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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1 ~][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 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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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貓
albert8888
tina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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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到網上找一點評論性質的資料。

附帶寫一點開場白。

張愛玲寫過反共小說,以此為共產中國所惡。但自共產中國的統治者改賣資本主義狗肉以來張愛玲在大陸中國早已“翻身”,【張愛玲研究】早已大顯,在那個至今人人痛罵附日漢奸至今仍然在陸續出版評論附日漢奸史料的地方今天好像沒有人指責張愛玲當年“同情漢奸”,好像沒有知識人文化人論證張愛玲曾經在她的作品裡“美化漢奸”,而如果有哪一個小說作者懷疑張愛玲曾經在她的小說裡“歌頌漢奸”這個人大概會被同行當成腦子有病。

生命會終結。顯然自命“政治正確”的張系國身會滅,名不會滅,但在他眼裡創造出那個“政治正確”的老易的顯然“政治不正確”的張愛玲早已在漢語文學界如江如河萬古長流。

張系國的身姿彷彿是當世唯一的“中華民族反漢奸運動中流砥柱”。這可以記錄在歷史裡,好添增張系國的名聲。

“政治正確狂熱”到這個程度,根本原因是什麼?

我不知道。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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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http://blog.udn.com/SCFtw2/1300148
為張愛玲小說〈色,戒〉質疑張系國
SCFtw2
2007-10-15, 02:25:17
{SCFtw2的網誌。此欄設定為戰場,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留言。現有回應已達二十則。迄今衹刪除肆意亂貼之商業廣告帖一則。}

https://city.udn.com/51173/2465624
[2007-10-15] 為張愛玲小說〈色,戒〉質疑張系國
SCFtw2
2007-10-20, 22:21
{SCFtw2在此欄陸續貼存與主帖有關的歷史材料檔案,供他人閱覽以徵實。}

http://blog.chinatimes.com/changsk/archive/2007/10/30/212133.html
中時電子報  中時部落格  作家部落格總覽  張系國
政治正確的老易
2007-10-30,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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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nki.com.cn/grid20/Detail.aspx?dbname=CMFD2004&filename=2004083275.nh&filetitle=%e8%a7%a3%e8%af%bb%e5%bc%a0%e7%88%b1%e7%8e%b2%e5%b0%8f%e8%af%b4%e7%9a%84%e4%b8%89%e4%b8%aa%e5%85%b3%e9%94%ae%e8%af%8d%ef%bc%9a%e5%8e%86%e5%8f%b2%c2%b7%e5%a5%b3%e6%80%a7%c2%b7%e8%8d%92%e5%87%89
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

《解讀張愛玲小說的三個關鍵詞:歷史‧女性‧荒涼》
余新明
華中師範大學2004年碩士論文

{摘要}
張愛玲有何魅力?她靠什麼築起了自己的藝術大廈?我們試著從歷史、女性、荒涼這三個關鍵詞對她的小說作些分析。張愛玲生活在一個歷史劇烈變化的時代,但她的小說幾乎不涉及這些歷史大事,或僅僅作為一個若有若無的背景出現,這是為什麼?在自己的文章中,她給了我們答案:代表「人生安穩的一面」的日常生活、男女間的小事情,「有著永恆的意味」,能給人以啟示,並能穿透歷史。在寫男女間的小事情時,張愛玲關注的還是女性的命運。她筆下的女性,大多是舊式女性,沒有自立於已經變化了的時代的本領,她們都把依附男性當作生存的手段。因此,她們最終都像《怨女》中的銀娣一樣,成為「今生都不如意」而「把希望寄託在來世」的怨女。對她們,張愛玲是充分理解一併深深同情的。在對女性命運的揭示中,張愛玲融注了一種「荒涼的哲學」。這來自於她對沒落時代的悲觀,對人性的悲觀。她小說中的人物往往生活在一個「荒涼」的背景之中,並在這個背景中演出了人性的荒涼與殘酷。而對人性的審視,因為荒涼而愈發顯得深刻。正是歷史大事的退隱,才使張愛玲有了寫「男女間小事情」的可能;把男女間的小事情寫透了,才能深入刻畫出女性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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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 西風獨自涼2007-9-27〈《色.戒》究竟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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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na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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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 -- 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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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asiademo.org/read.php?charcode=Big5&id=14203
《民主論壇》

http://www.fireofliberty.org/trad/article/5776.asp
《自由聖火論壇》

《色.戒》究竟在說什麼
西風獨自涼
2007-9-27

張愛玲並不引人注目的小說《色.戒》,因為李安的同名電影成為熱門話題。馬英九居然從電影裡看出了愛國情懷,政治家總是抓住一切機會過度闡釋,不煽情簡直就對不起自己所受的教育;龍應台發表於《南方週末》的《我看〈色.戒〉》,就「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和影片的激情段落大肆鋪張,結尾處悲天憫人:「在那樣的時代裡,你對所謂「忠奸」難道不該留一點人性的空隙嗎,不管是易先生還是丁先生,是張愛玲還是胡蘭成?」

在藝術領域給雙手沾滿同胞鮮血的漢奸留一點人性的空間,以反映人性的複雜和生命的絕望,未嘗不可。不過,落到血肉豐滿的歷史人物實際的操作層面,這種空間的開放需要非常謹慎。不管是易先生的原型丁默邨,是胡蘭成還是汪精衛。沒有原則的寬恕是對死去的抗戰英魂的褻瀆,我還真不知道誰有資格代表張自忠們對一個個遺臭萬年的漢奸高唱人性的彌撒。

要弄清楚《色.戒》究竟在說什麼,必先瞭解作者是怎樣的一個人。在小說《心經》裡,張愛玲借主人公小寒一吐心中戀父情結之塊壘,這是我們能夠看到的作者關於自己感情生活的彷徨和痛苦的最直白的文本宣洩。在自傳性質的散文《私語》裡,與父親的爭吵和廝打,是張愛玲愛恨交織、欲罷不能的感情的進一步展示:掙扎在情感激流中的女孩對歲月發出了「可愛又可哀」的感歎。說不清道不明、難與人言的痛苦伴隨了張愛玲的一生。

1943年,文筆華美陰柔的胡蘭成大張愛玲十五歲,迅速成為張愛玲戀父情結最佳的移情目標和救命稻草。張愛玲不顧使君有婦、謾罵、以及搧耳光一類的羞辱,毅然投入大漢奸的懷抱,甚至可以和胡蘭成的情婦同桌吃飯,言談甚歡。人格尊嚴、春秋大義在難以自拔的情感痛苦的解脫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1945年日本投降,樹倒猢猻散,風流成性的胡蘭成逃亡溫州期間仍然堅持沾花惹草,同時還在接受張愛玲的稿費資助。1947年6月10日,為了愛人不惜低到塵埃裡,從塵埃裡開出花來的張愛玲也終於到了夢醒時分,給胡蘭成發出了最後一封告別信:「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了。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也是不看的了。」

1978年,《色.戒》發表於《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有評論認為這是一篇「歌頌漢奸的文字 -- 即使是非常曖昧的歌頌」。張愛玲當即發表《羊毛出在羊身上 -- 談〈色.戒〉》:「我寫的不是受過專門訓練的特工,當然有人性,也有正常的人性的弱點,不然勢必人物類型化,成了共產黨文藝裡套板的英雄形象。」

