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原作者為澤維爾（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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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鏡》第一章、曇之影


8.


關於美麗……

韶雲記得前年曾有個女人來造訪師父，那天下著大雨，女人雪白細軟的雙手微微交覆撐起畫有墨青松枝樣式的油紙傘，傘緣下的那張臉是成熟而帶有滄桑的，幾縷眼紋如蝶翼上的圖樣粧點她深黑雙瞳，淺粉 冰藍的眼影延翔至眉骨上的雪花石白。雨滴沿著她的傘緣飛濺……如此活躍地……


韶雲拉緊當時要比現在稚嫩些、矮些的佾雲，在側屋隔著景窗觀視正堂的動靜。雲門很少有外人來訪，他們仔細瞧著，就像觀賞四季以外的風景。就在師父邀請那個女人進屋的瞬間，女人不經意的轉頭向韶 雲和佾雲，露出對待熟人的笑容，穩重而寬容的表情。像入秋第一片飄落溪床的楓紅，韶雲第一次感覺到關於美麗的震撼，或者說是恐懼。

女人無疑是成熟，深諳世事的，她身上所具有美的魔力並非源於外貌，而是來自於對細微事物的掌控得宜，就在微笑的同時，她抬起撐傘的手臂幾分，於是韶雲和佾雲看見了她漂亮的烏黑杏髻，搖晃的碧藍 步搖，白色的水袖噙起翠綠長衣的模樣。

韶雲當時轉頭問佾雲：「你覺得她美嗎？」

佾雲看著已經無人的窗外，點頭微笑。

韶雲還記得當時莫名的失落感，「以後你也會娶一個美麗的新娘，她待你溫柔，喜歡微笑，會照顧你……或許……你也會照顧她……」，然後再不能讓我這樣牽著你的手，讓我這樣任性地滿足於照顧你的快 樂。


「我不知道……但韶雲大哥也會吧！」


對，那時佾雲還會叫自己大哥，然而究竟是自己被拋在過去了嗎？他以為一切都沒變，但其實當佾雲多長高了一寸，多發了一個下午的呆，他們的距離就越近也越遠，當大哥不再像大哥，而更像他平輩的朋 友時，距離之黴菌就在佾雲逐漸成熟的的沈靜與內斂中日益增長。


「那不是我的願望，說起美麗，佾雲你的美麗才是美麗。」

「大概、是用錯詞了吧？您的意思，我不……能……懂。」

如果永遠找不到適當的辭句，是不是就永遠不能傳遞心中的感覺？無法傳遞的障礙是否又來自未曾真的好好釐清心中情感的緣故呢？情感可以抽絲剝繭的釐清嗎？又需要如此釐清嗎？其實，他不真的想要什 麼。

韶雲記得無數次自己如何凝視佾雲轉身離去的背影，他總在那個時候才想起要對佾雲說起的，最重要的話：『我只是不想你離我更遠些……』，而在下一次見面時他會再度遺忘……

然後，也是關於美麗……

「韶雲，你為什麼總是……」

「因為我聽說美麗的人都容易不幸」
「然而我並不美麗。」

那天，佾雲的笑有些苦，不是厭煩，韶雲知道的，至少佾雲有些心疼自己，他不要韶雲為他苦惱，他不要成為韶雲的負擔，他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負擔，韶雲一直都知道的……但是韶雲無法停止……跟隨著佾 雲行蹤的千萬掛懷……
到底是誰在施予？是恣放關心，還是接受關心的人？韶雲可能是想將心中的美麗供養於盆中，洒下日夜祈福的淨瓶水，但又深怕滿溢成哀悽的沒頂水禍。

「『美』之觀感，是慾念的產物嗎？」
一日，佾雲如此問道，深邃的雙瞳潤著溼冷的孤寂。

韶雲沒有回答，他不再跟佾雲提起任何……關於美麗……


Jul 18 18:55:11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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