍回到寢帳的時候,屈世途正急得快要暈過去地在帳中來來回回第八百七十八次丈量寢帳的面積。

「龍主!你總算是平安回來了!」一眼看到天策真龍,屈世途只差沒撲上來涕淚交織,而一旁的步雙極也明顯松了好大一口氣。

看到屈世途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再看看一旁的步雙極疲憊不堪卻強打精神的臉,天策真龍心下微感歉疚,道:「孤無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屈世途趕緊搬過一大堆藥瓶藥罐,步雙極上前一步,爲他褪下沾血的外衣。

「龍主啊,你以後可千萬別再一聲不吭就跑出去了,多來幾次,學員我十條老命也不夠嚇啊!」

聽聞屈世途的抱怨,天策真龍唇邊微泛苦笑,而注意到他神情不對,屈世途與步雙極對望一眼,彼此看見對方眼中的疑惑憂慮。

「龍主,屈軍師所料不差,今夜魔劍道果然前來夜襲,中計受挫,我方總算是板回一城。」步雙極回稟軍情,目光緊緊地鎖在主上臉上,希望得到一點的回應。天策真龍卻只輕輕「嗯」了一聲,似乎並不十分開心,屈世途二人再對望一眼,眼中憂慮更深。

「龍主,夜深了,早些服藥安歇吧。」屈世途小心翼翼地道,「養精蘊銳方能克敵致勝啊。」

天策真龍微一點頭,二人躬身告退,天策真龍突道:「步將軍。」

步雙極微微一怔:「是?」

稍微沈默了一下,天策真龍緩緩道:「你那位朋友離開了?」

「………請龍主恕罪。」

「呵……」天策真龍低低地笑了一聲,「何罪之有?也罷,跟著孤也未必就是正確的選擇……」

「龍主!」步雙極冰冷的臉上陡現激動之色,「龍主何出此言……」話一出口,猛然發覺自己此刻的語氣竟似有遣責之意,急忙改口,「屬下僭越了……」

看了他一眼,天策真龍實在是感覺累了,不再多說什麽,揮揮手示意他退下,步雙極稍一遲疑,移步退出帳外。

帳中安靜了下來。

真是諷刺!千年來,第一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原來竟是如此無能!

常說人算不如天算,天是什麽?他就是天!

但是……他真的,是天嗎?

連誅天也鬥不過,連最心愛的人也保護不了,還說什麽天?

一邊說著孤絕對不會再讓你流淚,一邊卻讓他不斷失去與痛苦,這算什麽天?


心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喊著:這樣不是更好嗎?當他身邊只剩下你的時候,你不就可以完全獨佔他的全部了嗎?這不是你這麽多年來一直想著盼著希望著的嗎?

真的是這樣嗎?

不……不是……不是這樣!

猛的捂住自己的臉,天策真龍仰天倒在床上,胸口傳來陣陣的疼痛,是傷,也是心。

自己想擁有的……到底是什麽?

自己能擁有的……又是什麽?

龍主,你一定要成爲天下間的霸主啊!

遺世老……孤……讓你失望了嗎?

帳中響起低沈的笑聲,每一聲都牽動著胸前的傷口,鮮血一絲絲滲出唇角,但卻怎麽也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意識。

原來……自己也不過如此……!

帳外,步雙極的手好幾次伸出,卻終究又忍住收了回來。

他看了一眼屈世途,首席軍師的眉皺得更緊了。


漫漫的長夜似乎沒有盡頭。

對岸閃爍的燈火是死亡的前奏,卻又是她希望的苗頭,隔著長長的江水,她看不見日夜懸心的人,卻又無奈地盼望著那道白色的身影永遠不要出現。

滾滾江水,徹夜西流,能夠把自己帶回日思夜想的故鄉嗎?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顔改……

「孤迹蒼狼。」

第一次,她出聲喚他。

遠遠站在暗處的人遲疑了一下,緩緩移步。

「能夠答應我一件事嗎?」

男子默默地點頭,突又想到了什麽,急忙搖頭。

「月靈公主……!」他上前一步,慌亂地拉住她的衣袖。

這一次,她沒有甩開他的手。

她沒有回頭,安靜地把話說下去:「我死之後,把我的骨灰灑入江中好嗎?我想回……」

「我不答應!我不答應!!!」孤迹蒼狼一把抱住她,第一次,他忘記了她是父親的愛人,忘記了自己是西疆的皇子,而她,是爲自己母親所滅的鷲族的公主………

他是她的仇人!