上綱上線的評論固然表錯了情,張愛玲又何嘗不是言不由衷,將錯就錯。《色.戒》年輕女性和成熟男子的情感糾葛,不過是作者戀父情結的再次投射,而情色間諜的包裝和令人不寒而慄的慘烈結局,既是作者對無望的愛情的幻滅,也是對自己叛逆、屈辱的青春的祭奠。

1995年的中秋節,張愛玲去世多日後才被美國洛杉磯警方發現。爬滿了蝨子的華美的袍,終於不再給一代才女增添「咬嚙性的小煩惱」了。張愛玲說:「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

孤獨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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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 2006年6月《惡人谷》網站網民的一串關於胡蘭成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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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na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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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fabvalley.org/bbs/viewtopic.php?p=36265
《惡人谷》網站

Knowing
2006-6-09 週五, 上午8:47

張愛玲可真倒霉。如果胡蘭成不是漢奸,她也不會無端端被人這樣作同情漢奸論。所以千萬不能跟這種loser 文人有什麼糾葛,幾十年前年幼無知隨便結了個非正式的婚,一輩子擺不脫這無恥之徒到處以前夫身份招搖,書一本一本寫個沒完,連帶他其他的妾們雞犬升天。不過也幸好他是個漢奸,為人不齒,混不大開來,不然事情可以更糟。保不起在台大開門張愛玲小說鑒賞,口水橫飛的講「當年兄弟我和張愛玲歲月靜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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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2006-6-09 週五, 下午8:29

年輕的時候就要分辨這人會不會是一個大Loser。這個要求很高啊。人總有年幼無知的時候。算張愛玲倒霉,別人碰到的Loser都沒她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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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火焰
2006-6-09 週五, 下午10:08

其實胡蘭成雖然是個loser,但是張愛玲這面鏡子越發把他的“loserity”映得大了。從這方面來講,胡蘭成也挺可憐的。如果不是跟張有過一段,除了研究汪精衛政府的歷史學家,一般人哪知道有這麼個人。張愛玲讓胡蘭成把人丟到婦孺皆知的地步,廣泛而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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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2006-6-10 週六, 上午2:54

胡蘭成自己不覺得丟人哪。婦孺皆知正是他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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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火焰
2006-6-10 週六, 下午1:21

胡的主觀裡肯定不覺得丟人,不過我們婦孺又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瞧瞧,年輕的時候選錯了人會怎麼樣!如果不是張,恐怕這次思想教育的機會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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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er
2006-7-19 週三, 上午11:54

除了胡的漢奸歷史和他與張的非正式婚姻外,大家對他的文字功夫本身怎麼看?

我讀不出好處,覺得矯揉造作至極。可是胡蘭成在台灣文學界的地位被吹捧得高得嚇人。朱家三姐妹 -- 其中有一個寫「小畢的故事」文聲斐然 -- 的散文受他的影響很深,膩答答的,喜歡堆砌造詞。她們及她們的父親對胡的吹捧不遺餘力,張口閉口以有胡這個「精神導師」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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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 蒼蒼橫翠微2007-5-5〈今生今世已茫然 山河歲月空惆悵 — 再讀胡蘭成《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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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bs.yyon.cn/viewthread.php?tid=53902
http://xspace.yyon.cn/html/39/21639-8730.html
【餘姚在線個人空間】微的家‧微言小義

今生今世已茫然 山河歲月空惆悵
-- 再讀胡蘭成《今生今世》

蒼蒼橫翠微
2007-05-05, 20:43:18

(借鑒相關資料)

要如何樣的仁慧之心,才可閱得盡這份塵世間的韶華勝極?

溪山十里桐陰路,雛鳳棲桐,落羽委塵,生命恆常繁華落盡,無非若幾翎遺留在世、蒙著塵埃的翠羽。

民國女子,女心婉轉,錦心繡筆,縱是民國世界臨水照花人,前塵舊事亦如漢皋解佩,緱嶺吹笙,洛浦驚夢……

天涯道路雖遠,也不過一場人世之涉山跋山,越陌度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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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與胡蘭成相識於一九四四年。

那日,胡蘭成在院子草地上搬過一把椅子,躺著曬太陽,看書。

其時,或然風絮紛紛,煙蕪苒苒,有和風拂過胡蘭成袖子,來回盈蕩,如一支柔荑柔柔拂觸;或然陽光也好,恰如其分地從樹縫隙間錯落有致地灑落在胡蘭成面頰上,投下明滅不定的草色煙光。

如此風柔日薄的時分,宜於從字裡行間尋芳賞翠。

接著,胡蘭成從手頭翻閱的《天地》月刊上讀到《封鎖》,筆者張愛玲,才看得一二節,他便坐直起身子,細細讀了一遍又一遍。

胡蘭成去信問蘇青,張愛玲是何人。蘇青回信說是女子。這真是一個絕好的回答。自此,拉開了張愛玲與胡蘭成之間不長不短的一段夙緣。

此等情事,都是胡蘭成自己在《今生今世》之《民國女子》中交待出來的,世間對張愛玲之情事窺測,多半是胡蘭成的自說自話。而「坊間各種張愛玲傳記,無一不從《今生今世》中取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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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的是既往,短的是來茲。

張愛玲與胡蘭成自相識至結褵終至勞燕分飛,也不過短短三四年間。饒是這幾年,也足夠「張迷」或「胡迷」對這番光景再三思忖,反覆掂量,於內在喟歎悱惻不已;更不必提,多少年來,各式文本把這幾年光景拽得長長薄薄,幾近剔透欲裂。

張與胡說過多少話,當事人都不記得,旁人更是無從測個模稜兩可之端倪。只是三句話,每每在世人心頭徘徊,頓足歎息,縱是動用與一個世紀等長的恨愛,卻也無從下手,皂白莫辯。

一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張寫給胡。其時,胡第一次訪問張,張不見,隔一日,張卻回訪胡。在客廳裡一坐五小時。張愛玲只是孜孜的只管聽胡蘭成說話。並非是常義的「一見鍾情」,甚至對彼此的瞭解亦是隔岸相望,水煙茫茫。

「我常以為很懂得了什麼叫驚艷,遇到真事,卻艷亦不是那艷法,驚亦不是那驚法。」「不曉得不懂得亦可以是知音。」胡蘭成後來說出當時他的感覺。

「不曉得不懂得亦可以是知音」,這話實在是悖論,可是,今人卻也不是在說,「因為陌生,所以相愛;因為瞭解,所以分開。」

在張愛玲又是何等樣的感覺呢?她給他寫信,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不說「因為懂得,所以歡喜」,也不說「因為懂得,所以憐惜」,這「慈悲」二字是張愛玲式的,它比「歡喜、憐惜」用得更圓滿。也只有胡蘭成才能讀得懂它。

事實上,不管多少張迷或文本直斥胡蘭成是如何樣的一個浮淺文人,胡蘭成作為一個舊式才子,確比其他人更深地「懂得」張愛玲。他評張愛玲的散文與小說,拿了一個顏色來比方,「其明亮的一面是銀紫色的,其陰暗的一面是月下的青灰色。」他認定張愛玲的文學世界所尋覓的是,「在世界上有一點頂紅頂紅的紅色,或者是一點頂黑頂黑的黑色,作為她的皈依。」

二是,「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是胡蘭成說起張愛玲的一張照片,翌日愛玲便取來給他,背後所題的一行字。

