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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內部“AB團”大屠殺】張樸2006-9-10〈毛澤東是怎樣做了斯大林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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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ncn.org/asp/zwginfo/da-KAY.asp?ID=69499&ad=9/10/2006>
《新世紀》網站

毛澤東是怎樣做了斯大林的老師
張樸
2006-9-10


毛澤東一貫稱斯大林為「老師」,有時為了表現虔誠與愛戴,毛也會搔首弄姿一番。比如四十年代初,當斯大林最喜歡的導演卡門來延安拍電影,毛坐在窯洞外,手捧斯大林的書,作凝神閱讀狀,讓卡門盡情地拍攝。臨別時,毛還特意問卡門莫斯科所在的方向,然後在黑暗中朝那個方向默默佇立,深深地歎息。幾令卡門感動涕零。

蘇聯紅軍即將進入東北時,毛對參加「七大」的代表激動地宣佈:「我們中國共產黨的每一個人都是斯大林的學生。」就在奪取全國政權前夕,毛還在蘇共領導人米高揚面前反覆強調他是斯大林的信徒。

那麼,毛澤東是否也做過斯大林的「老師」呢?據我看,曾有過一次,或許是唯一的一次:毛澤東使斯大林學到了怎樣在共產黨內進行大清洗,怎樣把所有那些他不喜歡的、不信任的人從肉體上徹底消滅。

[一]

這件事發生在1930年。當時的毛澤東已經完全控制了兩支紅軍 -- 朱毛紅軍和彭德懷軍 -- 以及閩西紅區。但他眼睛一直盯著井岡山東邊的江西紅軍和他們的根據地。

紅色江西領袖是個頗有魅力而相對溫和的人,叫李文林,指揮著一支幾千人的隊伍。二月六日毛在一個叫陂頭的地方開所謂“聯席會議”,把紅色江西的權奪到手。毛的連襟劉士奇(賀子珍的妹妹賀怡的丈夫)當上紅色江西地方黨組織首腦(贛西南特委書記)。李文林只得到一個低級地方職務:贛西南特委下屬的贛西蘇維埃政府秘書長。

沒過多久,毛又奪了江西紅軍的權。中央沒有授權毛澤東管轄江西紅軍,把江西紅軍編為十三個軍之一,與朱毛紅軍平行,連軍長都物色好了:蔡申熙。據江西的報告,蔡到江西後,毛「用手段打擊蔡申熙同志」,不准蔡就職,而是派一個聽他話的人任軍長,連襟劉士奇當政委。

江西跟在上海的中央沒有電訊聯繫,全靠巡視員、彙報人在數百公里的長途上憑兩條腿傳書帶信。毛竭力封鎖與上海的聯繫,很可能還跟劉士奇合謀殺了反對他們抓權的巡視員江漢波,後來又用江的名字寫了一份支持抓權的報告給上海。

八月初,毛澤東帶著部隊北上長沙。江西共產黨人抓住這個機會,在老領導李文林的主持下召開代表大會,把劉士奇選掉了。

開會時群情激憤,人們不斷站起來斥責劉,矛頭直指毛。據劉士奇後來給中央的報告,人們針對他和毛說:「我們黨內危險,負責人好當官,會變成軍閥。」還說他們倆「不許別人發言,任意加入機會主義的名詞」,槍斃了太多人,「逼成了黨內濃厚的赤色恐怖」。大會作出決議,要求中央開除劉士奇。但這些紅色江西人不像毛、劉那麼心狠手辣,他們沒有殺劉,讓劉去了上海。中央把劉派到另一塊紅色根據地鄂豫皖,在那裡他成了張國燾的刀下鬼。

[二]

劉士奇既被解職,毛澤東失去了掌握紅色江西的手。二打長沙後,他打馬回頭,要重新控制江西。他也是回來報仇的。十月十四日,他在歸途中給上海寫信說,江西共產黨「呈一非常嚴重的危機,全黨完全是富農路線領導」,「為AB團(AB是英文Anti-Bolshevik的縮寫,江西曾有過這麼一個反共組織,早已停止活動)富農所充塞」,「非來一番徹底改進,決不能挽救這一危機。」毛澤東的大清洗就此開端。毛不光要殺光紅色江西中反對過他的人,還要滅掉他的紅軍隊伍中不忠實於他的人。

十一月下旬,毛先從紅軍開刀。他把部隊集中到紅色江西的中心,以便沒人能逃。他宣佈在彭德懷軍裡發現了AB團,首領叫甘隸臣,罪名是「煽動官兵脫離前委領導」。也就是說,企圖擺脫毛的控制。逮捕和處決就此開端。

朱毛紅軍裡,毛也有不少的帳要算。一年多以前,這支紅軍曾把他選下了台。毛知道人們厭惡他,自己在1930年十二月二十日給上海的「答辯」信中承認人們說他是「陰謀家」,「喜歡用政治手段“拉一個打一個”」,「陷害同志」。

毛主要使用李韶九來搞大清洗。不少人認為李韶九「素來卑鄙齷齪」。一個巡視員寫道:「李在一縱,大部分人不滿意他,因李只於未出發前的訓話非常的勇敢,作戰則畏懼怕死」。

在李韶九主持下,「首先是總政治部,接著就在各軍、各師開始了。軍政治部告訴我們,你們那裡有AB團,並具體指出幾個人,就憑這一句話,根本沒有別的材料,就把他們抓起來了。提審他們時都不承認,一打,一審,他們承認了,還供出十幾個人的名字,又把那十幾個人抓起,再打,再審,又供出幾十個。」朱毛紅軍「共打了一千三四百人」。

毛在給上海的信中說:一個月工夫,他管轄下的整個「紅軍中破獲AB團四千四百以上」。所有的人都受到嚴刑拷打,大多數被殺。一旦把紅軍中曾經反對他的人殺得差不多了,毛就著手對付江西共產黨人。

[三]

十二月三日,他派李韶九去江西領導人所在地富田,給了李一張單子,單子上都是那些夏天開會把劉士奇選下台的人。毛把這個會稱作「反對毛澤東」的「AB團取消派的會議」。他下令「來一個大的破獲,給以全部撲滅」。「各縣各區須大捉富農流氓動搖分子,並大批把他們殺戮。凡那些不捉不殺的區域,那個區域的黨和政府必是AB團,就可以把那地方的負責人捉了訊辦。」李韶九在十二月七號到了富田,當晚就開始抓人用刑。一種刑法叫「打地雷公」,把竹籤從手指頭與指甲蓋之間的縫裡打下去,一錘錘鑽心的痛。另一種刑法,用香火燒,也是慢慢地折磨你,叫你長久地痛。李韶九還為江西領導人的妻子備有專門的刑法。據受害者事後的控訴,他「將女子衣服褲子脫下無片紗,用地雷公打手,線香燒身,燒陰戶,用小刀割乳。」暴行激發了一場兵變--第一場直接地、公開地反對毛澤東的兵變。領導人是劉敵,是毛的老鄉。毛曾派他去江西紅軍中做官,想用他協助控制江西紅軍。李韶九一到富田就把他找來,先對他說有人咬他是AB團,嚇唬他,然後說只要他肯合作就沒事,還能陞官。