但她不是,她是他……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緊緊地抱著她,他的神情是她從所未見的激動,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夜晚。

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個滿懷著幸福與希望愛做夢的少女……

「朕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擁著她的男子,信誓旦旦的男子,眉間眼角深蘊的柔情,打動了她平靜無波的心湖,誰會想到,那個溫柔的夏夜,卻變成了她這一生不幸的開始!

「他很喜歡你。」

她現在才想起來,馴刀者當時的眼眸裏,更多的是憂鬱。

原來……

但是,已經太晚了……馴刀者……已經……太晚了!

她仍是她,但他……卻已不再是他!

冰冷的小手觸及了他的脖子。

他的身體一陣發冷。

「月……」嘶啞的嗓音伴隨著緩緩軟倒的身體,逐漸模糊的視線裏,只有女子平靜卻悲哀的神情。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真正的明白,那一刻,自己帶給她的是何等強烈的衝擊!


「女人真是狠心的動物。」

身後傳來平淡的聲音,她沒有回頭。

江浪的聲音蓋過了微弱的呼吸聲。

他在岸邊坐下來。

她注意到他唇邊發上衣上都有血漬。

不單單只是他的血。

「你傷得不輕。」她很冷靜地說。

他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暗沈沈的江面,翻騰不息的江水。

「夜很深了。」她繼續道,「你應該回去療傷休息。」

她看到馴刀者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消逝得太快,以至於她不禁懷疑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稍稍沈默了一下,決定走,卻在這個時候,馴刀者開口:「帶他一起走。否則,」他這次真的笑了一笑,「到明天早上,他會變成一張風乾的狼皮。」

他平時的笑容燦爛得有如冬日的陽光,此刻卻仿佛比這肅冷的江風更加冰寒滲骨。

她不覺得有什麽好笑:「你爲何不帶他走?」

「不是我的東西我向來不介意。」馴刀者站起身來,一步步向江心走,江水漫過他的鞋,「如果失去一次不足以讓你懂得珍惜,嘗試再次失去的滋味也不錯。」

她尖叫了一聲:「你知道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馴刀者的聲音很平靜,神情也很平靜,「那是你的事。」

江水漫過了他的腰。

她移動了兩步,小小的兩步:「馴刀者?!」

「我討厭血腥味。」馴刀者沒有回頭,淡淡地道,「不管是誰的。」

不管是誰的……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張開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她畢竟不是個熟知人情世故的女人,她畢竟還只是個涉世不深的孤苦公主。

即使她經歷了人生的辛酸與滄桑,即使她嘗遍了人情的冷暖,但她沒有過多的人生曆驗,多年來索群獨居的生活並沒有讓她擁有應對各種各樣情況的經驗。

她只能睜大眼睛看著馴刀者漸漸消失在江面上,那種感覺,就和當初目睹送親的族人一一慘死眼前的心情一樣!

恐懼!

想叫,但是叫不出來,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唯一的感覺只剩下嘔吐,但身體卻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只能呆呆地,呆呆地望著那仿佛隨時能夠把人吞噬得不留半點殘渣的萬裏江水!