照胡蘭成說法,這贈照片「好像吳季札贈劍」,「受的一方不過是愛悅,未必有要的意思。」在張愛玲,卻多少有著「脂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的成分在內,她一早就把胡蘭成引為知已了;而胡蘭成竟只是「端然地接受,沒有神魂顛倒」。

但胡蘭成也太輕慢了「季札贈劍」之典故。他把愛玲比作吳季札倒也不見差池,可他自比徐君,就讓人難以苟同,徐君是真心賞愛季札寶劍。「季札掛劍以心諾之」,此是「中心契合死生不渝」之人間重誼。

慧美如愛玲,清傲如愛玲,「陌上春遊賞花,亦不落情緣的一個人,」竟也有糊塗的時候。這樣的話你怎麼可以說出來呢?你可以做,可以做得低低的,低到塵埃裡去,再開出娟好的花,惹人千般垂憐。但你大可不必說出來,更不可以落實到黑字白紙,寫下了,就是一樁字句鏗鏘的公案,抹也抹不去,遮也遮不住。

對此,張愛玲只能保持尷尬的姿勢,長年沉默,三緘其口。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氣不過,寫信給夏志清先生,「利用我的名字銷胡蘭成的書,不能不避點嫌疑。」

其實在愛玲,真是言出於衷的私房話,如若「憶昔蘭房分半釵」一般的愛悅情調,話語清淺,意蘊厚樸,只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胡蘭成與張愛玲仳離多年後,猶津津樂道當年與愛玲於紅紗燈下所結知心語,且以奇貨自居,坊間販賣,這自然不能不惹得愛玲斥其「纏夾得奇怪」。

三是,「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這是張愛玲與胡蘭成的婚書盟約。上兩句愛玲自撰,後兩句胡蘭成加上去的,旁有愛玲女友炎櫻為媒證。

粗粗看來,前兩句平和清淡,樸素地交待了一個存在的事實。說到底,饒是民國世界臨水照花人,張愛玲亦是不脫人世習氣,要「終身」,要「夫婦」,要確切的婚姻與承諾;後兩句才情悱惻,清嘉婉媚,看似行雲流水,實則為日後的變數埋下伏筆。

不過,這「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兩句實在是好,靜且好,此種意態,讓我有說不出的愛戀激賞,每每文抄於字裡行間,幾乎等同於嚮往迦南美地一般的憧憬。

胡蘭成後與張愛玲有一番話語。胡說:「將來與你雖隔了銀河亦必定我得見。」張答:「那時你變姓名,可叫張牽,又或叫張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牽你招你。」

胡是退避三舍,張卻是直見性命。

以後時局動盪,胡蘭成避難溫州,張愛玲迢迢尋夫。其時胡蘭成與另一女子范秀美雙宿雙棲。胡非但不感激夫妻患難相從,幾乎要粗聲相罵:「你來做甚?還不快回去!」其時在重慶,胡蘭成亦有紅顏知已小周,張愛玲要胡在小周與她之間作出選擇,胡不肯,他認為從不曾想過拿愛玲與其他人比。

此類細節是胡蘭成自己交待出來的,從未見張愛玲見諸筆墨。你罵他卑劣吧,他坦蕩相交,你責他無恥吧,他自謂「永結無情契」。真讓人責也不是怨也不是。

張愛玲第一次這樣責問:「你與我結婚時,婚帖上寫現世安穩,你不給我安穩?」

胡蘭成便從容答道,只是世道荒蕪。果不其然,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是不想給你安穩,是現世不允,如何尋得著靜好與安穩?

香港評論家江弱水評論胡蘭成,「他的不守節,在私人生活上也暴露無遺。《今生今世》的胡蘭成,是中國文學難得一見的唐璜式人物。他對女性,情雖不偽,卻也不專。他要的是『此時語笑得人意,此時歌舞動人情』,而他的情意會隨其行蹤的轉移而改變,焉能繫於一身!他自認為是一位『永結無情契』的高人,旁人看來,到底只是個朝秦暮楚的浪子。」

連胡蘭成都自嘲,「我的政治生活和桃花運一樣糊塗。」「我不但對於故鄉是蕩子,對於歲月亦是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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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蘭成之所以不見容於中國文學史,無外乎兩個原因:一是胡蘭成曾經是汪精衛手下的筆桿子,漢奸文人,無行才子;一是胡蘭成薄倖於張愛玲,用情不專,始亂終棄。

余光中針對胡蘭成的人品與文品而作《山河歲月話漁樵》,他指出,抗日戰爭是祖國生死存亡的關頭。而胡蘭成的言行,卻達到了顛倒恩仇、混淆是非的極致,「現在非但不深自歉疚,反圖將錯就錯,妄發議論,歪曲歷史,為自己文過飾非,一錯再錯,豈能望人一恕再恕?」

就算如此嚴辭鞭笞,他也不能不對《今生今世》讚賞有加,「文筆輕靈圓潤,用字遣詞別具韻味,形容詞下得尤為脫俗。胡蘭成於中國文字,鍛鍊極見功夫,句法開闔吞吐,轉折迴旋,都輕鬆自如,游刃有餘,一點不費氣力,『清嘉』而又『婉媚』。」

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主任王德威說,「胡蘭成文采甜膩嫵媚,所思所見,確有別於『感時憂國』的文學正統。他的抒情史觀,其實上溯周作人、廢名、沈從文一脈,不應小覷。」

此外,唐君毅、賈平凹、阿城、卜少夫等文學大家,都深深折服於《今生今世》,亦可說胡蘭成之才情噴薄。

開篇《桃花》,文筆奇特,「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如何難畫得它靜?他不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也不說,「桃花艷美,難讓人心靜。」欲揚先抑,把桃花之驚艷,說成讓人難以一付淡定從容的心態去描繪它。

「春事爛漫到難收難管,亦依然簡靜。」(韶華勝極·桃花)

「春事爛漫」不算是脫俗的用辭,但「爛漫」到「難收難管」,味道就出來了,更何況還跟著「簡靜」二字,教人恍然如覺世事珠玉粉呈,華枝春滿。

「鵓鴣的聲音有時就在近處,聽起來只當它是在前山叫,非常深遠。灶頭間被窗外的桑樹所輝映,漏進來細碎的陽光,鑊灶砧板碗櫥飯後都洗過收整好了在那裡,板桌上有小孩養在面盆裡的田螺……」(胡村月食·採茶)

這幾句不算「清嘉婉媚」,可調遣一處形成一組鄉村生活的簡淡光景,每每讓人親切得如聞煙炊,如食家蔬,觸手皆成居家貞靜光景,讓人有靜靜落淚又滿心歡喜之感。

「而每次小別,亦並無離愁,倒像是過了燈節,對平常日子轉覺另有一種新意。只說銀河是淚水,原來銀河清淺是形容喜悅。」(民國女子)

這幾句雖則淡寫,遣筆卻是深情款款。「對平常日子轉覺另有一種新意」這一句讓人沉吟再三再四。都說胡蘭成用情氾濫,可真起來,卻也是深切入髓,沒有切身體會真是寫不出這樣的感受的。把愛悅中的狀態情致寫得穠麗柔艷,胡蘭成不是不會,可他真是「戛戛獨造」,不襲舊調,偏要把男歡女愛寫得疏疏朗朗,淡筆濃情。

