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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字是張鶴慈2006-10-11〈且看今日之中國,竟是誰家之天下 -【答馮崇義先生問】〉的後續。主題仍然是【為什麼三四十年代的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1949年之後在共產黨面前潰不成軍?】。
文章很有獨到之見,但是有些論說和措辭不妥當,舉例 --『西方文明的根本是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這個說法是很難成立的。
這篇文字裡個人主義與自由主義攜手並立,然而張鶴慈於個人主義方面的情況論說不多,我來說一說。個人主義是歐洲近代文明的產物,經歷過與歐洲的傳統倫理觀衝突妥協的過程,然後在歐洲成為自由主義的基礎之一。個人主義與中國傳統的綱常倫理之間的衝突更大,需要中國學者自己的理論建樹來協調,但是當年【打倒吃人的舊禮教】的社會運動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反叛運動,這個試著衝破傳統牢籠的努力並沒有政治面向,主要的打擊對象是家庭家族裡的父權夫權,追求個人自由和個性解放,主要以文學方式表達出來,然而社會學和倫理學方面的能融入中國的國情民俗的群己關係的理論配套很貧瘠。接著國難當頭,政治層面的集體主義民族主義當道,壓抑小我強調大我的意識形態抬頭,社會層面相對於家庭家族的個人自由就被國家層面要求團結禦侮追求富強的集體約束吃掉了,數以萬計的有志青年今天掙脫了家庭的束縛明天就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的自由埋葬在延安或者“地下黨”裡面,整個情況是國家政治方面的大環境吞噬了缺乏理論思維根基的不完整的不堅實的個人主義。輝煌的民族旗幟與崇高的集體理想壓住了個人權利與個人自由,民主的基礎不見了,民主的樓閣成了吸引人心的號召,借殼上市的是以謊言和殺戮為手段的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酷虐殘狠專制獨裁。“吃人的舊禮教”雖然不見了,最後夤緣際會取而代之的卻是“吃人的新中國”,自由主義在這整個過程裡理所當然地沒有什麼地位,因為個人主義早已無聲無息地成了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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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ncn.org/asp/zwginfo/da-KAY.asp?ID=69867&ad=10/14/2006>
《新世紀》網站
知識分子是如何被打斷脊樑的?
張鶴慈
2006-10-13
如果五四運動給中國帶來的不是民主和科學,而是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今天的中國完全可能會是另一番面貌。
西方的船堅炮利打掉了中華老子天下第一的驕傲,中國人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如人。但是中國人只是承認自己技不如人,而不承認自己需要徹底的改造。所以中國人開始的學習西方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學的只是技術手藝等皮毛,而沒有去學西方的根本。
五四運動一般人都認為是洋務運動結束,開始了真正的從西方的根本去學習。今天看來,五四後的向西方學習仍然是急功近利,是實用的做法,如給一個重病人找藥方,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並沒有真正找到西方文化的精髓。
中國人的運氣真是太壞,中國開始虛心向西方學習的時候,正好是結束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歐洲,資本主義的弊病暴露無遺,作為新思潮的社會主義剛剛開始露頭。
五四運動後提出的民主和科學當然是西方文明的精髓,但不是西方文明的根本。我覺得西方文明的根本是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
五四運動提出的民主和科學不幸的是正好給馬列主義在中國的氾濫清理了道路。
為了勞苦大眾、讓人民當家作主等等提法完全符合所謂的民主。而唯物主義 -- 特別是歷史唯物主義和橫豎正反總是有理的自然辯證法 -- 又完全符合所謂的科學。民主變成對民的強調,變成了階級鬥爭的理論基礎,民主最後等同於無產階級專制。科學變成了經濟決定論,共產主義必然到來的宿命論。動態、發展的科學成為死的教義。
五四運動後的德先生和賽先生似乎是為了馬列主義量體裁衣製作的。以人民的名義剝奪了人民的自由,被叫做新民主主義。不允許批評,甚至不允許懷疑的教義,被稱為科學社會主義。獨裁專制的最不民主的社會,仍然可以叫做民主。沒有思想自由最違反科學精神的學說,也居然可以叫做科學。這不只是對初入大觀園的中國人,對有著自由民主傳統的西方也同樣具有相當大的欺騙性。中國人從民主科學的路滑向馬列主義,就幾乎是必然了。
一直到了今天,自然科學的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科學似乎還是兩回事。當事實和學說發生矛盾時,修復的辦法是:自然科學是修改理論,而社會科學是修改事實。
如果五四運動提出的口號是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則馬列主義就可能沒有那麼容易乘虛而入。共產黨只能利用集體主義,很難利用個人主義。馬克思的理論只有必然,沒有自由。同樣,對於中國的封建傳統,民主比自由更容易被接受和改頭換面地運用。
在中國,為什麼形形色色的西方思潮最後都敗在馬列主義的手下,這當然和蘇聯的共產國際的滲透有關,但決定的因素仍然是中國自己的國情和人民的素質。
說到底,中國在五四後只能提出民主科學,而根本不可能提出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二十世紀初的中國的確是缺乏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存在的土壤。
中國在四十年代的為數不多的知識分子中,除去馬列主義的信徒,除去不少的技術分子和相當多的沒有受什麼西方思潮影響的舊文人,剩下的已經就不多了。如果再把理論上算是自由主義者而骨子裡仍然沒有自由主義的精神 -- 如寫文章做演講說得頭頭是道回家就打老婆 -- 的人也除去,真正可以勉強算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人可能是太少了。
就是這麼一點點的自由知識分子本身也存在形形色色的缺陷和問題。他們的身上中國儒家的影響很深,所謂的士的精神是從修身到治國,這點沒有什麼值得指責,但士為知己者用,甚至是士為知己者死,而這個知己又基本是指向統治者,就經不起推敲了。
知識分子作為清議,作為一種輿論監督的力量,是正確的選擇,即議政而不參政。但如果知識分子對自己的能力估計過高,真正的參與政治的博弈,那時候才叫做秀才遇上了兵。民盟諸君的悲劇是時代的必然。誰讓他們自不量力?
