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通天的巨塔，每時每刻都有人往下跳。我小時候不懂，以為那是雪花。」

分享大量反清零抗爭影片的推特帳號「李老師不是你老師」・置頂貼文

「大巴翻車的是我，徒步百里的是我，崩潰跳樓的人是我，火災被困的是我。如果這些不是我，那麼接下來的就是我。」

中國西北政法大學學生抗議大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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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中國政治無所謂「民主」、遑論可能讓領導人提前跛腳的「期中選舉」，但習近平才剛連任總書記、精心打造出一個充滿「習派」的黨中央，一般咸認他的權勢比起十八大、十九大更為鞏固，怎麼說現在也該是他的「政治蜜月期」。然而中國外交部長王毅日前稱讚習出訪東南亞的所謂「展現大黨大國領袖的卓越風範、天下情懷」，一旦轉回國內，不但那些「風範與情懷」全成了一場笑話，反對清零政策的中國各地民眾更是紛紛上街抗議。除了「我們要民主」，他們甚至喊出比八九學運尺度更大的「共產黨下台」、「習近平下台」。

2022年11月17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彭麗媛抵達曼谷，準備參加APEC峰會。（美聯社）

如同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所說的「密涅瓦的貓頭鷹，只有在黃昏的時候才起飛」，這兩天剛在中國遍地開花（除了新疆與上海，還包括北京、廣州、武漢、蘭州、西安、長沙、哈爾濱、成都和重慶等地）、被外媒稱為「震撼中國」的反清零抗爭（甚至是「反習近平」或「反共產黨」抗爭）只是起步階段，即便是受到全球最多關注的上海似乎也僅有數百人上街，很難說整起事件究竟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包括會不會演變為長期抗爭或流血衝突，習近平又將如何應對，清零政策會如何調整），現在就加以評論確實為之過早。

六四天安門事件前夕。（新新聞資料照）

如果說目前延燒中國各地的反清零抗爭，與33年前的天安門事件有何類似之處？除了都是爭自由、爭民主，這兩起示威都是因為聚眾悼念死者，最終演變成更高訴求的抗爭事件。目前反清零抗爭的規模與強度當然還無法跟六四相提並論，不過1989年的「六四」一開始確實是為了悼念當年4月15日病逝的中共總書記胡耀邦，短短兩個月就讓中共決定用槍桿子對付聚集天安門的抗爭者；目前中國各地的反清零抗爭，則是為了悼念上星期死於封控與高樓火災的10名烏魯木齊死者—這也是上海抗議者聚集在烏魯木齊路的原因。

至於中國人民的憤怒為何是此時此刻爆發？除了中國嚴格防疫三年卻仍看不到盡頭，即便二十大已經落幕也沒能迎來大幅度開放，烏魯木齊的火災悲劇當然也是導火線之一。不過就如同抗爭大字報所寫的（貴州貴陽）「大巴翻車」、（鄭州富士康員工）「徒步百里」，在烏魯木齊的「火災被困」前早有許多封控悲劇，包括上海封城的「四月之聲」也曾觸動無數人心。除了多個悲劇的疊加反應、以及過長時間的不便與權益受損之外，或許還有什麼觸動了（或者激怒）原本不願對政治表態的中國百姓。

尤其對上海市民來說，無視民怨與科學防疫、強力執行封城的市委書記李強官位不降反升，甚至成了中共二把手、明年更可望成為國務院總理，顯然習近平領導的中共無視衝天民怨，只要能夠貫徹黨的主張就是值得拉拔的好幹部，何況習近平在二十大落幕後也強調「堅定不移貫徹動態清零總方針」（雖然中國也宣佈了鬆綁的新作法，但地方落實不力反倒讓民眾更為不滿），已經忍受三年的中國人民還能期盼什麼？