在兵變後給中央的報告中,劉敵寫出是什麼促使他揮戈而起。他看見李韶九的屋裡「酒肉火腿擺著桌上,大喝大吃」,而腳邊是受刑的同志。他聽見李韶九「非常起勁高興」地講他怎樣刑訊,周圍的人又怎樣恭維他。尤其是李韶九說不是AB團問題,全是政治問題,更使我懷疑而肯定這裡面一定有鬼」,「一定是毛澤東弄鬼派走狗李韶九來屠殺江西黨的幹部。」劉敵決心拯救他的同志。他先對李韶九說:「我是你老人家的老部下,我的政治水平非常低,你老人家是完全知道的,現在幸喜你老人家來了,我只有盡量的接受政治教育,承認錯誤,我相信毛澤東同志總不是AB團,你老人家總不是AB團,軍長總不是AB團,我總為你們三位是追是隨」。這樣一來,李「便安慰我不要恐慌,因為他們又要審人了,要我到小屋子裡去坐,門口有人守著,聽到李韶九審政治部政務科長尚子龍同志,被地雷公打得呼天喊地,我便在屋子裡鋪上睡著打主意。」第二天一早,劉敵繼續裝作討好李韶九:「用足踢李一下子,眼睛睬他一下子,李又隨我出到另一間房子,那時我又橫豎是不要臉,同他大排談一番,專門講小話,這樣一來他相信了我。」李韶九要他「用快刀斬亂麻的手法將你這團的AB團馬上肅清」,還告訴他AB團就是那些毛「調不動,靠不住」的部隊。

劉敵回到自己的部隊,同志們「都非常希奇,同時喜歡,那時黨內一般幹部都感覺得同志之生命毫無保障,非常恐怖」。他說了他的所見所聞,部隊都願意跟他一起行動。十二日,劉敵集合起部隊,直奔富田,「救出一大批被陷同志」。他沒有想要加害毛的走卒,李韶九跟其它人都安然逃走。

當晚富田出現「打倒毛澤東」的大標語。第二天上午在富田廣場召開了反毛的士兵大會。下午,江西黨組織離城退到六十公里外的贛江以東。他們散發通告,這樣描述毛:「毛澤東為人誰都曉得,是極其奸猾,個人意識非常濃厚,英雄思想充滿了腦筋,對同志素來是命令主義,恐嚇手段,懲辦制度,對黨一切問題素來是少有會議討論解決,無論在某一問題,只要他發表意見,便誰都要贊成,否則他即藉組織來對付及擬造新的謬誤理論來為難。毛還經常慣用政治手段來打擊同志,對幹部的培養他素來是做他個人工具利用。總之毛澤東他平日的一切言論行動工作的表現已經不僅不是一個革命領袖,而且不是一個無產階級戰鬥者--布爾什維克黨員。」通告稱毛想做「黨皇帝」。

[四]

在場的中央巡視員不准公開抨擊毛,說毛「與國際革命都有影響」。江西共產黨人服從了命令,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中央。從蘇聯回國後主事的周恩來遵循斯大林的指示,完全給毛澤東撐腰。斯大林要的就是像毛澤東這樣最狠、最下得了手的人,非這種人不能成事。江西共產黨人雖然忠於黨,但可以被犧牲掉。周恩來要他們「毫無抵抗的執行」毛的命令,否則就要受到「無情的武裝鬥爭」,也就是說被殲滅。

毛「審訊」、處決了參與富田事變的劉敵和其它仗義救人的官兵。行刑前,他們被押著在紅區巡迴示眾。行刑時,基層幹部一律組織觀看。

大清洗越演越烈。據一九三二年五月的一份秘密報告,當時「一切工作停頓起來,用全力去打AB團。弄得人人自危,噤若寒蟬,在打AB團最激烈的時候,兩人談話,都可被疑為AB團……凡打AB團不毒辣的,都認為與AB團有關係。」審訊時「有用洋釘將手釘在桌上,用篾片插入手指甲內,在各縣的刑法種類,無奇不有……坐轎子,坐飛機(各縣皆然),坐快活椅子,蝦蟆喝水,猴子牽韁,用槍通條燒紅捅肛門(勝利縣)。就勝利說,刑法計有一百二十種之多。」有一種想像豐富的刑法叫「仙人彈琴」,用鐵絲從睪丸穿過,吊在受刑人的耳朵上,然後用手撥拉,像彈琴一樣。殺人的辦法也多種多樣,「剖腹剜心」是常見的。

數萬人就這樣死去。根據當時的報告記載,僅紅軍就有一萬人死亡,是所有毛管轄下紅軍的四分之一。

斯大林當時的結論是,毛的做法在「根本上是正確的」。毛策劃的這場狂殺共產黨人的運動顯然啟發了斯大林,使他學到不少東西。再過幾年,斯大林的大清洗就將在蘇聯掀起血雨腥風。從毛的大清洗中,斯大林已經看到他未來消滅數百萬共產黨人的雛形。


(9/10/2006 3:44)
來源:新世紀 www.ncn.org <http://www.ncn.org/asp/zwginfo/www.ncn.org>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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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內部“AB團”大虐殺】許行2006-12-1〈江西時期的紅色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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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open.com.hk/2006_12p32.htm>
《開放》2006年12月號

江西時期的紅色恐怖
許行
2006-12-1


何謂AB團?很久之前台灣研究中共黨史的專家王健民曾訪問過AB團主要分子之一程天放,據程說,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年)一月,國民革命軍已進駐南昌時,江西國民黨人段鍚朋、巫啟聖、洪軌、程天放等為團結黨員,抵制中共在國共合作中把持黨務,秘密組織AB團,A代表省級組織,B代表縣級組織。到了寧漢分裂,武漢國民政府下令改組江西省政府,任朱培德為主席,免掉一批國民黨忠貞分子,同年四月二日,共產黨搗毀國民黨江西省黨部,AB團也就隨之解體。所以AB團的壽命只有三個月。後來中共的「反AB團」,稱它為Anti-Bolshevik(反布爾什維克)的縮寫,全係捏造。(見王健民《中國共產黨史稿》第二編五二八頁)

毛澤東要殺的AB團不存在

另一位已故的中共問題專家鄭學稼說,AB團何時成立,沒有可引的資料,但他知道,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底國民黨中央進駐南昌,派段鍚朋召開全省第三次代表大會,所選出的執委王鎮寰、周利生、程天放、段錫朋、王禮錫、劉伯倫、洪軌、和監委姜伯彰、熊育錫、楊賡笙都是AB團主角。而該團中的一位人士面告他,該團沒有嚴密組織,也沒有章程,只是人對人的鬆散連繫,A團為反共核心,B團為外圍,是同路人或群眾組織。南京政府成立,提倡「黨內無派,黨外無黨」,反對段錫朋的人攻擊段組織AB團,段辯解當時是奉命團結同志反共,實無組織,但國民黨人多不信段的話,後來程天放為了解除反對者的壓力,呈報南京中央黨部說,他們那時組織AB團,意為Anti-Bolshevik,現已解散。後來國民黨中央公佈程的呈文,於是AB團一般都作Anti-Bolshevik解。(見鄭學稼《中共富田事變真相》第二至四頁)