胡蘭成文字,滄桑處塵土飛揚,雲月掩映,平凡處疏朗清越,灑然利落。此風格於《今生今世》中處處可見,俯拾皆是。胡蘭成出生於浙江嵊縣(估計也不會當他是名人紀念),其散文一大特點,也可說有著濃郁的吳越字韻。如讚人好看,說「齊整」,結婚,說「做親」,爆竹,說「爆仗」,菜櫥,說「戒櫥」,做客,說「做人客」,露水,說「露水湯湯」……如此,不勝枚舉。

著名周作人研究專家、作家止庵先生為《今生今世》作序時,難掩複雜矛盾心理,「總的來說,我並不怎麼喜歡這本書,就像不喜歡他這個人一樣。」又說,「我讀《今生今世》,覺得天花亂墜,卻也戛戛獨造;輕浮如雲,而又深切入骨。」

最後他歎道,「近年來散文領域整理發掘之功甚偉,有所成就者大都已經出土,大概夠這個檔次的,也只剩他這麼一本了。該書面世,庶幾功德圓滿。」

如同江弱水在評論《今生今世》一文時所持的公允心,「其人可廢,其文卻不可因人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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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今世已茫然,山河歲月空惆悵。

如果張愛玲與胡蘭成之散文可作比較的話,我實在是愛後者比前者來得多一點。

世人多鞭笞胡蘭成之政治與為人,但廢人說文,胡蘭成如此慧美才情,張愛玲如何可以不愛?又如何捨得不愛?

張愛玲一生已夠寂寞蒼涼,如果沒有胡蘭成之「懂得」,怕是要更寂寞許多吧。這是命運之慈悲。容我冒昧揣測一句:倘若張胡二人來生來世仍有緣結識,張愛玲即使不愛胡蘭成的話,愛的多半也是胡蘭成式的人物。

掩上封面蒼黃色的《今生今世》,心意難平。張胡早已駕鶴歸西,彼世倘仍有糾紛恩怨,於現世到底是無掛無礙了。

借用書中人物一語,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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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 陳之嶽2007-9-23〈舊上海美麗間諜哀婉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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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yzzk.com/cfm/Content_Archive.cfm?Channel=ae&Path=225820391/37ae3.cfm
香港《亞洲週刊》二十一卷三十七期,  2007年9月23日

舊上海美麗間諜哀婉傳奇
陳之嶽
2007-9-23

抗戰時代汪偽政府統治下的上海十里洋場,發生了一樁驚心動魄的「諜對諜」事件。美貌的國民黨中統女特務鄭蘋如謀刺汪偽特工頭子丁默邨(村)未遂而壯烈犧牲。作家張愛玲根據這段真實事蹟創作了《色,戒》,不過將男女主角改名換姓,並把內容予以故事化和小說化。李安改編自張著的電影《色,戒》使鄭蘋如(王佳芝)和丁默邨(易先生)重現人世,同時亦引發了華人社會對汪精衛政權的好奇與興趣。

有些文學史家說,張愛玲的《色,戒》題材來自於她的前夫胡蘭成,因胡曾是汪精衛的文膽,又在汪政權做過行政院法制局長和《中華日報》總主筆,應熟悉鄭蘋如事件,但張愛玲本人從未透露她的故事來源。實際上,最早把鄭蘋如謀刺丁默邨事件公諸於世的是五、六十年代旅居香港的汪政權老人金雄白。金氏以朱子家筆名在《春秋》雜誌上連載《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頗受海內外的重視。後來《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結集六冊出書,風行一時,日本亦將此書譯成日文,改名《同生共死之實體--汪兆銘之悲劇》。《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已被公認為有關汪政權的一部經典之作,此書是由香港吳興記書報社印行,現已絕版,數年前台灣曾出現重印本。

金雄白(一九零四--一九八五)為江蘇青浦(今屬上海)人,是個資深媒體人,一九三零年即任南京《中央日報》採訪主任,亦當過律師。一九三九年投靠汪政權後,歷任法制、財經方面多項職務,並曾任《中報》總編輯。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後以漢奸罪名被捕入獄,一九四八年獲釋,翌年移居香港,此後卜居香港與日本,一九七三年曾創辦《港九日報》,一九八五年一月五日病逝日本,除了《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另著有《記者生涯五十年》(上下冊)、《黃浦江的濁浪》、《亂世文章》(五冊)、《女特務川島芳子》及《春江花月痕》等。

七十六號特工總部

金雄白說﹕「汪政權的一幕,是時代的悲劇。而重慶與汪方的特工戰,非但是悲劇中之悲劇,卻又是悲劇中的滑稽劇。」三十年代末,汪政權在上海極司斐爾路七十六號成立特工總部,從此,「七十六號」成為人人聞之色變的殺人魔窟。主持七十六號的兩個高級特工李士群(一九零七年生)和丁默邨(一九零三年生)早年曾是共產黨,叛黨後加入國民黨,再投靠汪政權。李士群組建汪政權特工機關時,邀丁默邨參加,丁大李四歲,特工經驗豐富,但丁、李兩人權鬥不已。

一九三七年七月號(一百三十期)上海《良友》週報封面人物是個艷光照人但名不見經傳的「鄭女士」,不僅讀者不知鄭女士為何許人,即連編輯亦不清楚。雜誌出版一個多月後,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常務委員、調查統計室負責人陳寶驊(陳果夫、陳立夫的遠房姪兒),在一次社交聚會上結識了正就讀上海法政學院的鄭蘋如。陳寶驊想盡辦法吸收鄭女為國民黨中統(另一特工系統為軍統)特務,鄭女終於答應,成為中統在敵偽地區最有價值的女特務。

鄭蘋如當時還不滿二十歲(一九一八年生),她是浙江蘭谿人。父親鄭鉞,留學日本法政大學,老同盟會員,是于右任的好友;鄭鉞留日時與日本女子木村花子(後取中國名字鄭華君)結婚,育有三女二子,鄭蘋如排行老二,上有一姊,下有兩弟一妹。鄭鉞曾執教復旦大學,做過律師,歷任江蘇、山西和福建等地高等法院檢察官,一九三八年兼任最高法院上海特區法庭檢察官。

鄭家於一九三五年年初搬進上海呂班路萬宜坊八十八號(萬宜坊即今重慶南路二零五弄),著名出版家鄒韜奮亦住於此弄。鄭蘋如加入中統後,最早的任務是利用其流利日語以及日本關係蒐集高層情報。鄭蘋如活躍而又能幹,她首先獲悉汪精衛即將投靠日本的情報。一九三八年八月,鄭女從日本首相近衛文磨的談判代表早水親重那裏聽到「汪氏將有異動」消息,立刻由她的直屬上司嵇希宗電告重慶;同年十二月再急電重慶,但重慶方面未予重視。直至十二月二十九日汪精衛出走河內,發表「艷電」,重慶才意識到鄭蘋如的價值。

鄭蘋如工作積極,立功心切,她利用機會「勾引」正在上海的日相近衛的兒子近衛文隆,甚至動起綁架的念頭。近衛文隆曾在一九三八年年底「失蹤」四十八小時,日本特工軍警大為緊張,原來是被鄭蘋如藏起來。此次失蹤事件後,日本特工開始注意鄭女的活動。中統亦在此時指派鄭女與七十六號頭子丁默邨周旋。

