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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y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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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風簷春秋沒有很大的樹,基本上都是小小的灌木植物,悅蘭芳離開之後,沒有人去管那些蘭花,便盡皆枯萎了。越劍人走過來的時候,馴刀者就蹲在那些枯萎的蘭花前面,似乎已經看了好一會兒。

「照世明燈走了。」

「喔……」馴刀者頭也不擡,「沒對我表示不滿?」

「你說呢?」

「嗯……應該沒有吧。」馴刀者的眼睛沒有離開蘭花,口中道,「他八成說秦假仙行事太魯莽了是吧?」

「你知道還問什麽。」越劍人淡淡一笑,「依他的性格怎麽好指責你的不是,除非……」稍稍一頓,「知道你是故意的。」

「呵……」馴刀者輕笑了一聲,「你怎麽不告訴他?」

「那也得人信啊。」越劍人聳了聳肩,「更何況,我也沒有這個義務吧?」

馴刀者只是笑,過了好一會兒,他道:「老實說吧,我一直一直都很討厭蘭花這種東西。嬌氣又驕氣,稍微照顧得不好就很容易死掉,一點風吹過來就兩邊倒,毫無原則,真不明白它怎麽能與梅竹菊並立!」

「你的偏見吧?」

「大概。」撮起一朵枯萎的蘭花,馴刀者輕輕吹了口氣,花瓣飛揚,「與其喜歡這種東西,我寧願去種青草。」

越劍人笑了:「會被人說沒品的。」

「有品沒品又不是他說了我就是,管那些幹嘛。」馴刀者道,「你們還談了些什麽?」

「哈!我還以爲你真忍得住不問。」越劍人在地上坐下來,語氣卻轉爲嚴峻,「九九登天臺一會,情勢不容樂觀。」

「嗯?五星的天策真龍無法對抗誅天嗎?」

「也不是。」越劍人稍一沈吟,「照步雙極與鷲默心的說法,形勢應該是五五開。不過……敵暗我明,我方不占任何優勢啊。」

「那讓天策真龍取得第六星不就好了。」

輕描談寫一句話,令得越劍人臉上色變,盯著他平靜的臉好一會兒,微微苦笑:「我很希望你是在開玩笑。」

馴刀者一笑:「難道不是?」

越劍人不答,卻道:「據照世明燈所言,瀟瀟之事尚有難題未解,但有高人指點,能夠轉出星靈卻不傷及瀟瀟性命,想來化星回歸應是遲早之事。」

「………」

「你不高興?」

「有什麽可高興的?」

「根據遺世老的手劄,如果我倆的猜測沒錯,或許第六星的回歸是一個轉機。」

「但如果猜錯了呢?」

「比起全無希望的誅天,我們只有50%希望的天策真龍可押。更何況……」

越劍人的話沒有說完。

苦澀的笑容自唇邊泛起,馴刀者輕輕地道:「越劍人,你放心,我沒事。」

「你才應該放心。」越劍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只是第六星,不算違背那個人的話,放心去做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馴刀者疲憊地坐倒在地,向來明朗的臉上顯出深深的煩惱,「越劍人……」

「嗯?」注意到他的情緒不若往常,越劍人習慣性地攬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有什麽難題解不開?」

「我……前天晚上,我沒有回來……」

「我知道。」手指憐惜地撫上他額角上的傷痕,輕輕歎了口氣。

「我……我和天策真龍在一起……」

「嗯。」

「你不問我?」

「問你什麽?」

「爲什麽………」

「因爲我知道他來找你。」越劍人柔聲道,「他等了你一個晚上。」

「……你不也一樣?」

淡淡一笑,笑容裏卻滿是苦澀:「但到最後,我也只有等待而已。」

「我……」

「馴刀,你迷惑了?」越劍人攬住他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迷惘的眼神,「你是迷失了你的心,還是迷失了你的理智?」