同是程天放,兩處對AB團縮寫所含意義各不相同。不過一九三三年十二月,AB團核心分子王禮錫在他所辦的《讀書雜誌》上發表日人佐藤貞一的一封信中附帶提到AB團時這麼說:「說到AB團,不過是前五年的一種政治組織,也不過是幾個人的一個小團體。所謂AB團者,原不過是兩重組織,並不是什麼的省寫,後來不久就解散了。」(見鄭學稼同上書第五頁)這與程天放對王健民所說的解釋一致。

由此可以確定,原有的AB團壽命甚短,它早在一九二七年四月便已解散。毛澤東於一九三○年在江西所反的AB團顯然不是原來的AB團,而且當時江西是否真有所謂AB團存在也大成問題。鄭學稼在梳理了中共和國民黨的一些材料之後得出這樣的結論說:「我們知道:國民黨人組織的AB團不是後來所說的Anti-Bolshevik,它只存在三個月的時間。毛澤東利用這個名稱發動富田事變,張國燾也利用它發動許繼慎派慘案。」(見鄭學稼同上書第八頁)

AB團造成紅色恐怖

張國燾殺許繼慎的慘案發生在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的鄂豫皖蘇區。當時許任紅四軍第十一師師長。據現在新華網的資料說,許因反對張國燾遠離蘇區、冒險進攻的錯誤軍事方針被殺,而張國燾在他的《我的回憶》中專章敘述此事,說許身旁的吳參謀是國民黨奸細,因此被整肅。張沒有提到AB團罪名,只說吳參謀是國民黨改組派。但張承認當時軍中引起整肅風,被捕者約六百人,被整肅者百餘人,判死刑者約三十人。(見張國燾《我的回憶》第三冊第十六篇第六章)

富田事變發生於一九三○年十二月初。富田是江西省吉安縣的一個大村莊,江西省行動委員會和紅軍第二十軍都駐在那裡。當時中共中央和蘇區之間以及蘇區紅軍內部幾個頭頭之間的矛盾衝突甚為複雜。上海的中央想控制蘇區,成立「蘇區中央局」,由周恩來、項英、毛澤東等組成,周為書記,周在白區工作無法脫身,暫由項英代理,項與毛之間意見不和,毛與朱德、彭德懷、黃公略之間也衝突甚多,都因毛剛愎自用,大權獨攬,又因土改方針和軍事戰略分歧,引起軍中很多人對毛不滿,湘贛兩地的黨和軍中都有反毛情緒。

一九三○年五月,毛由他所主持的總前委發動肅反運動,以反AB團之名清除異己。其酷刑逼供手段非常狠毒和殘暴,逼出的假供和亂供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牽連之廣,在四萬紅軍中多達四千四百多人受害,造成可怕的紅色恐怖。

富田事變與毛的野心

毛根據逼供所得的消息,認定江西省行動委員會內有一個AB團省總團部,便派李韶九和古柏帶人前往富田捉拿,捕去省行委段良弼、李伯芳、和紅二十軍政治部主任謝漢昌等,立即開始刑訊,邊審邊抓,抓了一百二十多人,處決了廿四人。紅二十軍174團政委劉敵聞訊有人指他為AB團,大懼,為了自衛,率兵包圍省行委,將被捕的幾十人盡行釋放,又把部隊拉到贛江以西地區,派段良弼赴滬向中央控告,劉敵等提出的口號是:「打倒毛澤東,擁護朱、彭、黃」。

富田事變發生後,毛澤東親自起草文件,以朱德、彭德懷、黃公略名義發表《朱德、彭德懷、黃公略為富田事變宣言》(毛假借朱等名義一事,見郭華倫《中共史論》第二冊第二六九頁),指斥江西行委段良弼等和劉敵是富農地主共產黨員,企圖破壞土改,消滅蘇維埃,陰謀暴動,進而給富田事變定性為AB團反革命的總爆發,號召蘇區全體軍民實行階級決戰,消滅AB團。此一挾用他人名義的舉措,手段卑鄙,其目的在於對付「打倒毛澤東,擁護朱、彭、黃」的囗號,封住朱彭黃反毛之口,製造朱彭黃與毛一致的假像,欺騙大眾。

另一方面,事發後,逃亡的省行委致書朱、彭、黃、滕(代遠)求救,解釋被逼起事實情,並附有一封揭露毛想清除朱彭黃滕的密函。他們說無法取得此函原件,但記得內容,照抄原文,以頭顱擔保其真實。該密函是毛寫給古柏的指示。在該函中,毛要古柏在拷問段(良弼)、李(伯芳)、王(懷)時,「須特別注意勒令招出朱、彭、黃、滕係紅軍中AB團的主犯,並已與某方白軍接洽等罪狀,送來我處,以便早日捕殺。」(見王健民《中國共產黨史稿》第二編第五三二頁)。事後毛否認有此密函,而省行委也講明並非原件,故此事便成了歷史懸案。如果此函屬實,則可見毛之發動反AB團運動另有更大目的,即企圖消滅軍中最高層的異己勢力,獨攬大權。這種情形,在當時看來是不可能的事,但今天從毛澤東發動文革清除劉少奇和一大批老戰友的作為看來,毛當時有清除朱彭黃滕的野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項英的安撫和毛澤東的倒算

一九三一年一月上旬抵蘇區的項英以中央局代理書記身分處理富田事變。他進行調查並聽取雙方意見之後作出決定,認為「不能肯定富田事變是AB團取消派的暴動 ...... 富田事變是由黨內無原則派別糾紛演進而成的。」他不相信紅軍和共產黨內有這麼多AB團,因此認為清查AB團運動過了火,主張降溫,按照黨內矛盾以自我檢討和教育方式處理參與事變人員。

在項英的調和下,參與富田事變的劉敵、謝漢昌、李伯芳等到黃陂參加中央局召開的會議,在會上做了自我檢討;紅二十軍被趕走的政委曾炳春也在勸說下重新回到贛江以東。如果這批人真是AB團,在兵變之後早就逃到白區去了,怎還會回來作檢討的。富田事變中沒有一人叛逃白區,就足以證明並非反革命叛亂。

遠處上海的中共中央,不僅無法真實瞭解蘇區情形,自身也正處於立三路線和國際派鬥爭之中。在得知富田事變之後,便決定由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三人組成中央代表團赴蘇區全權處理。三人團於四月到達江西,事實上王明已於一九三一年一月在上海掌握了中央實權,開始清算李立三,所以由李立三指派的項英正在打擊之列。故三人團在項與毛之間選擇了毛,支持毛對富田事變和反AB團的立場,報請中央,撤銷項英的代書記職位,由毛澤東接任。

