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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歷史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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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亞洲電臺
社會權力階層主導的改革
胡少江
2006.03.03
人們通常認為中國今天的改革是一九七八年開始的那個改革的延續。但是這只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正如我在上週的評論中所談到的,在過去二十八年裡,中國經歷了兩個不同的「改革」。一個是給中國普通民眾切實帶來了福利的改革;一個是腐敗的官方和主流菁英們聚財暴富的「改革」。
這兩個改革雖然在時間上前後交錯,但是在本質上卻迥然而異。
從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毛澤東主導的中國發展道路,是一個浪費資源和壓抑人性的發展道路。這一條道路不僅僅具有前蘇聯中央計劃經濟的特徵──通過壓制農業和消費來強制實現低效率和無法持續的工業化,而且在實際操作上更加極端,勞民喪財的大躍進和舉國上下共同瘋狂的文化大革命就是鮮明的例證。毛的路線不僅以革命的名義欺騙和損害了中國的普通民眾,連執政黨內那些瘋狂得不夠的領導人也遭到清洗。這就造成了人心思變的局面,從而為中國一九七八年的改革的到來鋪平了道路。
一九七八年開始的改革發端於民間,這個過程得到了執政黨內長期受到壓制的派別的支持。這個改革具有以下的特點:
首先,它是一種自發的從瘋狂返回常態的過程。經過二十多年的折騰,中國老百姓認識到「革命」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平等社會主義的理想將他們帶到了平等的貧窮。直覺告訴他們,只需要回到常態,生活就能夠得到改善。以農村改革為例,包產到戶,分田單幹,都不是什麼新玩藝兒,中國農民幾千年來就是這樣種田的。城市裡最初的改革也是如此,擴大企業的管理權、實行物質刺激等等都是回到常識的舉動。這裡不存在什麼「英明領導」,需要的只是執政黨放棄瘋狂。
從改革的內容上看,它是一個綜合性、不完善、但是朝著正確方向行進的改革。八十年代初期,改革不僅僅局限在國內,中國也以極大的勇氣開始試圖推行對外開放;改革不僅僅侷限在經濟領域,在新聞、文藝、政治文化等方面上也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早春天氣。當然,這時的改革仍然具有極大的歷史和意識形態的侷限性,除了經濟發展外,在別的方面的進展都極其有限。但是它使人們感到了希望,似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從改革的結果看,這一階段的改革是一個帕雷托改進的過程,也就是說,是一個使得一部份人的利益得到改善而沒有人的利益受到損害的過程。通過分田單幹,農業生產效率得到了提高。這不僅提高了農民的生活水平,而且也為城市提供了更多的農產品和為輕工業生產提供了更多的原料。這是一個農村和城市雙贏的改革。
不幸的是,這個充滿生機的改革,從八十年代中期就開始走下坡路。到了那個災難的一九八九年,它更如同患上了絕症。鄧小平一九九二年的南巡,試圖為這個改革最後注射一劑強心針。從表面上看,改革似乎找回了最初的動力,但是那只不過是一種迴光返照而已。
在這個最初的改革逐漸消亡的同時,另一性質完全不同的「改革」悄然而生。更確切地說,正是這個後來的「改革」加速了前一個改革的死亡。
這個後來的「改革」是一個社會權力階層主導的改革。這種權力主導的「改革」開始於八十年代中期。這時,那些曾經被毛澤東的極端主義清洗的老共產黨人已經鞏固了權力,於是他們與中國老百姓的結盟開始瓦解。他們一方面意識到一種全方位的改革最終會危及他們對社會的主導地位;另一方面又從初步市場化的改革中看到,一種延伸他們的權利、並且將其轉化為巨大的物質利益的條件正在形成。於是,他們一方面打壓任何有可能損害其政治權利的改革企圖,另一方面極力地推動「權力變金錢」的新遊戲。
這個遊戲在八十年代中期表現為「皮包公司」,權力的擁有者利用「半市場化」的經濟制度,幫助親屬和朋友們從國家計劃中用低廉的價格獲取緊缺資源,然後轉手倒賣獲取暴利。到了九十年代,「權力變金錢」的主戰場轉向了資本市場,尤其是新興的股票市場和銀行的貸款業務。他們利用權力撈取了大量價格低廉的「原始股」,同時從管理混亂的銀行業竊取了大量的資金。從九十年代末期開始,權力者獲取財富的主戰場又迅速轉向了國有企業的改革和倒賣國有土地。
權力主導的「改革」在中國造就了一個暴富的人群,同時也向中國民眾轉嫁了巨大的成本。七千萬的中小股民在股市上被洗劫得欲哭無淚,大量城市和農村的民眾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家園而得不到合理的補償,巨額的銀行壞賬等著政府使用國庫的金錢去充填。顯然,這個「改革」是一個財富流向權力者個人腰包的過程,是一個導致兩極分化的過程,因而也是一個導致民眾普遍不滿的過程。
從後一個「改革」中得到好處的人非常清醒地認識到權力是財富的源泉。這正是他們態度堅決地防止任何可能導致喪失權利的政治改革的原因。他們煞費心機地創造了一個所謂的「中國特色」的美麗詞彙,不遺餘力地將民主自由等人類共有的文明成果描繪成西方特有的非我族類的思想文化,然後不惜煽動民族主義情緒來抵禦那些所謂的外來文化。說到底,這些統統只不過是為了延續權利、從而延續掠奪財富而已。
「中國特色」的提出,標誌著前一個改革走向死亡、後一個「改革」走向猖獗。我希望,中國的民眾在反思改革的時候,不應該忘記對這個重要分水嶺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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