「不知道……」疲憊不堪地閉上眼睛,馴刀者將頭輕輕地靠在越劍人肩上,暫時將自己長久以來繃緊的神經放鬆,「越劍人……我……我對他……」

「你還愛著他。」

「……其實……」馴刀者閉著眼睛,喃喃地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對我的心……從來也沒變過……可是……可是……」

看著他緊閉的睫毛微微顫抖,越劍人沈默了好一會兒,輕輕地問:「你仍然無法原諒他?」

「………」

「他叫的是你。」

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叫的是你的名字。」

馴刀者一動也沒動,過得好一會兒,道:「那又如何?事實不會因爲這個而改變。」

「只是事實,卻並不是真實啊,馴刀。」越劍人輕聲道,「你真的,瞭解自己的心,瞭解他的心嗎?」

「爲什麽這麽問?」

微微一笑,越劍人不答,只道:「天策真龍對你而言,有多重要?」

「……」

「回答我,馴刀。」

噫了口氣,馴刀者擡起頭,卻別過臉去:「越劍人,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亂世狂刀或者諸葛晚照出了事,需要你捨命相救,你會救吧?」

「會。」

「如果我和那個人出了事,需要你捨命相救,你也會吧?」

「當然!」

不解越劍人到底要說什麽,馴刀者側過頭,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

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越劍人又道:「那如果是天策真龍出了事,需要你捨命相救,你還會嗎?」

仍然是毫不猶豫,但答案卻截然相反:「不會!」

「爲什麽?」

「因爲我不會讓我比他先死,我……」

聲音悄然而止。

越劍人替他把話說下去:「因爲你不忍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你知道他任誰都可以失去唯獨不能失去你。所以,」他溫柔卻堅定地把話說下去,「你可以爲我們而死,卻願意爲他而活!」

這就是區別。

「……」馴刀者把頭扭過去,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馴刀,你或許應該嘗試著退讓一下了。」

「退讓?」

「或者說是體諒。」

「體諒誰?」馴刀者不屑地哈了一聲,「他?」

「是。」

「越劍人,你別開玩笑!」

「你知道我沒開玩笑。」越劍人道,「馴刀,有時候換個角度想一想,或許就會發現,其實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馴刀者咬住嘴唇一聲也沒吭,任由越劍人的手輕輕落在他的肩上。

「有時候,太過要強不是好事啊,馴刀……」

馴刀者低聲道:「爲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呵……」越劍人淡淡一笑,「本著朋友的義務罷了。」

馴刀者轉過頭,睜大了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沒有言語,也沒有其他的任何表示,只有緊得讓人呼吸停頓心口發痛的擁抱。

越劍人的手稍微遲疑了一下,最後,輕輕地落在馴刀者的頭上。

無論如何,無論什麽時候,對我而言,最重要的莫過於你的幸福啊,馴刀……!


從西方吹來的風,充滿了熾熱,漫天飛揚的沙塵與蘭花殘屑中,砂石的縫隙裏零星的雜草努力地探出頭。

有些東西,不論在什麽條件下,始終會生根,發芽,成長,即使……一開始,就注定了枯萎的命運!

******

等待,有時候並不一定能帶來希望的結果。

仰頭望天,明朗的天空,和千年前的天空一般,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改變的,是人心。

「步將軍。」

回頭,行了半禮,因爲尊敬:「貞謀先生。」

「你在巡查?」

「是。大戰在即,龍主的安危和人質的安全都必須加強防範。」

「呵……那,現在有空可以和我說會兒話嗎?」

心下雖然微感不解,步雙極仍然禮貌地點頭:「當然。不知貞謀先生有何指教?」

「呵……指教不敢當。只是……」鳳棲梧露出感慨萬千的表情,「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交談了。」

稍稍一怔,步雙極沒有說話,鳳棲梧道:「自從龍主坐化引靈山之後我們就失去聯絡,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有步將軍你的消息,不知你身在何處?」

