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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所謂反瞞產私分鬥爭就是逼糧!逼糧就是逼命!!
何曰反瞞產私分鬥爭?它是扎扎實實戳在農民身上的一把刀,是插進農民身上的一根吸血管道!這把刀雖然"殺"人不見血(少數農民因逼糧被捆綁毆打致死的也可見血),那根吸血管道則可以把貧苦農民身上的血肉吸乾,倒地成餓殍!在無為縣攥刀把子的,開動吸血管道的是縣委第一書記姚奎甲,在背後給他撐腰的是安徽省委第一書記曾希聖!而姚也好曾也好,執行的都是最高執政者毛澤東的旨意!這都是有據可查的:59年廬山會議反彭德懷時,曾希聖是急先鋒;張愷帆無為放糧救農民於生死存亡之際,毛澤東有專批,而逮捕張入獄的就是曾希聖!
如此看來,因反瞞私分鬥爭而大量逼死農民的事件,就不該是無為一縣或安徽一省的事了。是的,事實正是這樣!這樣的災難確實是全國性的,否則的話,全國那三年怎能餓死三千七百多萬人!所區別的只是從姚奎甲到曾希聖,在所謂反瞞產私產鬥爭中心腸更狠毒,手段更凶殘而已。所以無為縣才會是安徽省乃至全國餓死人最多的地方。
那麼,這個反瞞產私分的鬥爭,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有那麼大的殺傷力?其實此事要概括的說,也很簡單,就兩個字:逼糧!!可要說清它的來龍去脈,則頗為不易,因為它畢竟是餓死農民的具體的手段,故有一說價值。中國數千年農耕立國,春耕秋收,如何耕種是說生產方式和生產關係;秋收了如何分配,則關係到產品的歸屬權。其實理論上說來說去,根本問題就是土地歸誰所有,和土地上生產出來的糧食歸誰所有的事。按孫中山先生提出的耕者有其田的原則,一個公平的社會,以種田為生的農民,就該是他耕種的這塊土地的主人,當然這塊土地上生產出來的糧食,就該歸耕種者所有,他有無可爭議的支配權。正如一個開布店為生的小商人,這個店舖當然歸他所有,營利所得商人也有無可爭議的支配權。當然農民商人,為了能夠安全的務農經商,必須向他們所在地的行政主管部門就是政府,交付一定的稅賦,而靠納稅人養活的政府有責任保障納稅人的安全和經營的順利進行,這就是"公僕"的使命和權限。任何時候這些手中握有權力的"公僕"們,認為他們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強行佔有農民的土地商人的店舖,或是佔有農民土地上生產出來的糧食,或商舖裡的商品,甚至生產者賴以生存的生活資料時,不管他們說的再好聽,都是強盜行徑!
可憐的善良的貧窮的數億中國農民,幾千年來都未能成為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主人,近半個多世紀來,有一段時間,他們還失去了自己勞動果實的支配權,甚至度命的口糧都被搜刮乾淨,而活活餓死!這個被逼糧到餓死的過程,就是手中握有無限權力的執政者開展的所謂反瞞產私分過程!
這個過程是體制的罪惡,是在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的體制下強制推行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從毛澤東關於農業合作化的報告,中國農民們交出土地開始,直到公社食堂化完全失去了個人勞動所得的支配權,幾億農民本來已經一無所有,不存在什麼瞞產不瞞產之事了,既已無產,分從何來。所以說所謂反瞞產的對象主要還不是社員,而是手中還掌握了部分糧食支配權的基層隊、社幹部。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的弊端之一,就是在農業合作化的過程中,一下子冒出了很多很多的管理者,他們本來也是農業勞動者,什麼時候書記、主任、隊長官帽一戴,就可以不勞而獲並享受特權了。這些新貴不少人是受難農民的加害者,如作家浩然所說,很多人是地痞流氓多有惡行。但是在面對執政者要以反瞞產私分為名,搜括走農村幾乎全部糧食時,他們中有些人,還是有所動作的,因為這也關乎到他們自己的切身利益。再怎麼說也不能眼見他們活活被餓死,農民們都餓死了,他這個書記主任隊長還存在嗎?所以基層社隊幹部,除極少數品質極為惡劣,只顧自己官帽,不管百姓死活者外,面對早晚都見的鄉里鄉親,大部分還不願把事情做絕,還想留一點做人的後路。我本人在基層生活多年,這類人也曾見過,有一個姓張的矮子大隊書記,平日憑手中權力霸佔民女,幾乎把大隊裡很多稍有姿色的女人全睡了,但是他依然多年不倒,憑的就是大刮共產風上級逼糧最緊時,他巧於周旋也擔當了風險,護住了農民們度命的基本口糧,安全的過了60年糧食關。善良的農民們多年後還在感激張書記的所謂活命之恩,而寬恕了他的惡行。可惜連這樣有惡行的好人也不多,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基層大大小小書記隊長們,本來就是農民,好不容易做上了芝麻綠豆大的一點小官,可以不勞而獲,甚至橫行鄉里,他們都清楚,自己的官帽並不是老百姓選的,是上級恩賜的,要保住它甚至換上大一點的官帽,重要的不是百姓的評述,而是上級的取捨,所以邀寵上司是根本的選擇。否則隨時可以丟掉官帽,再下地幹活。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活是很苦很累的,還要受層層剝削,誰願意從剝削者的地位下降為受剝削者呢?所以基層幹部們對上級指示,一般只能惟命是從,即使在面對上級逼糧這樣的所謂反瞞產私分鬥爭中,儘管主觀願望上他們也不願所管轄下的農民被大批餓死,可是現實中在權力高壓輿論高壓下,要他們做出公開的反抗是不現實也不可能的,頂多也就像那個矮子書記那樣,玩玩捉迷藏,盡量多藏一點糧食而已。
我為何要顛來倒去說基層幹部如何面對逼糧一事,實在是因為茲事體大,中國必定會有清算數千萬農民被活活餓死的那一天,到那時一定會糾纏這樣的滔天大罪,究竟誰是主犯誰是脅從?誰在有意作惡誰是被動參與?誰在大難臨頭時,變本加厲惡上加惡?誰還有一點惻隱之心,做過一點緩解的好事?而那些大大小小的作惡者,誰至死也不改悔,誰有了良心發現?原本也是情況有別的,不能一概而論。
丁人卜先生的大著在這方面給我們做出了很好的事實回答,他在書中真實地記錄了各級幹部,在所謂的反瞞產私分,也就是在農村逼糧過程中,究竟誰誰都幹了些什麼,才會使長江岸邊魚米之鄉的無為縣發生餓死了三十萬人的驚天慘劇!也正是通過書中的一件件嚇人聽聞慘不忍睹的真實記錄,讓我們瞭解到在極權體制和輿論被封鎖的情況下,一個縣委書記作起惡來,有多大的殺傷力!