金雄白說:「在汪政權中,太多醇酒婦人之輩,而『七十六號』的特工首領丁默邨,尤其是一個色中餓鬼,他雖然支離病骨,弱不禁風,肺病已到了第三期,但壯陽藥仍然是他為縱慾而不離身的法寶,他當年與女伶童芷苓的繾綣,早成公開秘密,而鄭蘋如間諜案,更是遐邇宣傳。丁默邨曾任上海民光中學校長,而鄭蘋如曾就讀該校,鄭女即利用此「師生之誼」接近丁氏。一九三九年冬,中統急於剷除丁默邨,下令鄭女早日動手。一日,鄭曾邀丁氏至她家小坐,中統特工準備動手,但座車駛至鄭宅門前,丁氏婉拒上樓,失去良機。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丁默邨在滬西朋友家吃飯,電邀鄭蘋如赴會。吃完飯,丁說要去虹口,晚上與周佛海和日本特務影佐禎昭有約。鄭女與丁同車,在車上鄭女突要求丁氏陪她去靜安寺路與戈登路(今江寧路)的西伯利亞皮貨店買一件皮大衣,算是送她的聖誕禮物。車到靜安寺路一一三五號西伯利亞皮貨店門口,丁陪鄭進去,鄭在挑大衣時,丁突將一疊鈔票扔在櫃台上說﹕「你挑吧,我有事先走。」立即從另一道門衝出去,奔向座車。在街上等候的中統特工沒想到丁氏會這麼快出來,丁氏衝進防彈車內,特務匆忙中向座車開槍,惜為時已晚。胡蘭成說,丁氏是在進店內時看到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心裏起疑才立即打退堂鼓。

但是丁默邨在一九四六年受審時表示,他和鄭蘋如是在進店內時,中統特工即先開槍,他快速閃躲後逃回防彈車。特務繼續射擊座車,但他安然無恙。中統特工在皮貨店附近埋伏時,李士群的爪牙亦在旁伺機「助陣」,準備把丁幹掉。因中統上海區副區長張瑞京被李士群逮捕,洩露了中統謀刺丁默邨的機密。

鄭蘋如膽大心不細,她打電話給丁氏表示「安慰」,丁氏發狠話說﹕「你算計我,馬上來自首,否則殺你全家!」鄭女急忙解釋說她也被嚇壞了,完全不知道有敵人行兇。丁氏假裝相信,但已下決心抓她。皮貨店事件後第三天,汪偽特工總部第三行動大隊隊長林之江率二十多名爪牙直撲滬西舞廳逮捕鄭蘋如。一說鄭女驅車至七十六號找丁而被丁的親信林之江抓起來。

據說丁默邨並未想殺掉鄭蘋如,而是一群汪偽高級特工的妻子紛紛跑到七十六號「瞧瞧」鄭蘋如長得什麼模樣後,一致要求殺掉這個「妖精」。這群悍妻包括丁氏妻子趙慧敏、李士群之妻葉吉卿和吳四寶之妻佘愛珍(佘愛珍後在日本與張愛玲前夫胡蘭成結婚),後來連汪精衛的妻子陳璧君和周佛海之妻楊淑慧等一群「漢奸婆」也都跑到七十六號去看落難的鄭蘋如。主張殺鄭最力的是丁妻趙慧敏。鄭女臨難不屈,林之江(後逃至香港)在獄中多次企圖污辱鄭女而未達目的。一九四零年二月一個黑夜,林之江把鄭女帶至滬西中山路旁荒地開了三槍,鄭蘋如死時實歲才二十二歲。

丁默邨於一九四七年二月八日被軍法庭判處死刑,七月五日處決。趙慧敏戰後帶了一個裝滿金條的皮包去鄭家乞憐,遭鄭家峻拒。李士群一九四三年九月被日本憲兵毒死於蘇州。

鄭蘋如死後,其姊一九四二年病逝(所生女兒王蓓蓓後住台灣),其父一九四三年辭世。鄭女的未婚夫是國府空軍軍官王漢勳,一九四四年犧牲於桂林;大弟鄭海澄亦為國府空軍軍官,一九四四年死於重慶空戰;二弟鄭南陽是醫生,一直住在上海,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移民美國,二零零三年去世。鄭蘋如的母親鄭華君、妹妹鄭靜芝(天如)和妹婿舒鶴年(亦為空軍)一九四八年十二月遷居台灣。鄭母一九六六年八十歲去世時,蔣介石曾頒「教忠有方」輓匾;妹妹鄭靜芝一直擔任其父好友、國府監察院長于右任的秘書,後移民洛杉磯。

抗戰勝利後,文學家鄭振鐸曾在一九四五年十月六日出版的《周報》上以《一個女間諜》為題追悼鄭蘋如,他說:「為了祖國,她不止幾次出生入死,為了祖國,她壯烈的死去!比死在沙場上還要壯烈!」遺憾的是,今天知道鄭家一門忠烈和鄭蘋如捨身赴義事蹟的人太少了,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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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蘋如(1918~1940)

丁默邨(1901~1947)

丁默邨被判處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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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新浪娛樂》未署名文字2006-7-27〈《色,戒》故事原型 — 鄭蘋如刺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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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F註:此文未署作者名,應為娛樂媒體工作人員水準不高的抄錄拼湊史實與傳聞之作(把“鄭鉞原是同盟會會員”抄弄成鄭蘋如的父親名叫“鄭越原”,把“民光中學”誤成“明光中學”,SCF轉貼時皆已改正),因早出而且述說完整而在網路上流傳極廣。鄭家一門忠烈,此為史實。鄭蘋如烈士“事實上”死於一眾對她這種女人既厭惡又懼怕的汪偽漢奸太太之手,此為史實。李士群丁默邨爭權暗鬥,最後“丁屠夫”以此案失勢,此為史實。此案由李士群授意屬下往外宣揚,當時在上海即經小報渲染而已廣為人知,此亦為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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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蘋如                     丁默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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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nt.sina.com.cn/m/2006-07-27/18121175476.html
《新浪娛樂》網站

《色,戒》故事原型 -- 鄭蘋如刺丁案
2006年07月27日18:12


鄭蘋如是浙江蘭谿人,1918年生。父親鄭鉞,又名英伯,早年留學日本法政大學,追隨孫中山先生奔走革命,加入了同盟會,可說是國民黨的元老。他在東京時結識了日本名門閨秀木村花子,花子對中國革命頗為同情,兩人結婚後花子隨著丈夫回到中國,改名為鄭華君。他們先後有二子三女,鄭蘋如是第二個女兒,從小聰明過人,善解人意,又跟著母親學了一口流利的日語。而鄭英伯在回國後,曾任上海復旦大學教授,還擔任過江蘇高院第二分院的首席檢察官。鄭蘋如在民光中學讀書時,丁默邨曾當過這個中學的校長,因此兩人有師生之誼。抗戰爆發後,鄭蘋如毅然參加抗日救亡運動。上海淪陷後,她以自身的優越條件(良好的社會關係和卓越的日語能力),擔任抗日的地下工作,她加入了中統,這時她只有19歲。她花樣年華,風姿綽約,是上海灘上有名的美女,當時全中國最為重要、最有影響力的畫報 --《良友畫報》,在1937年7月的130期就以她為封面女郎,只是因為她身份特殊,只稱「鄭女士」三個字,而未寫全名。

