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蘭欽昨晚發表《何不曰統?》,其中一篇回應這樣地寫道:「在正常人類倫理道德觀念其(起?)作用的地方,統一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就不會被污名化。但在台灣這種地方,基本上道德淪喪,價值觀錯位。估計過幾年,台灣很多人會以『生為兒子的悲哀』來否定老爸爸。我們拭目以待。」
我不知道這位回應者年齡幾許?是否親歷過文革?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觀念裡與「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有所關聯。我來舉《共和國記憶60年‧編年紀事》裡的「1965,“幾年離索,錯錯錯!”」給大家看看。
與梁漱溟在多年之後被補戴“右派”帽子一樣少見的是1961年被摘掉“右派”帽子的顧准在這一年被第二次打成“右派”。
顧准夫人汪璧也再次變成“狗右派的臭婆娘”,被當眾宣布開除黨籍,為了五個孩子和家人不受牽連,汪璧提出離婚,顧准並不情願,但“我欠下這個家庭這麼多債,以後不應該再害親人”。可是離婚後,汪璧也未能擺脫厄運。她因1964年在家中銷毀顧准積存多年的手稿筆記,在文革中成了包庇並幫助“極右份子”銷毀材料。外部的殘酷,內心的愧疚在1968年4月8日把汪璧推向了深淵,她扔下五個孩子服毒自殺了。被隔離的顧准得知此事已是一年半以後了,“聞噩耗,即覺意外,也不覺意外,意外的是,她愛孩子,為什麼給孩子留下一個‘母自殺’的家庭環境。不覺意外的是,1965秋,她已寫過遺囑,1967五月,她看來已經實在支持不住了。”他難以抑住自己的悲痛,“她為什麼自殺;她不是不許我死,說要害人,她為什麼要害人?”他的責問誰能回答?
1974年11月,當身患絕症--癌症晚期的顧准忍辱在“我承認,我犯了以下錯誤”的認錯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時,僅僅是想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再見見自己無時不在祝福的早已與自己“劃清界限”、斷絕親緣關係的五個孩子。而這個高傲的靈魂曾在息縣批鬥會上冒著“拳林腳雨”倔強地大喊“我就是不服”,正是那瘦弱身軀裡的一顆有愛的心令他簽下自己的名字,因為他也希望自己臨死的“屈辱”能給孩子們換回一個生存的空間。然而,當這個愛自己的國家、愛自己的同胞、愛自己的孩子的生命終於離開世界的時候,他的子女仍是不來、不來,就是不來。甚至回信說,“在對黨的事業的熱愛和對顧准的憎恨之間是不可能存在什麼一般的父子感情的”。
他犠牲人格的尊嚴和道德的操守的兩次妥協,僅僅換回了兩次“摘帽”,而這恰恰不是他所為的,但他所為的家庭卻離他很遠很遠。
多年以後,顧准的長女顧淑林懊悔地說:“我不想逃避自責,也無法躱開痛苦。”“我逐年追蹤著父親的一生,1957年以後,他是一步一步從地獄裡熬過來的呀!他的深刻的思索,常常是在數不完的批鬥、侮辱甚至挨打之中完成的,在他最需要親人的時候,親人遠離了他,可是恰恰他的思考,包含著更多的真理。人生只有一個父親,對於這樣的父親,我們做了些什麼呢?”
為何總是,為何總是在多年之後,人們才黯然神傷地追悔往昔,徒然地感嘆--
幾年離索,錯錯錯!
顧准是一個會計專業的知識份子,曾在上海立信會計事務所當練習生,19 歲就完成了第一部會計學著作《銀行會計》,是中國第一本銀行會計教材。三面紅旗及文革時期,因言獲罪者不勝枚舉,只是令人心寒的是,一個會計專業的人怎也落得如此淒慘?而又是誰引導了中國的青少年產生泯滅人性的錯亂的親情觀?道德淪喪的到底是何方寶地?
本文於 2010/02/04 21:41 修改第 1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