稍稍躊躇了一下,步雙極道:「這些年來,我一直被天下第一人困在伏魔井內。」

「嗯?」乍聞此語,鳳棲梧乾瘦的臉上不禁露出驚訝之色,「這是怎麽回事?」

搖了搖頭,步雙極道:「詳細原因我也不清楚。當年他們五人突然聯手將我制伏,直到我答應在雲渡山助他們一掌,才得以脫離長期的禁錮。」

「哼!可惜天下第一人的組織已經瓦解,否則此刻豈有他們逞威之時!」

「鳳先生無需動怒,過去之事不用再提。」直到此時,步雙極眸中才露出憂色,「我現在只擔心,魔劍道來勢洶猛,這次龍主的對手非同過往啊。」

「嘿嘿…」鳳棲梧微微苦笑,捋須道,「連竹醜也無故犧牲,或許這一次將是一條真正無止盡的血路啊。」

步雙極淡淡一笑:「江湖本就如此。」微微一頓,話鋒突轉,「可是你與遺世老的風采,似乎已被取代。」

鳳棲梧不禁笑了:「我不是無智之人,屈世途的計策也確實有它的價值,只要龍主能一統天下,鳳棲梧暫時屈身又有何妨?」

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步雙極道:「你依舊沒變。」

「呵呵……沒變的豈何止我一人。」鳳棲梧看著步雙極,語含深意地道,「步將軍,你不也一樣?」

禁不住一怔:「嗯?」

鳳棲梧緩緩踱了幾步,沈吟不答,半晌方道:「龍主前日什麽時候才回殿的?」

「……」嘴唇抿了好幾下,最後道,「丑時三刻……」

「一個人?」

「………」

「呵……若是一個人,想必可瞞過步將軍的耳目。」

「鳳先生……」

微一搖手,鳳棲梧道:「步將軍勿要動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稍稍一頓,「步將軍,你真的……沒有一絲後悔嗎?」

「……」

「你對龍主的心意,從來也沒對龍主透露,拱手把龍主讓給他人,你真的心甘情願?」

沈默了好一會兒,步雙極緩緩道:「鳳先生,你大概誤會了。」

「喔?」

「步雙極對龍主的感情,只有尊敬和信賴,我相信龍主能夠一統天下成就霸業,我也相信龍主是能拯救這個世間的人,龍主是步雙極的夢想,也是我的希望,所以,我願意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他。這個……不是愛情。」

「……」

「鳳先生,對龍主來說,步雙極和您、遺世老、竹醜一樣,都是他不可替代的下屬,但是,僅僅只是下屬罷了。」步雙極說到這裏的時候閉了一下眼睛,「而他……是特別的存在……」

「你……真的沒有一絲怨恨?」

「沒有。」步雙極淡淡地道,「如果說有,大概也只有怨恨他爲何總是不懂龍主的心意吧。」稍一頓,「現在的我,只想著如何幫助龍主成就霸業而已!」

微微一笑,鳳棲梧擡頭望天,浮雲掠空而過:「看來是我多慮了……但願,我能親眼看見龍主霸業完成的那天!」

心頭不由得微微一震,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步雙極脫口而出:「貞謀先生……!」

「呵呵,不必介意。」鳳棲梧搖搖手,笑道,「隨口說說罷了!」

咬了咬嘴唇,步雙極誠摯地道:「說這句話,就不是貞謀先生了!」

鳳棲梧微微地笑了,那笑容直到很久之後,步雙極仍然清楚地記得。

全身心都奉獻給天策真龍的人,並不止自己一個!

目光仍然落在鳳棲梧離開的方向,卻無法抹去內心深處的那份震撼,步雙極怔了很久,直到一聲低笑打破沈靜,將他從神遊物外的境界拉回現實。

一回頭,向來平靜無波的臉色立時變了:「是你!」

*****

天策真龍與誅天定下三日後九九登天臺再會之約之後,便將邊境的守將盡數調回,和越劍人在岔路口分開之後,馴刀者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轉向諸葛晚照的住處行去。

「諸葛將軍不在。」

自侍從那裏得到諸葛晚照回家的消息之後,馴刀者輕輕噫了口氣,打道回府的路上卻瞥見了獨立花蔭下垂淚的鷲默心。

「鷲默心。」

突如其來的呼喚顯然讓對方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的女子極快地拭去頰上的淚痕,看向他時,目光已轉過平靜:「原來是馴刀者。」