鄭蘋如是位極優秀的情報員,她憑借母親的關係,周旋於日寇的高級官佐中,她曾和日本首相近衛文磨派到上海的和談代表早水親重攀上關係,繼而又通過早水的介紹,結識了近衛文磨的兒子近衛文隆、近衛忠磨,以及華中派遣軍副總參謀長今井武夫等人。她曾想綁架日本首相的兒子近衛文隆。那近衛文隆見到鄭蘋如後,一下子墮入情網。「若掌握了近衛文隆,不就能迫使日本首相作出停戰讓步了嗎?」她大約出於這樣的考慮。但上級命令她中止這一危險的遊戲,近衛文隆才不知不覺地逃脫了政治肉票的命運。

鄭蘋如探聽到汪精衛「將有異動」的重要情報,通過秘密電台上報重慶,可惜當時政府起先並未重視,直到汪精衛離開重慶投敵後,方知鄭蘋如早已掌握此一情報,因此政府對她極為倚重。於是,他們把制裁漢奸丁默邨的重要任務交給她。

日偽時期,汪精衛政權在當時上海極司菲爾路(今萬航渡路) 76號設立了特工總部,主任丁默邨是原軍統第三處處長,在漢奸李士群撮合下投靠日偽,破壞抗戰。為此,中統上海潛伏組織負責人陳果夫的侄子陳寶驊,決定抓住丁默邨好色的弱點,施「美人計」除掉他。

丁默邨本是個色中餓鬼,交到如花似玉的鄭蘋如自然是喜出望外,而鄭蘋如佯裝成涉世未深的少女,不時恃寵撒嬌,與丁默邨時斷時續,若即若離,逗得丁默邨饞涎欲滴,神魂顛倒。中統見時機成熟,佈置下手。第一次行動,由鄭蘋如請丁默邨到她家作客,在鄭家附近安排了狙擊人員,然而丁默邨詭計多端,他的轎車快到鄭家時,他改變主意掉頭離去,計劃遂告失敗。此時中統上海區的負責人換了張瑞京,他重新策畫第二次「刺丁」,他安排鄭蘋如以購買皮大衣為由,想把丁默邨誘殺在西伯利亞皮貨店。豈料就在此時張瑞京被李士群逮捕,張李原有一番交情,當張和盤托出「刺丁」計劃時,正中李士群夫婦的心意,為防事跡洩漏,他們先把張瑞京保護起來,而中統上海區見沒有任何異狀,於是原計劃照常執行。

1939年12月21日丁默邨在滬西一個朋友家吃中飯,他打電話邀鄭蘋如前去參加,鄭便趕到滬西陪丁默邨直到傍晚。丁說要去虹口,鄭說要到南京路去,於是兩人同車而行,當汽車駛至靜安寺路、戈登路(今江寧路)西伯利亞皮貨店時,鄭蘋如突然提出要去買件皮大衣,並嬲著丁默邨同她一起下車,幫她挑選。丁默邨的職業反應是到一個不是預先約定的地點,停留不超過半小時,照理說是不會有危險的。心想鄭的執意要他同去,不外乎是想乘機敲他一筆竹槓。於是他便隨她下車,但當鄭正在挑選皮衣時,丁默邨突然發現,玻璃櫥窗外有兩個短打衣著、形跡可疑的人,正向他打量。丁一看情形不對,便從大衣袋裡摸出一疊鈔票,向玻璃櫃檯上一摜,說:「你自己挑吧,我先走了。」說完就急轉身向外跑。鄭見丁默邨突然向外奔跑,起初一愣,本想追蹤出去,但走了兩步,又停住了。

此時徘徊在店外人行道上的中統特務,沒料到丁默邨會不等東西挑好,就突然衝出店來,因此稍為躊躇了一下,竟讓他衝過馬路。丁的司機見他狂奔而出時,早已發動引擎,開好車門。等到槍聲響時,他已鑽進車內,拉上了車門,子彈打在防彈車門上,他毫髮無傷,揚長而去。而李士群派出的狙擊人員,因只是「協助」成分,因此也沒有怎麼出力,暗殺行動乃告功敗垂成。但對鄭蘋如而言她不甘心,又心存僥倖,決定深入虎穴,孤身殺敵。於是她繼續與丁默邨虛與委蛇,但暗中身藏一支布朗寧手槍,準備伺機下手,但她哪知丁默邨早已布下羅網,等她上鉤了。因此在第三天當鄭蘋如驅車到76號要見丁默邨時,就被丁的親信林之江給扣住,她被關進76號的囚室。

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很快就得知消息,她派了佘愛珍、沈耕梅前來審訊,丁默邨自然不好阻攔。鄭蘋如否認她與中統的關係,只承認暗殺丁默邨是因為她不甘被玩弄。丁默邨雖然惱恨鄭蘋如參與對自己的謀殺,但又著實迷戀她的美色,因此他並沒想要置她於死地,只是想關她一陣子,再把她放出來。但丁默邨的老婆趙慧敏卻悄悄找到林之江,並對他面授機宜,於是鄭蘋如被暗中移解到憶定盤路三十七號的「和平救國軍」第四路司令部內,這連丁默邨與李士群都不知道。1940年2月在一個星月無光的晚上,林之江從囚室裡請出鄭蘋如,謊稱丁默邨找她,汽車七拐八彎,來到滬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鄭蘋如連中三槍倒下了,死時年僅23歲。

鄭蘋如之父鄭英伯因不願以出任偽職而保釋女兒,一病不起,於1941年初抱恨而終。鄭蘋如的哥哥鄭海澄在1944年的一次對日空戰中犧牲。一直支持中國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鄭華君(木村花子的中國名字)女士於1966年以八十高齡病逝於台灣。丁默邨在此事件後,被排擠出76號特工總部。抗戰勝利後,丁被南京國民政府逮捕,於1947年2月在南京被槍決。

在鄭蘋如被殺後,也有一種說法流傳出來 -- 她對丁默邨動了感情,因而在服裝店裡的關鍵時刻情不自禁,暗示丁默邨有危險,讓他得以逃脫。這種說法,被張愛玲在《色,戒》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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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色,戒〉評論文獻轉貼] 施康強1995年7月〈人生模仿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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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8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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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九月八日,張愛玲於困窮獨居中逝世,當時沒有人知道。七十四歲。

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DSZZ199507009.htm
《讀書》月刊

人生模仿藝術
施康強
北京《讀書》月刊1995年第7期

淪陷時期的上海,四位太太大白天開著強光燈打麻將,洗牌時一隻隻鑽戒光芒四射。女主人易太太的丈夫是汪偽情報機關首腦;三個女客中,有兩個的丈夫也在汪偽政府任職。最年輕的「麥太」,閨名王佳芝,名義上是易太太的乾女兒,惟獨她沒戴鑽戒,但是她塗得亮汪汪的薄嘴唇嬌紅欲滴,一張秀麗的六角臉經得起無情的當頭照射,酷烈的光與影更托出她的「胸前丘壑」。她跟易太太是兩年前在香港認識的,香港陷落後,麥先生的生意停了,王佳芝來上海跑單幫,被易太太留住在她家。

身材矮小,有點「鼠相」的易先生站在他太太背後看牌,覷一個空子向佳芝發出一個暗號。佳芝即推說有事,告辭。她乘易家的汽車出去,吩咐司機開到一家咖啡館,打發司機回去。然後她進咖啡館打個電話,出來,雇三輪車到凱司令咖啡館停下,進去等人。