自此之後,李韶九在毛澤東授意下,加倍在贛西南進行清洗和屠殺,對紅二十軍進行報復,謝漢昌、劉敵、李伯芳等被殺,連沒有參加富田事變的紅二十軍前軍長劉鐵超、政委曾炳春,後任軍長蕭大鵬都被處決;整個紅二十軍全部繳械,副排級以上幹部全部被捕,絕大多數被處決,連許多兵士都無法倖免,整個二十軍被解散,虎口餘生的兵士被編入紅七軍。此時肅反範圍之廣,遠非富田事變前可比,真是達到血流漂杵,日月無光的境地。怪不得有人說,蔣介石所殺的共產黨遠沒有共產黨自己殺自己那麼多。

據維基百科說,富田事變後,各地反AB團運動被推上高潮,共有七萬多人先後被殺。

以運動殺人是毛一大「發明」

共產黨和毛澤東殺人的罪孽是數不清的。反AB團運動可以說是毛澤東以運動方式殺人的一個開端。此後,延安的整風運動,以及建國後的三反五反、反右、文革,連綿不絕,都是江西時期紅色恐怖的後續,一脈相承。以運動方式殺人是毛澤東的一大「發明」,這不僅在中國是史無前例,在世界史上也是前所未有。

中國五千年歷史長期處於帝皇統治。諸侯爭霸,宮廷鬥爭,外戚宦官奸臣篡權,皇帝殺大臣,興文字之獄,株連禍結,史不絕書;又有國家分裂,異族入侵,農民叛亂,軍閥戰爭等等。殺人的方式不少,卻從未見過像毛澤東那樣以運動殺人的方式。

追溯源頭,共產黨來自蘇俄,毛澤東有許多東西承襲斯大林統治,如黨專政、領袖崇拜、思想言論人身控制、秘密警察、集中營、秘密刑訊、蘇維埃、黨控壟斷經濟等等,都是效法蘇俄。但斯大林只有以清黨肅軍消滅異己,從來沒有像毛澤東那樣以運動方式消滅異己。從這個角度來說,毛澤東是「青出於藍而青於藍」,他比斯大林更斯大林。以中國語彙來說就是殺人魔王,其兇殘遠遠超過秦始皇、明太祖、李闖王。真是看歷史風流人物,俱往矣,唯有毛魔王獨領禍國殃民、殺人如麻的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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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6] 高華1999〈「肅AB團」事件的歷史考察〉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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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文林與劉少奇

李文林有點像後來的劉少奇,不知道毛某發起“運動”真正的擊殺目標就是自己,還在這個“運動”的指導下拼命幹,直到自己被這個“運動”毀滅。

二、【純化社會】與革他人之命專家的理想

高華在一番舉證論說之後寫了如下結語:『這樣看來,毛澤東決意發起「肅AB團」確實包含多重目的,鎮壓贛西南紅軍和黨組織不僅在於翦滅組織上的離心勢力,同時也是為了先行掃清黨內的障礙,以推行毛的改造社會的理想。在毛的世界裡,鎮壓是和「純化」互為聯繫的,其最後目標是建立一個由毛主宰的新天地。』

-- 但是毛某的“理想”到底是什麼呢?混世魔王也想“改造社會”的,希特勒就是,列寧斯大林都是,這些早經舉世公認的混世魔王所想望中的“純之又純”的“新天地”與毛某所想望的沒有什麼很大的不同,也都由以百萬計甚至以千萬計的無辜屍骨鋪築而成,那麼毛某與一般所謂的混世魔王有什麼不同呢?

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蓄意殺一不辜是死罪,為了自己的“理想”而蓄意殺掉一萬個明知無罪之人難道可以藉“理想”之名脫罪?

『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假“理想”之名以行的罪惡難道不是罪惡?難道就有可寬宥之處?

三、“毛澤東思想”中的【屠殺立威】

高華提到『1928年1月24日,毛親自為遂川縣工農兵政府成立大會書寫了這樣一副對聯:「想當年,你剝削工農,好就好,利中生利;到今日,我宰殺土劣,怕不怕,刀上加刀。」』後面不遠處,高華結論性地說:『毛就在國際共運中首次創造出了將對敵鬥爭方式用之於黨內的模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肅AB團」具有原創性。』

【屠殺立威】之為所謂的“毛澤東思想”中的重要成份這就是開端了。高華把討論限定在“黨內”,所以衹延伸到延安肅反和反右文革,如果不這麼設限,那麼“人民”政府成立之後的土改鎮反在三四年之內殺戮三四百萬人(保守數字)除了“純化社會”之外也有“屠殺立威”的目的也就會是題內應有之義了。

當年那些手上握有地方政權或“專政權”的中共幹部九成以上夠得上殘忍這個評語,但是毛大救星的殘忍遠超同儕之上。土改鎮反殺戮如此之慘,追究起責任來,大救星該負的責恐怕遠在他所領導所宰制的那個政治集團之上罷!大救星當時鼓勵屠殺表揚屠殺最後成功地激起各地屠殺狂潮的文獻檔案都已經公開了,大救星該負的人命責任我認為應該佔九成。

四、張戎夫婦寫毛澤東

『聽到豬叫了蹲在那兒的就不會是一隻狗』(SCFtw2, 2006-8-13)。是不是多描寫描寫『虎毒不食子』才叫做“客觀可信”?所描繪的才是一隻“立體真實”的老虎而不是一隻“平面虛假”的老虎?

『我不知道那些批評張戎夫婦的新著學術水準不高的歐美的臺灣的著名的不著名的中國近現代史專家在做什麼,他們做著誰去做都可以誰去做成果都一樣好的事,最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也沒留下什麼。』(SCFtw2, 2006-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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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內部“AB團”大虐殺】高華1999 Aug〈「肅AB團」事件的歷史考察〉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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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恐怖與純化新社會

毛澤東放縱「打AB團」是否還有其它目的?換言之,毛是否另有企圖,即通過大恐怖來重建根據地的新社會?

從各方面資料分析,在20年代以後,毛澤東已成為馬克思主義階級鬥爭理論的忠實信奉者,毛領導開闢江西革命根據地本身就含有創建無產階級新社會的明顯目的,而創建這樣一個新社會的首要前提就是要將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依照這種思想邏輯,舊世界的代表和象徵--地主豪紳及其依附於他們的知識分子--就必然成為革命的對象,於是為工農打天下就和消滅地主豪紳反革命成為一體兩面的事情。

在毛澤東的領導下,1930年的贛南根據地有很大的發展,即將與閩西根據地連成一片,經過幾年的經營,新社會的形貌已大致形成,其主要特徵是,根據地內絕大多數地主都已逃亡或被清洗,但是為數尚多的富農及地富出身的共產黨員仍在根據地內生活和工作。1930年後,新社會改造的主要目標集中在政治和社會生活中全力打擊殘餘的地富份子及其子弟,包括清洗黨內出身於地富家庭的知識分子黨員。