如果說美國對華政策的最大失誤是1949年丟失了中國,那麼,這裡民盟的功不可沒。中國的國內因素,除了國民黨和共產黨,民盟是第三大罪人,它幫助了中共,糊弄了美國,儘管他們自己也是被糊弄的。
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就算是其中最優秀的人,作為自由主義者的考核也有許多處的不及格。我這裡只談兩個問題,一個是理論問題:對經濟和政治的關係,和一個實踐的問題:對中共的認識。
一次世界大戰使資本主義的弊病暴露,整個世界向左轉移。蘇聯作為新生事物,作為新的社會嘗試,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在整個西方,除了少數清醒的知識分子外,肯定讚美的聲音佔據了輿論。想想中國的文革在西方仍然有不少人讚美,也應該不難理解。
民盟諸君當然多多少少的知道蘇聯的人權自由的種種問題,但對蘇聯的社會主義的經濟模式卻仍然肯定。他們糊塗地提出要美國的民主蘇聯的經濟,根本不懂沒有經濟自由就不會有政治上的自由,蘇聯的經濟就必然是蘇聯的專制政治。
另一個是民盟對中共的認識。直到今天,很多人仍然不能理解為什麼說出共產黨的自由是有無的問題的儲安平會仍然留在大陸。難道是他喜歡自由的無?
事實上,民盟諸君對中共還是基本瞭解的,雖然對其邪惡本質的認識遠遠不夠。但問題的根本不是民盟諸君對中共的一廂情願的美化,而是他們對自己的過分自信。他們相信自己可以制約中共,甚至可以改造中共。他們以為拿槍桿子殺出來政權的中共有可能聽他們的夢話。這種知識分子的在政治上的狂妄無知讓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文章所說的是知識分子的脊樑骨的被打斷,並不只是指自由主義者,但共產黨打得最狠的就是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那些早已經信仰了馬列主義的知識分子已經不打自倒了,而那些雖然接受了完整的西方教育但沒有剪斷和中國傳統的臍帶的人本來就不是知識分子的中流砥柱。
自由主義在中國是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又趕上了毛澤東這個混世魔王。秦始皇加斯大林的這個痞子王終其一生破壞文化,到臨死前,看著他的文革傑作,好不容易的吐出了一句話:大學還是要辦的。但始終沒有赦免文科。
其實,看看今天的現狀就能明白1950年代的知識分子的命運。在知識爆炸的今天,中國又有多少人可以稱為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
今天的中國已經從集權主義的恐怖統治變化成為權威主義的維持性的統治,中國的竹幕早已千瘡百孔,外部世界的真實對中國人不再是什麼秘密。
如果你想瞭解什麼是真正的自由主義,在中國和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再有什麼不同。不管中共仍然想控制,但今天開放後的中國不得不成為地球村的一員。互聯網的威力動搖了中共的謊言統治的基礎。
但是,為什麼在今日的中國自由主義者仍然是那麼形影孤單?自由主義是真正符合人性的主義,為什麼真正身心都可以稱為自由主義者的仍然是三三兩兩。用民主、自由、人民、正義作為武器的人是前仆後繼,而真正願意以自由主義為自身追求的人仍然是屈指可數。
答案可能是,作為投資,自由主義是高風險低回報的愚蠢商業行為,是投入多收效慢的不精明的商業行為。
喜歡在賭場上一試身手的人看不起自由主義的小家子氣的。
今天在中國朝野上爭論不休的,自由主義仍然佔據著舞台的中央。我相信,不管前途多麼的崎嶇坎坷,自由主義將領導世界和中國的潮流。對專制獨裁的政府,同時也對以民主壓自由,以革命、正義、集體、國家、民族來壓個人的天賦人權的勢力,我都是不同政見者。
13.10.06. 墨爾本
(10/14/2006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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