歪著頭仔細地看她,果然是我見猶憐的美女。被他的目光打量得有點不快,鷲默心微微沈下臉,道:「有事嗎?」

「沒事。」馴刀者微笑道,「只是……美人雙淚垂,不知心恨誰啊。」

「馴刀者,你失禮了!」

「嗯嗯,抱歉。」馴刀者笑了一笑,道,「我只是很好奇。」

「好奇什麽?」

「你。」

「我?」鷲默心心下微驚,面上卻不動聲色,「我只是一名追求功名的平凡女子罷了。」

「是嗎?」馴刀者有意無意地道,「我還以爲你追求是那位天策真龍寢殿下被禁的白衣劍少呢。」

女子的臉色驟變:「嗯?」

「不用緊張,我沒揭穿你的意思。」聳聳肩,馴刀者道,「否則在你第一次出手救走白衣劍少的時候我就說了。」

「原來你……!」鷲默心心念疾轉,道,「你想怎樣?」

「不想怎麽樣。」馴刀者道,「我是不知道你和白衣劍少以及孤迹蒼狼之間是什麽關係,只不過……」

「不過怎樣?」

「孤迹蒼狼是個很老實的小孩。」馴刀者雙手抱在胸前,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我只希望你能儘量不傷害他。」

「……」女子的臉色變了變, 「你到底知道什麽?」

「什麽也不知道。」馴刀者似乎頗有些遺憾地道,「那個固執的小鬼什麽也不肯說,他只說他欠你的。可惜啊,他和你的年齡怎麽看也不象他會欠你什麽,我猜,應該是上輩的恩怨吧?」

「……馴刀者,你太多事了!」

「………」摸摸鼻子,馴刀者道,「他很喜歡你。」

禁不住一震:「什麽?」

「他很喜歡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馴刀者道,「你沒注意到?」

「……」咬了咬嘴唇,鷲默心別過頭去,「這是不可能的!」

「是嗎?」馴刀者道,「但是……把上一輩的錯誤轉嫁到他的身上,你覺得對他公平嗎?」

過得良久,鷲默心才開口:「你不懂……」

「也許吧。」回過身,馴刀者淡淡地道,「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恨他不是嗎?有時候,欺騙自己確實可以讓自己好過一點,但是……那會永遠也看不到未來!」

沒有再回頭,馴刀者沿著小路行去,可以清楚地明白對方內心所受的煎熬,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有時候,保護一方總會不可避免地傷害另一方!

即使是無心,又或許是有意。

行過湖邊的時候,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主角。

呆呆坐在湖邊石頭上的諸葛晚照,空蕩蕩的右手衣袖在風中飄舞,背影看去分外的孤寂。

「諸葛晚照。」

聲音引得對方回過頭來,看到是他,男子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敏感地發現他眉間隱隱的愁色,開口詢問:「出了什麽事?」

「沒…沒什麽……」諸葛晚照低下頭,好象做了什麽錯事一般避開他銳利的目光。

微挑起眉:不對勁,馴刀者道:「你剛才上哪了?」

「我…我回家去了……」

語音有些遲疑,也沒有歸家後應有的喜悅,諸葛晚照是個非常孝順顧家的孩子,按理說,回家看過老父幼女之後不應該是這種反應。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

「這是……?」

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玩偶上,諸葛晚照臉上微微一紅,下意識地將手往後縮了縮:「我……我給萍兒買的……」

「你女兒?」

在他身邊坐下,微笑著看著他剛毅的輪廓。

「嗯……」點點頭,諸葛晚照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玩偶上,充滿了溫柔慈愛,「萍兒……是琴娘留給我的最重要的寶貝…」

「她幾歲了?」

「六歲。」低下頭,男子的眸中掠過一絲痛苦之色,「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以手托著臉,馴刀者安靜地看了那個玩偶好一會兒,道,「你很愛你的女兒。」