在「肅AB團」中,地富出身的黨員首當其衝,成為被消滅的對象,即表明這種鬥爭所具有的「純化」的性質。

在中共黨內,毛澤東長期以反教條、反極左而聞名,並由此獲得全黨的擁戴。

但是在30年代初,毛卻並非如此,在某些方面,毛的極左與共產國際不相上下,這尤其體現在對待富農的方針上。

1929年,共產國際開始推行「反富農」的新方針,隨即迅速傳至中國,毛澤東在蘇區積極貫徹並發展了共產國際這項「反富農」的方針。1930年6 月,毛主持制訂了《富農問題決議案》,雖然強調了「抽多補少,抽肥減瘦」的分田原則,但是在對待富農的問題上,毛的態度與共產國際的有關方針並無任何差別,甚至更為激烈。毛猛烈抨擊富農,宣稱「富農的剝削比較地主更加殘酷」,「這個階級自始至終是反革命的」。毛甚至還將打擊的矛頭指向那些未出租土地、也不僱工的富裕中農,指稱他們是「第三種富農」,號召「堅決贊助群眾沒收他們的土地,廢除他們的債務」。更有甚者,毛居然發明了「富農共產黨員」的概念,把贊成中共六大「沒收豪紳地主土地」的同志一律視為「黨內的富農成分」,要求將他們從黨內「洗刷出來」,「無條件地開除富農及一切富農路線的人出黨」[23]。

這樣看來,毛澤東決意發起「肅AB團」確實包含多重目的,鎮壓贛西南紅軍和黨組織不僅在於翦滅組織上的離心勢力,同時也是為了先行掃清黨內的障礙,以推行毛的改造社會的理想。在毛的世界裡,鎮壓是和「純化」互為聯繫的,其最後目標是建立一個由毛主宰的新天地。

毛澤東的這套思想邏輯究竟從何而來?就「純化」的層面而言,毛應受到馬克思主義階級鬥爭、暴力革命理論的影響,尤其受到俄國十月革命經驗的影響。1928年1 月24日,毛親自為遂川縣工農兵政府成立大會書寫了這樣一副對聯:「想當年,你剝削工農,好就好,利中生利;到今日,我宰殺土劣,怕不怕,刀上加刀。」[24]若就清洗黨內反對力量的「鎮壓」層次而言,則無法找到毛受蘇聯經驗影響的直接證據,因為蘇共鎮壓黨內反對派的經驗此時正在形成之中。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斯大林對托洛茨基的鬥爭還未發展到肉體消滅階段,斯大林發動大清洗還在以後幾年。

可以得出的判斷是,毛在黨內大搞清洗,基本上源於他在打江山中獲得的經驗與體會,在這方面,毛似乎更多的受到歷代農民造反經驗和《水滸》一類的影響,或者根本就是毛自我體悟的產物。這樣,毛就在國際共運中首次創造出了將對敵鬥爭方式用之於黨內的模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肅AB團」具有原創性。

遵義會議後,毛澤東重新回到紅軍和黨的核心層,在新形勢下,黨內、軍內的矛盾仍然十分突出,然而毛改變了策略,他已不再運用「肅AB團」那樣極端的方式來解決黨內和根據地內部的矛盾。難道毛澤東已認識並改正了自己過去的錯誤嗎?實際情況可能並非如此簡單。確實,毛在1945年中共七大的講話中曾提到一句:「肅反,走了極痛苦的道路。反革命應當反對,黨沒成熟時,在這個問題上走了彎路,犯了錯誤」[25],但毛從未就自己與「肅AB團」的關係問題作過詳細的解釋和「自我批評」,「肅AB團」不僅一直被肯定,富田事變也被作為「反革命暴動」的鐵案,長期不得平反。儘管如此,在毛掌權後,確實已不在黨內再搞「打AB團」一類的肉體消滅。

真正的原因乃是毛澤東已實際控制了中共中央,他已有了號令全黨的合法性,已不再需用極端手段來維護自己的領袖權威。1935年後,毛佔據了中共中央領導層的核心地位;1938年,毛又得到共產國際對他中共領袖地位的承認。隨著毛在黨內地位的加強,他的主張和意見也成為中共意識形態義理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毛從而也獲得了黨的意識形態的法理性。現在,針對黨內的革命恐怖更多是以威懾的形式出現,而較少訴諸赤裸裸的暴力。在一般情況下,革命恐怖只是作為配合毛的政治教育的一種輔助手段。在以後的歲月裡,作為革命策略大師的毛澤東已能收放自如地掌握革命恐怖的機器,就像中藥師配製藥方一樣,知道如何根據現實需要來調配這兩方面的比重,在毛的操縱下,革命恐怖機器已具備了某種「智能性」。1944年,毛果斷地宣佈中止延安和各根據地的搶救運動--那場運動曾經使根據地的許多老黨員誤以為又要再來一次「肅AB團」式的大清洗,但是他們錯了,毛無意也不願再重演當年的鬥爭,當毛的目標已基本實現後,針對黨內的革命恐怖機器立刻停止運轉。在劉少奇的支持和協助下,毛又掌握了一種新方法:通過在審幹-搶救運動中建立的制度機制,動用黨機構來洗刷共產黨內部,從而使黨永遠處在一個不斷被「純化」的持續狀態中。

如此看來,30年代初的「肅AB團」已成絕響。從延安時期開始,毛不斷重申「一個不殺,大部不捉」,可是毛終究難忘那如火如荼的「肅AB團」的緊張歲月,對當年的「肅AB團」,毛還是作出了他自己的「批判與繼承」--在黨內中止肉體消滅,同時保留、發揚群眾性肅反的革命傳統,從此鎮壓與「純化」又有了新的形式,並與黨機構的審幹肅反措施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於是,搶救運動之後,又有反右、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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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F轉貼註:高華在他的2000 Feb《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一書中提到AB團這件事的時候有一個註,內容與本文【註釋[1]】差不多,但略有修改,並且在“資料來源”部份添加了後兩條,錄出如下(SCF分段,以利閱讀):

江西蘇區的「肅AB團」運動前後歷經兩個階段:第一階段:1930年「二七」會議後至1931年1月;第二階段:1931年4月至1932年初。

在第一階段「打AB團」的1930年10月至次年1月,毛澤東及其領導的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在其中發揮了主導作用。據初步統計,在這一階段,僅紅一方面軍被殺官兵就達四千五百人,至1930年10月贛西南特委已消滅「AB團」份子一千餘人,這一數目尚不包括在這之後根據地內黨政機構被殺黨員的人數。

主持江西蘇區「AB團」第二階段的是以任弼時為首的中央代表團和毛澤東領導的紅一方面軍總前委,被殺對象主要是參加富田事變的贛西南紅軍的幹部以及贛西南地方政權的幹部。

具體的死亡人數,說法不一。若加上閩西「肅社黨」中被殺人數,在中央蘇區的肅反慘禍中被殺害的紅軍官兵和共產黨員、普通群眾超過一萬人。

資料來源:

一、毛澤東:〈總前委答辯的一封信〉(1930年12月20日),載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中共黨史教學參考資料》,第14冊,頁634-37;

二、〈蕭克談中央蘇區初期的肅反運動〉,載中國革命博物館編:《黨史研究資料》,1982年第5期;

三、〈江西蘇區中共省委工作總結報告〉(1932年5月),載江西省檔案館,中共江西省委黨校黨史教研室編:《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頁477-78、480;