馴刀者回到岸上的時候,她的神智仍然一片茫然,輕輕歎了口氣,馴刀者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頂。

在他心中,眼前這個女人,不管她表面上如何的可怕,但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

她如夢初醒般地哭了。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其實是很厭惡死人的。

「你其實並不喜歡殺人。」馴刀者的聲音仿佛滿是歎息與憐憫,「你也不適合殺人……」

她緊緊地捂住臉,淚水一滴滴滲出指縫,不知過得多久,她清楚地聽到什麽液體滴在地上的「嘀噠」聲。

猛地擡起頭,禁不住驚駭地瞪大了眼睛:「馴刀者……!」

男人的右手緊緊地捂住嘴唇,鮮血卻一線線地自指縫裏湧出,搖搖欲墜的身體全靠江邊大石上的左手支撐,看到她驚惶的眼神,馴刀者微微笑一下,放下手,正欲說話,喉口一甜,又是一口血吐出來!

這一次雙腿終於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緩緩坐倒,月靈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指尖在脈門上一探,臉色驟變!

「我去找人!」

馴刀者反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轉過頭,馴刀者努力調勻自己的氣息,勉強道:「我沒事……」只說得三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了,體內的血好似急欲出征的士兵一般一個勁地往咽喉猛擠,恨不得一口氣脫離他的身體。

月靈甩開了他的手:「我沒力氣搬動兩具屍體!」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亮的,臉色是白的,眼神和聲音卻微微的顫抖著。

馴刀者搖了搖頭,再次拉住她的長袖,這次又說了三個字:「葉小釵……」

他的臉色蒼白得連嘴唇也是慘白的,但眼神卻依然堅定。

月靈這次沒有遲疑。她離開的時候,帶起一陣甜美的香風。

好似兒時夏夜裏一個甜美的綺夢。


醒來的時候聽得到帳外天策真龍的聲音。

大概是鳳棲梧已經把燃燈大師帶回來了,但是……遠遠傳來的聲音卻似乎缺乏一點平日裏應有的東西。

陽光射在眼皮上,瞳孔前面有光暈溫柔地晃動,閉著眼睛感受身體的異樣,慢慢地吸了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四肢百骸都仿佛被輾過一般,隱隱生痛。

胸口仍有些微的疼痛,葉小釵把他抱進帳中之後,鷲默心很嚴肅地告誡他:「靜心。」

「不要胡思亂想,你再這樣折磨自己神仙也救不了你!」

女人的話不知道讓葉小釵做了什麽樣的聯想,直到自己閉上眼睛失去意識之前,自被緊握的右手上傳來的,始終是帶著鼓勵振作的溫暖。

哎……素還真,要不要考慮和我調換一下?

迷迷糊糊中很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個念頭,馴刀者仿佛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個白髮美人從從容容地一笑,那笑容真是得意讓人想一拳揍過去。

只不過……葉小釵的懷抱始終還是沒有熟悉的懷抱讓人安心……

輕輕歎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

帳內空蕩蕩的,從帳頂射進來的陽光顯示著時間已近正午,平時這個時候,如果自己還賴在床上,越劍人早就過來敲門叫人了。

如果再久遠一點………因爲感冒躺在床上的時候,那個人就會坐在床頭,整天地陪著自己,覆在額上的大手,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現在………

坐起身,閉上眼睛靜待那陣眩暈過去,馴刀者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

屈世途覺得這個世界變化太快。

昨天還是氣勢十足自信滿滿,今天一個個就都垂頭喪氣要死不活。

聽取了燃燈大師的提議將賭注押在殺三陰之上之後,召集了衆將前來商議具體事宜,可頭一樁具體實施人之一馴刀者就沒到場,據傳話的葉小釵所言是到江邊巡防去了,但白癡也知道這種事根本不是馴刀者的工作,具體情況到底怎樣,沒人問自然也就這麽過去了,但問題就是坐在上頭的最高頭子在得到這 個消息之後,本來就失魂落魄的臉便更陰沈了幾分。

唉唉唉……爲什麽自己就這麽命苦呢?