就以姚奎甲在反瞞產私分搜刮餘糧過程中所作所為而言,姚稱得上心腸是極其狠毒,手段是極其殘忍的!可以舉書中的幾個例子:1959年12月18日,姚到紅廟公社逼糧,當場撤了公社書記吳定誠的職,連續開了十三天小隊長會議逼糧。結果會中及會後全公社即死了7,600人,其中閘北大隊4,944人中,死去2,260人;全家死光的七戶共33人;徐崗大隊3,625人中,死了2,023人。1959年12月31日,姚奎甲到關河公社。該公社有六個大隊斷炊,其中雙泉大隊已有一個多月未有供應,每天死六、七人;石崗大隊一天即死16個人。公社拿出4000斤糧食安排生活,姚知道此一情況,拍桌大發公社書記徐明理的脾氣說:"你如果不把4000斤的糧食收回來就是瞞產私分的頭頭。"第二天還好意思在生產隊長會議上開玩笑似的說:"我今天來給大家帶來了三個一,今天是元月一日,一雙空手,要糧食一粒沒有。"人命算什麼,仕途第一,姚奎甲還有一點人性嗎,真是禽獸不如!
那麼,究竟要上調出多少糧食,才不算瞞產私分呢?書中沒有具體數字,只知道永無止境!如上所述連種子糧和度命口糧都調走了,姚奎甲還在逼!人們不禁要問,再惡的官吏,怎不能不想到農民兄弟也是人,是人總要有吃的才能生存下去,即使是罪惡滔天的死刑犯,處決前也要給飯吃。這樣的難題如果只從局部看,真的說不清,當時也無法說清,只知道上面催糧催的緊!半個世紀後,很多資料公開了,我們才知道,幾近無限量的催糧,原來始作俑者是執政者的最高層!1958年8月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估計了當年糧食的總產量,從1957年的1850億公斤,增加到3000---3500億公斤。既然糧食已經成倍增長到吃不完了,所以決定大辦鋼鐵了!關於糧食產量的估計,當然來自從上到下的浮誇風,和各地也包括無為縣放的糧食高產的所謂衛星!那麼全國1958年究竟實際生產了多少糧食呢?雖然還沒有準確數字,但沒有超過1957年的應該是可靠的。這裡不妨抄錄一下本書中無為縣那幾年糧食產量的數字:57年6.7億斤;58年6.2億斤;59年4.4億斤;60年4億斤,與57年比,減少36.5%。糧食產量大幅降低,徵購量卻無限增長,農民焉有不被餓死之理!
那麼,既然在逼著農民把糧食一點點往外調,沒糧食了農民吃什麼呢?總得有個說法,不能說你們為了國家心甘情願被餓死吧?有呀!請看姚奎甲是如何向上回報的,姚說口糧已作了"很好的安排"。究竟安排了一些什麼?此書第35頁披露,除了安排一些諸如藕、荸薺、茨菇、菱角、芡實、毛栗等尚可勉強作為代食品外,而且也不可能有幾百萬斤、幾千萬斤的數量。此外就是如下的一些代食品:玉米葉皮芯,七萬畝,總產1890萬斤,高粱稈子400萬斤,黃豆桿子1400萬斤,芝麻桿子180萬斤,花生籐殼1120萬斤。此外還有野紅花草40萬斤,馬蘭草300萬斤,鵝兒腸草27.5萬斤 --,這是在給人吃呢,還是在餵豬?很多東西是豬都不吃的,姚奎甲真是喪盡天良,居然敢把魚米之鄉的糧食全逼走,去邀功請賞,逼著農民吃豬狗都不吃的雜物,農民焉有不被餓死之理!姚奎甲該槍斃一萬次!
餓死了三十萬人,該槍斃一萬次的姚奎甲最終還是逃脫了,作個檢討調走了事;餓死全省五百萬人的安徽省委第一書記曾希聖也逃脫了,三面紅旗的總設計師,餓死全國三千七百五十五萬人的始作俑者,不是也逃脫了嗎?!那麼究竟誰該對千百萬餓死的冤魂負責呢?
我不懂經濟學理論,但近日讀到了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亞馬蒂亞.森的幾句話,覺得很有道理。他說:"飢餓從來沒有發生在以下國家:獨立,經常舉行選舉,有反對黨提出批評,允許報界自由報導,並可對政府政策是否明智提出疑問而不受審查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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