四、〈贛西南會議記錄--關於組織問題〉,載《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頁631;

五、廖蓋隆1981年9月23日說:「紅一方面軍當時在蘇區不過三、四萬人;前後兩次肅反,搞了六千多人,其中一半是殺掉了,就是說,十個紅軍中有一個被殺掉了,而且差不多都是幹部。」廖蓋隆在1980年12月10日也引用毛澤東的話:毛主席說:我們殺了四千五百人,但我們保存了四萬紅軍。」引自中共中央黨史資料徵集委員會、中央中央黨史研究室編:《黨史資料通訊》(1981年合訂本)(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年),頁89、144;

六、郭華倫:《中共史論》,第2冊,頁262;

七、〈閩西「肅清社會民主黨」歷史冤案已平反昭雪〉,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黨史通訊》,198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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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內部“AB團”大虐殺】高華1999 Aug〈「肅AB團」事件的歷史考察〉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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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壓「反革命」,何愧之有

將大規模的恐怖施之於黨內和軍內,與黨道德和黨倫理存在巨大衝突,如何解決這個矛盾?毛澤東自有辦法。他聲稱:以李文林為首的贛西南黨和紅軍已被機會主義和富農路線所控制,為了挽救革命,必須對之進行徹底改造,這樣,毛的鎮壓就有了思想的旗幟。

李文林是知識分子出身的贛西南黨與紅軍的創始人之一,與毛澤東及紅四軍的關係一度十分密切。但是到了1930年初,經歷多次組合的江西地方紅軍和贛西南黨團機構在若干問題上與毛澤東產生了意見分歧,和毛澤東的關係也日趨緊張。

贛西南方面與毛澤東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1)土改政策問題。贛西南方面主張執行中共六大關於「沒收豪紳地主土地」的決定,反對毛澤東提出的「沒收一切土地」的主張。(2)軍隊及地方黨機構的歸屬及人員配置問題。

1929年11月底,毛澤東提出合併贛西、湘贛邊界兩特委,成立新的贛西特委,毛並決定將李文林領導的紅二、四團合併到彭德懷部另成立紅六軍。贛西南方面則認為此決定須經中共中央及中共江西省委批准才能生效。1930年1 月,毛澤東任命紅四軍幹部劉士奇、曾山組成贛西特委作為領導贛西南等地的最高機構,但是卻受到贛西南方面的抵制。

為了解決與贛西南地方紅軍、黨團機構的矛盾,毛澤東於1930年2月6-9日在贛西特委所在地吉安縣陂頭村召開了由紅四軍前委和贛西南方面負責人參加的聯席會議,江漢波也以中共江西省委巡視員身份參加會議,劉士奇等作為助手配合毛澤東組織了這次會議。

在「二·七」會議上,兩個月前經中共中央批准恢復了對紅四軍領導權的毛澤東在劉士奇、曾山的幫助下,發動了一場對贛西南地方紅軍和黨團機構負責人的激烈鬥爭,這場鬥爭為日後掀起「肅AB團」運動埋下了火種。

毛澤東等列舉的贛西南地方紅軍和黨團機構負責人的「嚴重政治錯誤」主要有兩項:(1)毛等批評贛西南負責人江漢波、李文林提出的僅「沒收豪紳地主土地」的主張是「完全走向農村資產階級(富農)的路線」,指出「由此發展下去勢必根本取消工人階級爭取農民的策略,走上托拉茨基陳獨秀的道路,根本取消土地革命全部」。(2)毛等指責江漢波等用「非政治的瑣碎話,煽動同志反對正確路線的黨的領袖」[3]--這裡所提到的「黨的領袖」是指毛澤東派任贛西特委書記的劉士奇。

由毛澤東主持的「二·七」會議將贛西南方面的負責人扣上「富農份子」的帽子,宣佈開除江漢波的黨籍,李文林被調離出主力部隊,轉任地方工作。2 月16日,由毛任書記的紅四軍總前委發出《前委通告第一號》,正式宣佈開展「肅清地主富農」的鬥爭,通告指出[4]:

贛西南黨內有一嚴重的危機,即地主富農充塞黨的各級地方指導機關,黨的政策完全是機會主義的政策,若不徹底肅清,不但不能執行黨的偉大的政治任務,而且革命根本要遭失敗。聯席會議號召黨內革命同志起來,打倒機會主義的政治領導,開除地主富農出黨,使黨迅速的布爾塞維克化。

「打倒機會主義領導」在此前還是一個黨內鬥爭的概念,這個1927年「八·七會議」前後始出現的概念也只是宣佈改變陳獨秀的路線並中止其在中央的領導職務。在這之後,中共雖已愈益強調思想統一,但黨內還保留了若干大革命時期民主傳統的痕跡。依那時的黨道德和黨倫理,不同意見仍可在黨內爭論,中共中央或莫斯科共產國際總部則擁有最終裁判權,未聞有將持不同意見的黨內同志予以肉體消滅的事例,但是到了1930年毛卻將「打倒機會主義領導」與肉體消滅結合起來。

將一個黨內鬥爭的概念轉變成一個對敵鬥爭的概念,這中間需要過渡和轉換,毛澤東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這個中介環節。他宣佈,黨內機會主義領導本身就是地富反革命份子,從而將對敵鬥爭的口號--打倒國民黨、消滅地富反革命--與黨內鬥爭的概念「打倒機會主義領導」順利地銜接起來,一舉獲得了鎮壓的正當性,所謂鎮壓有據,消滅有理。1930年春,在蘇區內已流傳國民黨「AB團」進行滲透破壞,其組織已被陸續破獲的消息,根據地的對敵警惕氣氛空前高漲,在這樣的形勢下,毛完全可以用「鎮壓反革命」來要求紅軍和根據地的黨組織、蘇維埃政權全力支持和服從鎮壓「AB團」的政策。

1930年「二·七」會議後,革命恐怖的氣氛在江西蘇區已逐漸形成。贛西南特委在書記劉士奇的領導下,遵照紅四軍前委《第一號通告》的精神,率先發動「肅AB團」的宣傳攻勢。6 月25日,中共贛西南特委西路行委印發了《反改組派AB團宣傳大綱》,命令各級組織:

如發現群眾中有動搖表現不好的份子,應捉拿交蘇(維埃)政府究辦,凡出來生疏的經過赤色區域必須嚴格檢查,如有嫌疑應即拘捕交蘇維埃政府,赤色區域內的民眾流通應持所屬蘇維埃通行條子。

工農群眾只有階級之分,不要顧至親戚朋友關係,凡是來到自己家裡或發現其它地方有行動不對的人不論親戚朋友,應報告蘇維埃拿辦。

《大綱》同時號召「實行赤色清鄉」和「赤色恐怖」以「肅清紅旗下的奸細」:現在各級蘇維埃應加緊肅清反革命的工作,捕殺豪紳地主反動富農份子以示警誡,但是殺人要有反動事實可證,嚴禁誤殺。」[5] 這份《大綱》雖然提到殺人要有證據,嚴禁誤殺,但是恐怖大門一經打開,事態很快就失去控制。