目光一一自衆人臉上掃去,葉小釵不說了,雷打不動;初逢慘敗,鳳棲梧臉色難看也是正常的;步雙極神情不變,只是臉上隱隱透露出忿忿之色;最值得玩味的倒是孤迹蒼狼與鷲默心。

雖然這兩個平時好像就有那麽點曖昧不明,但從沒哪一刻似此刻般詭異,孤迹蒼狼死盯著對方不放,偏偏另一個眼睛左瞧右瞅,就是不與他對上趟。

哎哎,孤迹蒼狼,就算你要追求人家也拜託你看看時間挑挑地點好不好?

屈世途實在是要哭了:形象啊形象啊,堂堂天策大軍的高級將領們,你們的形象啊!!!

不過……眼角瞥了一眼上頭那個心不在焉的上司,屈世途還是只能打掉牙齒合血吞,含淚暗自抱怨: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怪誰呢?

「那麽,各位明白沒有?」

「沒有問題!」第一個大聲回答的是亂世狂刀,而似是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天策軍的其他將領們一個個這才露出如夢初醒般的表情,見到這種表情屈世途就知道,自己九成是要把剛才的話重復一遍了。

「我,狂刀,葉小釵負責殺三陰是吧?」劍君回答得雖然沒有狂刀快,聲音也沒有狂刀響亮,但卻非常沈穩,「三陰必須在同一時間死亡才有可能消滅,所以我們三人必須同時出手。是這樣沒錯吧?」

一旁的葉小釵點點頭,表示贊同。

經由劍君這一解釋,适才神遊外國的衆人基本上也明白了大致的對戰方向,鳳棲梧與步雙極對望一眼,同時在心下歎了一聲:慚愧!

屈世途幾乎要抱住三傳人痛哭流涕了。

是的是的是的!這就是爲什麽三傳人萬年不死的原因!在這種時候,果然只有這三個傢夥靠得住啊!!

「放心放心!這種事情交給我絕對沒問題!」亂世狂刀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膛,聲音與身材形成完全的正比,「亂世狂刀會讓那三個老太婆飲恨!」

「哼哼,獲勝才不會十二恨!」劍君一甩頭髮,擺出招牌架勢,只恨劍架沒帶在身邊造不出當年的氣勢,突然想到了什麽,對狂刀道,「等等,狂刀!你怎麽知道那是三個老太婆?」


狂刀一愕:「名字叫三陰不是老太婆是什麽?」

「萬一是三個美女呢?」劍君一本正經地說,隨即露出煩惱的表情,「我還沒有女朋友的說……」

「我咧!你該不會想找那三個老太婆當女朋友吧?」狂刀一臉鄙視,「你想女人想瘋了嗎?」

「喂喂,沒人知道三陰長什麽樣子吧?」劍君似乎有點惱羞成怒,「還有,誰想女人想瘋了?就算是想瘋了的那也是你……」

「劍君十二恨!」

「想打架是不是?想打架來啊!隨時奉陪!」

「亂世狂刀,一日三千斬啊~~~~~~~」

「斬你的頭啦!一恨才人無行………」

「狂刀!劍君!冷靜冷靜冷靜啊~~~~~~~」

葉小釵拉住氣勢洶洶的劍君,孤迹蒼狼抱住暴走的狂刀,努力向帳外拖的時候,同時瞥見了眼睛發直張大嘴合不攏的天策真龍。

亂世狂刀!劍君十二恨!爲什麽我每次都要受你們兩個牽連??三傳人的形象啊!!!!

葉小釵在心裏無聲地呐喊,而孤迹蒼狼則一頭冷汗地想起,自從和這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好像隨時都會跟著丟臉………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鳳棲梧與步雙極,再看一眼僵在位置上的天策真龍,屈世途背過身去暗暗抹了把眼淚:

啊啊,素還真,你真是給我留了個好重的擔子啊!!!我要求加工錢!!!