如果全球民眾都在吃同樣的苦也就罷了，然而那些因為封控只能關在家裡看電視的無數中國百姓，卻又發現卡達世界盃的現場觀眾沒人戴口罩、沒人保持社交距離、大夥都在球場裡大笑大叫，那裡更沒有「大白」執行清零任務，於是「世界盃是在另一個星球舉行嗎？」的帖子在網路上瘋傳（目前已被和諧）。

質疑「舉辦世界盃的卡達是不是在另一個星球」的帖子雖然被刪，但面臨無盡封控的中國民眾依舊很難不對烏魯木齊火災的罹難者「兔死狐悲」。他們開始聚集在街頭為其悼念，除了抗議的口號與大字報，許多大學生更高舉白紙來表達無聲的不滿，在網路上使用#A4Revolution（A4革命、白紙革命）的標籤進行串聯，這也讓人想起前蘇聯那個「拿空白紙張在克里姆林宮前站著，卻仍被警察抓走」的政治老笑話（因為警察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在上頭寫什麼」）。雖然高舉或在校園裡張貼白紙的抗議者為數眾多，但也有不少人大膽喊出了「習近平下台」，這也讓高掛「罷課罷工罷免獨裁國賊習近平」布條的北京四通橋勇士不再只是「孤勇者」。

2022年10月13日，北京海淀區四通橋有人懸掛「要求習近平下台」的抗議標語。（翻攝照片）

雖然截稿前中國警方已經開始抓人，但逮捕過程中尚未傳出流血衝突，習近平與上街抗爭者的博弈才正要開始。這不僅僅是「動態清零」戰略的臨界點，更是在二十大工作報告中所謂「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的一次重大考驗，因為抗爭者要的不僅僅是政府「放棄清零」，更是「中共與習近平下台」。習近平在二十大宣稱「全面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將使「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廣泛開展，人民當家作主更為扎實，基層民主活力增強，愛國統一戰線鞏固拓展，民族團結進步呈現新氣象」，現在看來全是空泛政治辭令的無意義堆疊。

抗議民眾選擇直接挑戰中共治理國家的方式，在習近平統治中國十年後，這也是第一次有那麼多人在不同場合都公開要求他「下台」。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唐安竹（Drew Thompson）雖然認為這不致影響中共的執政地位（但也確實讓習近平陷入窘迫），但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學者曾銳生、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的林培瑞（Perry Link）認為習近平還是會祭出全方位鎮壓的鐵腕，這也是他在面對香港反送中抗爭的一貫做法。何況現在的白紙革命已有全國串連跡象（即便「習近平與共產黨下台」還不見得是抗爭者的共同訴求，這也讓人想起香港抗爭「勇武派」與「和理非」的過往），他不可能放過任何對於黨的執政地位的挑戰。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美聯社）

這一陣子西方學者正好在討論普京對於「動用核武」、習近平對於「攻擊台灣」是否能保持理性決策？不過對現在的習近平來說，更迫切的問題恐怕是「順從民怨鬆開管制是否會動搖國本（黨本）」？「鐵腕鎮壓民怨是否會帶來更大規模的反彈」？習近平對於如何應對抗爭的決策，不但將深切影響中國的現狀與未來，甚至可能引發影響台海和平的蝴蝶效應（比方說轉移國內壓力焦點的台海戰爭）。（相關報導：上海爆發「反清零」示威抗議，「習近平下台！」「不自由毋寧死！」口號聲震海內外｜更多文章）

在中國民眾上街爭自由、護權益、要民主、甚至高呼習近平下台的敏感時刻，沒人能預料中國的明天會是什麼模樣，我也只能祝願習近平保持理性與良知，這個國家不會再來一篇「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的「四二六社論」，不要重演33年前在天安門廣場發生的流血憾事；更祝願中國有朝一日能跟台灣一樣，「政治領袖也要向民意低頭」、「公開要求領導人下台」更不會被警察任意帶走，成為一個真正尊重民主法治的自由人權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