諸葛晚照憨厚地笑了:「爲人父母的都愛自己的子女。」

「是嗎?」低下頭,仿佛自言自語地喃喃了一句,「那師徒呢……」

「嗯?」諸葛晚照沒聽清楚,反問道,「什麽?」

「沒什麽。」

察覺到馴刀者的神情似乎與平時有些許的不同,諸葛晚照正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卻突然聽到馴刀者道:「諸葛晚照,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

徽徽一怔,回答卻是毫不猶豫:「自然是父親與萍兒。」

「若是……爲了天下的和平需要犧牲他倆,」馴刀者轉過目光,明亮漆黑的瞳孔定定地看著他,「你會怎麽辦?」

「這……」諸葛晚照愣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呵……」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馴刀者展顔笑道,「開個玩笑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心裏隱約地感覺他不是在開玩笑,諸葛晚照微感不安,道:「馴刀者,你……」

不欲再與他討論這個問題,馴刀者道:「你父親不贊成你待在這裏是吧?」

沒想他突然說起這個,諸葛晚照倒不由得一呆:「這……」

輕輕籲了口氣,擡起頭看看天,再低頭看看平靜無波的湖面,水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臉:「諸葛晚照,你離開這裏吧。」

諸葛晚照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馴刀者,半晌才道:「爲什麽?」

沒有看他,馴刀者淡淡地道:「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有老父幼女,不適合留在這個殘酷的武林!」馴刀者放下托著臉的手,冷冷地道,「我不想再送一次屍體!」

「………」

「老實說吧,當初屠龍計劃失敗之後,你就應該退隱。」馴刀者道,「離開,也許現在還不遲。」

咬了咬牙,男子擡起頭,毅然道:「大戰在即,諸葛晚照不能離開!」

霍地轉頭盯著他,馴刀者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怒意:「諸葛晚照!」

「馴刀者,謝謝你。」諸葛晚照看著他,沈聲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魔劍道野心勃勃,若是任其入侵中原,生靈塗炭,百姓遭殃,諸葛晚照于心何忍?又豈能獨善其身?男子漢立於世,有所爲有所不爲,臨陣脫逃,非是大丈夫所爲!」

「你……」

「你放心吧。」諸葛晚照剛毅的臉上滿寫著自信與決然,「我還要照顧萍兒長大,我不會這麽容易死的!」

「………」扭過頭去,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喬夫也是這麽對我說的……」

「………」

「如果當初我沒有去找你……」

「馴刀者……」溫暖的大手落在肩頭打斷了他的話,看不見男人的臉,只聽得到他認真的聲音,「諸葛晚照從來沒有怨恨過你,我相信喬夫也是一樣。」

「………」

「事實上,我很感謝你。不僅僅是因爲刀法上的進益。」諸葛晚照微微一笑,「亂世狂刀,劍君,葉小釵,孤迹蒼狼,喬夫,越劍人,還有你……認識你們,我很高興。」

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諸葛晚照誠摯的笑容,陽光射在他平凡而剛毅的臉上,折射出溫暖的金色:「龍主在你之前也找過我。」

心口猛跳了一下!

感覺到他瞬間的僵硬,諸葛晚照笑了:「他對我說了和你一樣的話。」

這一次,呼吸停頓了好幾秒:天策真龍……??

「所以,馴刀者,你不要擔心。我並不是勉強自己爲天策真龍效力。」諸葛晚照的聲音冷靜而理智,「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感覺天策真龍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暴君。更何況,目前唯有他能夠阻擋魔劍道兵進中原的陰謀!于公於私,我都願意爲他和武林貢獻一份心力!」

「………」沈默了好一會兒,馴刀者輕輕將手搭上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

粗糙卻溫暖的手。

「多加小心。」

展顔一笑,諸葛晚照堅定地道:「嗯!」

無法回頭去看他離開的背影,即使明知,在這個亂世,誰也無法保證自己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只是……

天策真龍………

爲什麽,會去要求諸葛晚照離開?