她等的是易先生。原來她本是嶺南大學的學生。廣州淪陷前,嶺大搬到香港。汪精衛一行人抵達香港後,她和幾個男女同學懷著流亡學生的心情,有志報國,遂自發組織起來做業餘特工,定下一條美人計:由一個女生去接近易太太,然後誘惑汪精衛身邊的紅人易先生--此公好色--設法把他引出來、除掉他。充當香餌的,自然非學校劇團的當家花旦王佳芝莫屬。可惜魚兒沒有吞鉤,計劃沒有成功。

珍珠港事變後,海路復通,這群學生轉學到上海,與一個國民黨地下工作者搭上了線。那位特工極力鼓勵他們繼續進行,於是王佳芝與老易又結上關係。今天正是設好了圈套,要在約定地點刺殺易先生。佳芝等了半天,才見一輛木炭汽車開來。一望而知是他的車。她出去,上車。易先生要司機開到福開森路去幽會,佳芝說附近有爿店,她想趁便去修一個耳環。易先生自然不能不奉陪。車於是折回,從義利餅乾行過街到平安戲院。對面就是那家凱司令咖啡館。

走進珠寶店,講定修配耳環一事之後,易先生主動提出要履行諾言,給佳芝買個鑽戒做紀念。印度老闆在店堂後身,兩層樓之間的一個閣樓上接待他們,挑出一個六克拉的粉紅鑽戒讓佳芝試戴。「光頭極足,亮閃閃的,異星一樣,紅得有種神秘感」。佳芝知道,刺客已埋伏好了。在「緊張得拉長到永恆的這一剎那間」,她自問是不是有點愛上老易了。看到他臉上一種溫柔憐惜的神氣,她突然想:「這個人真是愛我的。」然而太晚了。她低聲說:「快走」。他立刻明白,跳下樓梯,奪門而出。汽車吱的一聲尖叫。砰!車門聲還是槍聲?車開走了。

易先生回來了,即命令封鎖,把抓到的人,包括王佳芝,統統槍斃。他又站在他太太背後看牌,心裡想著王佳芝。「他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他,安慰他。雖然她恨他,她最後對他的感情強烈到是什麼情感都不相干了,只有感情。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以上是《色戒》,張愛玲一個短篇小說的梗概。這篇小說在張氏的創作中或許不是最出色的,卻惹出一場筆墨官司,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台北《中國時報》的副刊《人間》上,有位署名域外人的撰文批評這篇小說的諸多缺點,諸如作者對王佳芝的愛國動機全無一字交代,「羅織她的弱點」,乃至「歌頌漢奸的文學--即使是非常曖昧的歌頌」。張愛玲很快作文辯白,一個多月後在同一家報紙副刊上發表《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在文章開頭,她說:「這故事的來歷說來話長,有些材料不在手邊,以後再談。」這篇文章後來收入《續集》(台北皇冠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初版),該書《自序》裡也有一段話提到《色戒》:

《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寫出來的。不少讀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他作品中人物的關係,往往混為一談。曹雪芹的《紅樓夢》如果不是自傳,就是他傳,或是合傳,偏偏沒有人拿它當小說讀。最近又有人說,《色戒》的女主角確有其人,證明我必有所據,而他說的這篇報導是近年才以回憶錄形式出現的。當年敵偽特務鬥爭的內幕哪裡輪得到我們這種平常百姓知道底細?記得王爾德說過,「藝術並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藝術。」我很高興我在一九五三年開始構思的短篇小說終於在人生上有了著落。

這篇「以回憶錄形式出現的」報導,我們無緣見到。另一方面,也始終未見張愛玲提供當年寫作《色戒》依據的材料。

然而,這個故事確實並非完全杜撰,男女主角皆有所本。易先生的原型是丁默邨,王佳芝身上有鄭蘋如的影子。鄭是國民黨中統特工人員,圖謀刺殺丁默邨未遂,被丁處死。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政府開始審訊漢奸。鄭蘋如之母鄭華君為丁默邨殺害鄭蘋如致函首都高等法院(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六日):

為憑藉敵勢殘害忠良、訴請嚴予處刑以彰國法事。竊氏先夫鄭鉞,清末留學東瀛,加入同盟,追隨國父及于右任院長,奔走革命有年。辛亥、癸丑兩役,先夫皆躬與其事。民國二十四年授命上海高二法院首席檢察官,「七 七事變」猝發,先夫悲憤萬狀,滬淞淪陷即杜門謝客,而敵偽深知其人望,欲藉以為號召,對之極盡威逼利誘之能事。先夫大義凜然,矢志靡心,亟以雪恥救國諄諄教導子女。子曰海澄,投筆從戎,效力空軍,與敵周旋之後竟爾成仁,完成其報國素志,女曰蘋如,由上海法政學院畢業,愛國之志勝於鬚眉,二十六年承嵇希宗介紹,加入中央調查統計局工作,以獲取敵偽情報及破壞工作為天職。丁逆默邨、李逆士群均在滬西極司非而路七十六號組織偽特工總部,丁逆擔任主任偽職,專以捕戮我方愛國同志、獻媚日敵為事。熊劍東曾為丁逆逮捕,熊妻與蘋如共同設法營救。蘋如前肄業民光中學,時丁逆適長是校,蘋如藉此關係,故得對丁逆虛與委蛇,冀從中獲取便利。由是探悉前高法院郁華庭長、前一特地院錢鴻業庭長之被暗殺,皆由丁逆為厲之階,蓋欲破壞我方在滬整個法院也。該逆向蘋如曰:汝父任高二分院首席檢察官,亟宜參加和運,若不識時務,勿謂七十六號無人,行將奪取汝父生命云云。蘋如聞之憤不可遏,當訴由先夫以情密陳司法院在案。蘋如於二十八年奉中統局密令,飭將丁逆置諸重典,遂與嵇希宗及鄭杉等暗中會商,決議由蘋如以購辦皮大衣為由,誘令丁逆同往靜安寺路戈登路口西比利亞皮貨店,並於附近伏戎以待。蘋如於十二月二十一日午後五時許將丁逆誘到該處,某同志即開槍向之射擊,惜乎手術欠精,未能命中,當被遁逸。丁逆由是痛恨蘋如,欲得而甘心焉。卒於是月二十六日將蘋如捕去,更有丁逆之妻及其他某某兩巨奸之妻亦參預逆謀,極力主張應制蘋如死命,蘋如遂及於難。……

小說家因其虛構,因其對原始材料進行改造和藝術加工,才成為小說家。紀實不是文學、所謂「紀實文學」其實是個自相矛盾的概念。一部作品中紀實的成分越多,文學的因素就越少。考證小說情節的依據、來源、「本事」,是考據家的本事。批評家的路數相反,他著眼於虛構。如果他也作考證,他更看重作品與原始材料的差異,試圖解釋為什麼會出現這些差異。