「可惡!魔劍道算什麽?誅天算什麽?有我亂世狂刀在,豬頭也得砍下來,更別提什麽豬天!」

「喂喂,夠了吧?都這麽遠了,再演也沒人看得到啦。」被葉小釵拉著走的劍君無聊地把劍插回鞘中,打了個哈欠,「狂刀你演得真投入。」

「喔?已經結束了啊?」孤迹蒼狼還沒從懷裏的亂世狂刀突然安靜下來的情況中回過神來,狂刀已經反手打掉他的手,一臉輕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演得正起勁。」

「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啊。」劍君扭頭瞅了一眼遠處的軍帳,似乎有點底氣不足的樣子。

「應該會有吧。」狂刀甩甩一頭白髮,道,「被我這麽一叫,天策真龍的自尊心肯定會大受刺激。老這麽死氣沈沈的還得了!」

「是啊是啊。」劍君一臉受不了地抱怨,「這種沈悶的氣氛實在是不合我的個性!要打就打個痛快,要鬧就鬧個徹底,輸了再贏回來就好了嘛,真是經不起挫折的小鬼!」

『這是當然!像我們這樣身經百戰百折不撓的人霹靂世界裏面有幾個?你以爲萬年不死三傳人是當假的啊?』葉小釵沒有說出口,不過眼睛裏的神色臉上的表情怎麽看也是這個意思。

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三個人越走越遠,孤迹蒼狼只想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喂,孤迹蒼狼,你發什麽呆啊?」劍君轉過頭來,笑容溫暖如頂上的冬陽,「打起精神來啊!敵人還沒打過來,可千萬別被自己給壓趴下了!」

定定地看著前方氣定神閑的三個人,孤迹蒼狼突然覺得一陣熱血上湧,大聲回答了一聲「是!」,大步追了上去。

再次找回的自信與勇氣,他知道,不管再遇上任何的事,自己都絕對絕對不會再讓它們失去!


遠遠地看著在江邊的四人,馴刀者唇邊泛起微弱的笑意。

很多時候,實力並不代表一切,自信與經驗,在更多時候比單純的力量更能夠推動事情的發展。經歷了種種變故種種磨難的三傳人,面對各種突發情況與失敗的堅強毅力,這才是他們能夠長存武林的最根本原因!

至少,這份堅定和樂觀,現在的自己就達不到………所以,現在的自己,只能像只駝鳥一樣躲起來,偏偏又躲不徹底!

也許我倆都該冷靜一下……就好像第一次見面時你說的那樣……

歎了口氣,在江邊坐下來,風吹過臉頰,帶來寒冷的氣息。

「如果你在……肯定又要說我胡思亂想了吧……」雙手撐著下頜,目光遠遠地穿過江面看向對岸,馴刀者喃喃自語地道:「但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去面對他啊……」

「馴刀者!」

身後傳來微帶怒意的聲音,一聽就知道來者是誰,馴刀者忍不住暗地裏翻了翻白眼。

回過頭,意料之中臉帶微忿的銀灰人影映入眼簾:「找我有事?」

「你在躲著龍主?」

沒想到他的話問得如此直接,伸手捋了一下被江風吹亂的發絲,馴刀者努力讓自己的詫異看起來明顯一點:「爲什麽這樣想?」

「事實!」步雙極逼進得太緊,使他不得不站起身來,「你到底在想什麽?龍主他現在很需要你!」

嘴角微微挑了一挑,回答得模棱兩可:「他現在最需要的應該不是我……」

「你爲什麽不見龍主?」步雙極的聲音稍微有點放大,「越劍人的死與龍主無關……」

「我沒說與他有關。」馴刀者覺得很頭痛,本來不願想起的事,卻偏偏有人要提起,「那樣想的人是他自己。」

「龍主他……」

「硬要把不是自己的責任往背上扛,我也沒辦法。」馴刀者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我沒怪過他。」


「那你爲什麽……」

「………」馴刀者沈默了半晌,稍稍側過臉去,「現在不要見面對他可能比較好……」

「爲什麽?」步雙極幾乎忍不住想抓住他的雙肩,向來冰冷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焦躁,「龍主他現在很需要你!」