抿緊了唇角,擰緊了眉頭,撐在身旁樹幹上的手緊握成拳,手指摩擦著粗糙的樹皮帶來痛感令意識更加清醒,心,卻越來越亂……

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天策真龍?!

******

「馴刀呢?」

推開門進入的時候,看到的卻不是預料中的人,天策真龍不禁微微一怔。

「還沒有回來。」越劍人坐在桌旁,一動也沒動,繼續啜著杯中的茶。

微一皺眉:「他上哪去了?」

「不知道。」

微一皺眉,便欲離開,但想了一想,又不知要往何處去,看了一眼神色不變的越劍人,天策真龍既不知如何與他應對,又不願就此離開,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躊躇間,突聽得越劍人道:「龍主親自探訪下屬的房間,此舉似乎於禮不符吧?越劍人對龍主的來意非常好奇啊。」

嘴角抽動了兩下,天策真龍道:「孤只是關心一下下屬,有何不妥?」

「只是關心嗎?」越劍人淡淡一笑,「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在我面前,天策真龍你又何須掩飾?」

「哼!便算我是來找馴刀,又幹你何事?」早就瞧這廝不順眼了!若不是他和馴刀關係密切,孤早就……孤早就,哼,哼!

「當然不關我的事,越劍人只是覺得,龍主未必非要來馴刀這裏不可吧?」

「你這話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越劍人神色不動,語氣卻已是暗含譏諷,「騰龍殿內,等待龍主臨幸的不知有多少人多少處,龍主何必非要在此浪費時間呢?」

天策真龍神色驟變:「越劍人!孤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哈!不敢。只不過……」越劍人頓了一頓,「明明另有佳人在懷,又如何讓人相信你的誠意?」

「孤和誰在一起與孤對馴刀的感情那是兩回事!」天策真龍勃然變色,「更何況,孤的誠意需要你來相信嗎?」

「自然不需要。」越劍人自斗笠下深深地看著他,「但你認爲馴刀會相信嗎?」

「哼!孤和馴刀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

「天策真龍,這麽多年來,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當年傷害馴刀最深的到底是什麽?」

「孤怎麽知道?孤自問對他的心從開始到現在,一如既往,從無改變!孤怎麽知道他到底是在氣什麽?」

「你……」越劍人禁不住爲之氣結,「你和那麽多女人上床也叫對他的心一如既往從無更改?」

「馴刀又不是女人!」他就是搞不懂,這些人爲什麽總把其他人扯到他和馴刀的關係上來!「更何況,誰叫他不肯時時刻刻跟在孤的身邊,孤總不能他不在就不做吧?」

「啪」的一聲脆響,越劍人霍然擡頭看著天策真龍,掌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自他身上傳來的殺氣與震怒,令得天策真龍也不禁心下一凜!

「天策真龍!」

越劍人深笠下的面孔看不清神情,自口中吐出每一個字卻都飽含著深深的怒火與憤恨,「我錯了!」

「我一直以爲你雖然殘忍暴戾,但至少你對馴刀是真心的,我以爲,你能夠愛護他、珍惜他,能夠給他幸福,能夠讓他幸福!可是,我現在發現,我錯了!」

深吸了口氣,越劍人勉力壓制住自己出手的衝動,一字一句地道:「你根本,不值得他付出那麽多!」

「你什麽意思?」心下惱怒,更多的則是疑惑,天策真龍上前一步,幾乎忍不住想伸手拉住他問個清楚。

「這一千年對你來說,就好像做了一個夢,一覺醒來,便是今世。但對馴刀來說,這一千年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卻都是實實在在,再真實不過的存在!」

碎瓷嵌進了肉裏,鮮血一滴滴順著手掌滴落,越劍人恍若未覺,自深笠下射出的殺人的目光與冰冷的氣息逼得天策真龍有一瞬間無法呼吸。

「只不過是幾個日夜對你來說就無法忍受,你又可曾想過,這一千年,馴刀是怎麽過的?!」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興煙月閒。

忘塵人,千巒披,山色一任飄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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