王佳芝的故事與鄭蘋如的事蹟有很大差異。

鄭蘋如畢業於上海法政學院,沒有在香港上過學。不過,如果王佳芝沒有在香港當準流亡學生的經歷,張愛玲就不能引入她熟悉、喜愛的香港生活場景:「遊車河」、到通宵營業的小館子去吃及第粥等。相應地,易先生與丁默邨的行蹤亦不能完全一致:丁默邨投奔偽政權是一九三九年汪精衛由河內到上海以後的事;他去過香港,但並非在香港就追隨汪精衛,如小說中的易先生。最大的虛構在於一,王佳芝是自告奮勇的業餘特工;二,她在關鍵時刻對要她刺殺的敵人生了愛憐之心。鄭蘋如這樣的職業特工可以以色相為誘餌,但以常理揆之,大概不至於假戲真做,尤其對手不是白馬王子,而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必須先有第一項虛構,第二項才能成立。為了增強情節的可信性,張愛玲甚至假定易先生雖有「鼠相」(丁默邨個子矮小,人稱「丁小鬼」),面貌儀表還不錯,還有點紳士派頭。

古今中外的美人計用得太多,文學作品中的美人計也寫得太濫,很難引起讀者的震動、感動了。美人臨陣倒戈,情救奸雄,這才有幾分新鮮;心狠手辣的奸雄恩將仇報,處死美人,這才「令人毛骨悚然」,產生作家追求的效果。

易先生和王佳芝互為獵人和獵物。一般地說,形而上地說,這一組關係可以表述為施虐者和受虐者的關係。而根據某種理論,受虐者是可以在暗中依戀施虐者的,如在性虐待行為中。受虐者甚至會「為虎作倀」,如在有些政治迫害中見到的,特殊地說,張愛玲之所以讓王佳芝在一剎那間愛上易先生,恐怕有她自己和胡蘭成那段戀情做鋪墊。男女之愛既可以是非政治的(apolitical),如張之於胡,也可以是超政治的(《第四十一個》中的紅軍女戰士愛上歸她看守的白軍軍官)。情與理往往不合。「合情合理」其實是個很難滿足的雙重標準。

胡對於張有兩個優勢。他出身寒微,學歷也不高,不擇手段向上爬,閱歷頗豐,當過報館主筆,寫過政治論文和文學評論,做過偽中宣部常務次長。對於沒落貴族世家的大小姐,他代表一種崛起的平民力量。胡張初次相遇是在胡蘭成家中。胡自述「意是要和愛玲鬥,向她批評今時流行作品,又說她的文章好在那裡,還講我在南京的事情」。第二次見面,是在張愛玲寓所。「我在她房裡亦一坐坐得很久,只管講理論,一時又講我的生平,而愛玲亦只管會聽。」一來二去,胡才子遂以其經歷和「理論」優勢(胡自稱「就是受過思想訓練的人,對凡百東西皆要在理論上通過了,才能承認」)輕取絕代才女張愛玲,以致後者不僅贈照,而且在照片背後題字:「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胡蘭成:《今生今世民國女子》)返觀王佳芝以業餘特工的水平遇上老謀深算的敵方情報機關首腦,如不入段的棋手與九段大師對局,很難不感到某種眩惑。

現在我們回到《續集序》裡那段話,我們雖不知回憶錄的作者是否確指王佳芝的原型為鄭蘋如,但是根據張愛玲寥寥數語的轉述,可以斷定這位作者披露了「當年敵偽特務鬥爭的內幕」。張愛玲作為一介平民,想來無從接觸大量的訴訟文件。其實,丁默邨本人即在一九四七年二月七日的補充答辯書以此說為自己辯護:

關於鄭蘋如女士被害一節,以被告所知乃敵寇所為。緣鄭母係日人,鄭在日生長,日語極佳,日友極多,日籍密友亦不少。鄭於民國二十四、五年即為敵寇作情報工作,常奔走於上海虹口日人區域,敵方亦視鄭女士為半個日本人。二十八年冬,其日友有數人以共產黨嫌疑被敵寇逮捕,涉及鄭女士,旋又發覺鄭女士有暗通中央之嫌。敵寇以鄭女士為日方情報員,竟與我中央及共產黨同時有關,痛恨異常,故壓迫鄭母將鄭女交出,架往虹口禁閉。鄭之密友,日人花水等均被敵方拘押嚴辦。以上情形,被告於事後由敵寇方面陸續聞知,且當時敵寇氣焰高張,鄭母既為日人,鄭本人又與敵方關係深切,被告有何力量敢捋虎鬚?倘係被告所害,鄭母當時必對敵寇控訴,安能遲至今日?況被告當時方被李士群劫持,何能加害他人?故鄭女士之被害顯係敵寇下其毒手,被告絕對無關。……

不過丁默邨不能否認他和鄭蘋如的特殊關係。一九四七年二月一日的審判筆錄中,有一段涉及鄭蘋如被害事。審判長朗讀李士群妻葉吉卿與吳四寶妻佘愛珍(此人後來在日本嫁給胡蘭成)的口供(兩人都說未參預處死鄭蘋如),然後問丁默邨:「你有何話說?」

丁答:「吳佘愛珍及李士群老婆都說沒有,而且鄭蘋如為人道德很壞,被告不願說。」

問:「女孩子為國家做特工當然是要犧牲自己貞操的,你陪她買大衣是實吧!」

答:「我沒有陪她。……」

法官的冷峻,丁默邨的倒打一耙,都是上好的小說材料。

一九四七年五月一日,最高法院以「通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罪判處丁默邨死刑。判決書中詳列丁之罪狀,包括「主使戕害軍統局地下工作人員及前江蘇高二法院庭長郁華、與參加中統局工作之鄭蘋如」。

剩下最後一個問題:鄭蘋如是否對丁默邨演了一齣《華容道》。只有鄭的家屬和當年與鄭合謀刺丁的中統局同事,才有資格就此一隱事,此一微妙的感情問題作證。死者已矣,死者的家屬當不至於「厚誣先烈」。那麼是同事。然而,事隔多年,此種證詞的可信性大可懷疑。所以,對於此類問題,大可不必深究。閱讀文學作品,應該把屬於愷撒的還給愷撒,屬於文學的還給文學。作為讀者,我對《色戒》中一些細節頗感興味,藉以窺見淪陷時期上海某一階層的生活氛圍。易公館用整疋呢料做落地窗簾,上面印著特大的磚紅鳳尾草圖案,一根根橫斜著也有一人高。咖啡館裡點著一對對杏子紅百摺綢罩壁燈,小圓桌,暗花細白麻布桌布。櫥窗裡的木美人展示皮大衣與蝙蝠袖爛銀裙(蝙蝠袖到八十年代末又捲土重來了)。如果說這些細節是社會生活史資料,並非文學正宗,正宗文學,那麼請看作者寫平安電影院「灰紅暗黃二色磚砌的門面,有一種針織粗呢的溫暖感」。這是張愛玲才能想到的比喻。又如,王佳芝久等易先生不來,為消磨時間,「她打開手提袋,取出一小瓶香水,玻璃瓶塞連著一根小玻璃棍子,蘸了香水在耳垂背後一抹。微涼有稜,一片空茫中只有這點接觸。再抹那邊耳朵底下,半晌才聞見短短一縷梔子花香。」「微涼有稜」,這是何等細膩的女性感覺!在這四個字中我們遇到永恆的文學,永恆的張愛玲。

(《審訊汪偽漢奸筆錄》,南京市檔案館編,江蘇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二年七月版,全兩冊,27元。編者稱:「本書的檔案史料,除少數人的起訴書、審判書已在當時的報紙披露外,其餘均為首次公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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