垂在身邊的手緊握了一下,馴刀者道:「他現在比較需要的是你。」

「你這話什麽意思?」步雙極一時愕然,旋即轉爲憤怒,「馴刀者你……!」

撫住額頭搖了搖頭,好一會兒也無法想到更完美的措詞,馴刀者放棄似地歎了口氣,道:「他現在最需要的……是能夠全心全意信賴他的人。」

「難道你不是?」步雙極給他搞得糊塗了,「你到底什麽意思?」

「很遺憾………」臉上露出些微苦笑,馴刀者的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至少現在……」

步雙極沒有聽清楚,心下一急,乾脆道:「你到底要不要去見龍主?」

擡起頭,這次回答得很清楚:「抱歉。」

「你……!」步雙極氣得拂袖而去,馴刀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輕輕地噫了口氣。

有時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啊,步雙極……

「如此全心全意地信賴一個人,無論怎樣的失敗也無法動搖的信心,其實你也很想和他一樣吧,馴刀者?」

最近的摸壁鬼好像越來越多了。

在心裏小小地抱怨了一下,馴刀者竭力讓自己的情緒活過來:「很可惜……」

「我也知道現在這個要求很過分,不過……」以天策首席軍師之名留傳後世的男子微微一頓,語氣中微顯艱難,「旁人的信心動搖無妨,龍主自己的心若是動搖,任誰也無法挽救啊!」

「………」

「龍主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信任與支持。」

唇邊泛起一絲冷笑,馴刀者突然道:「屈世途。」

稍稍一怔,爲他語氣中的冷然:「是?」

「你認爲真正的王者會被一次失敗打倒嗎?」

「當然不會。」

「那你還擔心什麽?」馴刀者回過身,他的臉色仍然蒼白,眼睛卻亮得灼人,「你認爲你選擇的天策真龍只是如此而已嗎?」

「這……」

「放心吧,屈世途。」馴刀者定定的看著他,目光中不知是驕傲抑或是過度的自信,「天策真龍若是這麽容易就被擊倒,那他就不是天策真龍!」

目光轉向波濤翻騰的萬裏江,馴刀者的聲音平平地順著江風傳入耳中:「要他振作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只要一次的勝利,一次的勝利就夠了!所以,」扭頭一笑,「只要你的計劃能夠成功,你看到的絕對是和以前那個一樣的不可一世的天策真龍!」

那笑容驕傲得讓屈世途一時間無法去思考話中的合理性,而直到戰役結束之後,屈世途才驟然明白,對著自己說出這番話的馴刀者,當時所要達到的真正目的!

******

太陽逐漸向西沈沒的時候,白衣劍少挂帥的魔劍道大軍,浩浩蕩蕩地到達了萬裏江邊。

天策大軍三線整備,第一線的月靈公主鷲默心安靜地立在江邊,安靜地看著隔江而立的白色身影。

該來的總會來。

江風輕拂,江水滔滔,一切的恩怨情仇、愛恨嗔癡,是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沒有任何人知道,這連綿的萬裏江水,將要埋葬多少的英雄骨,收盡多少的紅顔淚,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裏,將成爲何人的人生終點!

「屈世途!」

被叫到名字的軍師微微躬身:「學員在!」

「全軍整備,照計劃實行吧!」

感覺到對方的語氣似乎與先前有些許的不同,屈世途微感訝異的擡起頭,夕陽的餘光下,王者的目光雖然不若平時的自信滿滿,但堅定的目光卻清晰地顯示出恢復的意志。

那一瞬間,天策軍的首席軍師露出了自戰敗之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因爲他知道,失敗,已經漸漸地離己方遠去了!

當然,不久之後他就發現,自己當時的這個認知,實在是個天大的錯誤……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興煙月閒。

忘塵人,千巒披,山色一任飄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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