1930年7 、8 月間,「肅AB團」迅速從基層清洗轉移到上級機關。8 月,李文林出任根據李立三攻打大城市命令而新成立的江西省行動委員會書記。在「打AB團」的積極性方面,李文林並不輸於前任特委書記劉士奇,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贛西南特委在1930年9 月24日印發的《緊急通告第20號--動員黨員群眾徹底肅清AB團》文件中宣佈:「紅旗社,列寧青年社,贛西南政府,都有AB團的小組……所有混入在黨團特委的贛西南政府的AB團份子全部破獲。並將各縣區的組織通通供報出來了。」

這份《緊急通告》還詳細規定了「肅AB團」的審訊方法和處決人犯的基本原則:AB團非常陰險狡猾、奸詐強硬,非用最殘酷拷打,決不肯招供出來,必須要用軟硬兼施的辦法,去繼續不斷的嚴形(刑)審問,忖度其說話的來源,找出線索,跟跡追問,主要的要使供出AB團組織,以期根本消滅。」

一經發現「AB團」份子,下一步就是槍斃。《緊急通告》要求[6]:

對於首領當然採取非常手段處決,但須注意,在群眾大會中由群眾斬殺。……富農小資產階級以上和流氓地痞的AB團殺無赦。……工農份子加入AB團有歷史地位,而能力較活動的殺無赦。

贛西南特委厲行「肅AB團」,到了10月,在贛西南三萬多共產黨員中已「開除的地主富農有一千多人」(「二.七」會議要求把「黨內代表富農份子不論其階級如何及過去工作如何,無情的堅決的開除出黨」),消滅了一千多「AB團」[7]。贛西南蘇維埃政府工作人員的四分之一被打成「AB團」,也大多被殺[8]。

在贛西南特委大張旗鼓「肅AB團」時,毛因忙於主持軍中事務,並沒有直接插手地方的「打AB團」,進入10月後,毛的態度發生轉變。1930年10月14日,毛澤東在江西吉安縣城給中共中央寫了一封信,通報他對贛西南黨的狀況的看法及準備採取的措施。毛在這封信中繼續發展了他在「二·七」會議期間對贛西南黨團機構的基本觀點,指出:近來贛西南黨「呈一非常嚴重的危機,全黨完全是富農路線領導,……黨團兩特委機關、贛西南蘇維埃政府、紅軍學校發現大批AB團份子,各級指導機關,無論內外多數為AB團富農所充塞領導機關」。毛申明,為「挽救這一危機」,決定進行一場以「打AB團」為號召的肅反運動,以對贛西南的黨團機構「來一番根本改造」[9]。

毛澤東真的相信有如此多的「AB團」嗎?答案是似信非信。1927年後,為生存而奮鬥的中共長期處在被封鎖和剿殺的極端殘酷的環境下,作為一種自衛反應,毛習慣對國民黨的反共行為給予嚴重的估計,在諸如國民黨向共產黨區域派遣破壞特務,國民黨利用「自首政策」脅迫中共人員充當特務等問題上,毛看得尤其嚴重。

在激烈的國共鬥爭中,毛已形成一種思維定式:即對於國民黨在共產黨區域的活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從「警惕性」方面而言,中共高級領導人當中未有超過毛澤東者。在另一方面,連李文林等人也大打「AB團」,毛就更沒有理由不相信有大批「AB團」。

然而毛澤東又絕對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十分清楚,蘇區不可能有如此多的「AB團」,既然恐怖閘門已開,正可順勢引導,將所有公開和潛在的反側一併鎮壓下去,毛作出了一個驚人之舉:在鎮壓李文林等贛西南領導人之前,率先在自己指揮的紅一方面軍(紅一、三軍團)進行大清洗,開展「打AB團」運動。

1930年10月,毛率紅一方面軍攻佔吉安,旋又退出,毛並動員彭德懷在打下長沙後退出。毛的這些舉措引起部分紅軍指戰員不滿,軍中一時思想混亂。為了消除軍中的不穩定情緒,毛在率軍退出吉安後,於11月下旬至12月中旬在紅一方面軍迅速發動「快速整軍」--其主要內容就是在師、團、營、連、排成立肅反組織,捕殺軍中地富出身的黨員和牢騷不滿份子。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在四萬多紅軍中肅出四千四百餘名「AB團」份子[10],其中有「幾十個總團長」(指「AB團」總團長),這些人都遭處決。

紅一方面軍內部的「打AB團」極為慘烈,地富或知識分子出身的黨員、過去曾與毛意見相左的同志,人人自危,朝不保夕。黃克誠當時任紅三軍團第三師政委,該師組織科長、政務科長都被當作「AB團」被肅掉。宣傳科長何篤才在大革命時期加入共產黨,參加過南昌暴動,後隨朱德上井崗山。只因何篤才在古田會議前的朱、毛爭論中站在朱德一邊,從此便不被毛重用,不久即被調出紅一軍團,在黃克誠手下當個宣傳科長。何篤才與黃克誠交誼很深,「兩人在一起無所不談」。何篤才認為,毛澤東這個人了不起,論本事,還沒有一個人能超過毛澤東,他的政治主張毫無疑問是最正確的。但毛的組織路線不對頭,「毛澤東過於信用順從自己的人,對持不同意見的人不能一視同仁,不及朱老總寬厚坦誠」。何篤才並舉例說,一些品質很壞的人就是因為會順從,受到毛的重用,被賦予很大的權力,幹壞了事情也不被追究[11]。果不其然,這位聰穎過人、毫無過錯的何篤才不久就被扣之以「AB團」的惡名遭到殺害。

毛澤東既然對自己直接率領的紅一方面軍也大開殺戒,那麼對一貫與自己唱反調的贛西南地方紅軍就更不會有絲毫顧惜了。如前所述,李文林在「肅AB團」問題上態度十分堅決,但是到了1930年10月,隨著「肅AB團」中暴露出的亂打亂殺現象的日益嚴重,李文林的態度開始轉趨冷靜,10月底,省行委發出通告,批評「肅AB團」鬥爭中存在的簡單化錯誤,強調對工農群眾擴大自首範圍,對捉拿老同志更要小心謹慎,如案情重大,則必須將人犯押往省行委肅反委員會審理,解除了縣以下基層組織的處決權[12]。令人奇怪的是,當李文林的肅反狂熱降溫時,毛澤東卻開始升溫了。

1930年11月,毛澤東的「根本改造」的利刃終於刺向中共江西省行動委員會及其所轄的贛西南地方紅軍。此次行動更因李文林等堅持執行李立三中央的路線反對棄攻南昌的主張而更加慘烈。

1930年5月,贛西南代表李文林赴上海參加由李立三主持的全國蘇維埃區域代表會議,此次會議要求集中攻打大城巿,爭取一省、數省的首先勝利。李文林返回後,於8月上旬主持召開了贛西南特委第二次全體委員會議,部署貫徹李立三的精神。「二全會」不指名地指責了毛的一系列的觀點和做法,撤銷了擁護毛的主張、被毛派至贛西南特委任書記的劉士奇的職務,並建議上海中央開除其黨籍。這一切惹起毛的極大憤怒,毛早已習慣以中央在江西蘇區最高代表行事,豈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下以擁護中央為名反對自己[13]?此時毛尚不知「立三路線」這個詞語,於是認定「二全會」是「AB團取消派」的會議。

1930年10月,紅一方面軍攻下吉安,在國民黨地方當局的文件中發現了一張據稱是李文林的地主父親用真名簽字的便條[14],雖然這張字條究竟內容如何已不得而知,然而將李文林與「AB團」聯繫在一起已經有了所謂證據。10月中旬和月底,李文林又在峽江會議和羅坊會議上公開反對毛提出的「誘敵深入」的軍事作戰方針,主張執行李立三有關攻打大城市的指示,與毛的衝突全面激化,由此毛認定李文林就是「AB團」首領。1930年底11月底,李文林在寧都縣黃陂被拘押[15],緊接著一批與李文林有工作聯繫的人相繼被捕。毛澤東根據犯人被刑訊後的口供,於1930年12月3 日寫信給改組後的江西省行委,認定段良弼(省行委常委,贛西南團特委書記)、李白芳(省行委秘書長)等為「AB團」份子,命令「捕捉李白芳等並嚴搜贛西南的反革命線索,給以全部撲滅」。毛在這封信中要求省行委接到此信後「務必會同李同志(即李韶九)立即執行撲滅反革命的任務,不可有絲毫的猶豫」,對「各縣各區須大捉富農流氓動搖份子,並大批把他們殺戮。凡那些不捉不殺的區域,那個區域的黨與政府必是AB團,就可以把那地方的負責人捉了訊辦[16]。

李韶九攜著毛澤東指示信於12月3 日前往富田,5 日毛又派兩位紅軍戰士將第二封指示信送給已出發的李韶九和省行委。毛在信中指示彼等要從已被捉人的線索中「找得更重要的人」,為了督促貫徹兩封信的指示,毛又派出總前委秘書長古柏趕往富田「協助肅反」。

12月7 日下午,時任紅一方面軍總政治部秘書長兼肅反委員會主席的李韶九代表總前委到達江西省蘇維埃政府所在地富田,向江西省蘇維埃政府負責人面交了毛澤東的指示信,隨即將省行委和紅二十軍八個主要領導人段良弼、李白芳、金萬邦、周冕、謝漢昌、馬銘等人予以逮捕。李韶九對這批同志施用了「打地雷公燒香火」等多種刑法,被打同志「皆體無完膚」、「手指折斷,滿身燒爛行動不得」。據當時資料記載,被害同志「哭聲震天,不絕於耳,殘酷嚴刑無所不用其極」。12月8 日,李白芳、馬銘、周冕的妻子來看被拘押中的丈夫,也被當作「AB團」抓起來,被施以嚴刑,「用地雷公打手,香火燒身,燒陰戶,用小刀割乳」[17]。在慘酷的刑訊下,段良弼供出李文林、金萬邦、劉敵、周冕、馬銘等「是AB團首領,並供出紅軍學校有大批AB團」。對於這次刑訊逼供,蕭克將軍在1982年曾回憶道,「即便過了半個世紀,也不能不令人慘然一歎。我們這些「過來人」也覺不堪回首」。[18]

12月7日至12日晚,在短短的五天時間裡,李韶九等坐鎮富田,厲行肅反,抓出「AB團」一百二十多名,要犯幾十名,先後處決四十餘人[19],其中李韶九在未動身前往東固前親自佈置將二十五人處決。李韶九等的殘酷行動終於引發1930年12月12日震驚蘇區的「富田事變」。

富田事變的爆發造成江西蘇區內部的嚴重危機,對毛澤東的聲譽損害極大,毛親自出馬,毫無愧怍,於1930年12月20日草寫〈總前委答辯的一封信〉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在這封答辯信中,毛堅持「肅AB團」均是有根有據的。他說:紅軍中「AB團」要犯的口供「多方證明省行委內安了江西AB團省總團部,段良弼、李白芳、謝漢昌為其首要」。毛認定段良弼等為「AB團」首犯乃是證據確鑿,他說:「如果段、李、金、謝等,是忠實革命同志,縱令其一時受屈,總有洗冤的一天,為甚麼要亂供,陷害其它的同志呢?別人還可以亂供,段、李、謝這樣負省行委及軍政治部主任重責的,為甚麼可以呢?」[20] 毛明知將段等定為「AB團」全靠刑訊逼供,卻對刑訊逼供無隻字批評,反而指責段等不能為革命一時受屈,而不能為革命受屈,就一定是心中有鬼。照毛的邏輯,只要段良弼等承認是「AB團」頭子,即可證明彼等是貨真價實的「AB團」--毛的這種邏輯和思維方式,成為日後極左的審幹肅反的常規思路,是刑訊逼供屢禁不絕的最重要思想根源。在這樣的思路下,毛堅持「肅AB團」不僅無錯,反而是對革命的巨大貢獻。他說:「AB團已在紅軍中設置了AB團的總指揮、總司令、軍師團長、五次定期暴動,製好了暴動旗,設不嚴厲撲滅,恐紅軍早已不存在了。」毛聲稱富田事變將「叛逆的原形完全現出來了」,號召對事變進行堅決鎮壓[21]。

毛澤東理直氣壯乃是他認定自己就是紅軍和黨的象徵,毛就是根據地的中央,就是共產國際在中國的代表[22],反毛即是「AB團」,所殺的皆是反革命,何愧之有!在毛的眼裡,只要目標崇高--撲滅「AB團」就是保衛革命,即使手段嚴厲一些,也無關緊要。在大恐怖中,總前委和毛的個人權威完全確立,毛就在大恐怖中成了江西蘇區的列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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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內部“AB團”大虐殺】高華1999 Aug〈「肅AB團」事件的歷史考察〉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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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gaohua.coldwarchina.com/ztlw/yjzs/000021.htm>
《高華個人網站》

原載於香港中文大學《二十一世紀》一九九九年八月號‧第五十四期

肅AB團」事件的歷史考察
高華


距今六十九年前,一場大規模的革命恐怖浪潮席捲中共領導的江西蘇區。在一輪名曰「肅AB團」的大清洗中,幾千名紅軍官兵和根據地內的黨團員普通群眾慘遭殺害[1]。幹此事的並非中共的死敵--蔣介石和國民黨,而是根據地的中共黨組織和由毛澤東親自指揮的紅一方面軍總前委。這段史實以後隨著毛澤東在中共黨內地位的上升被完全改寫。直至80-90 年代,在撇開毛的個人責任的前提下,當年這場事件的大致輪廓才初步顯現,但仍有許多晦暗不明之處。本文所要研究的是:毛澤東為何要在紅軍和根據地內發起「打AB團」?毛為大清洗尋找的依據是什麼?大恐怖與建立新社會有什麼關係?為甚麼毛在掌握中共實權後不再採用「打AB團」的方式解決黨內矛盾?


事件的起因:以暴力維護領導權威

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革命運動中聲譽鵲起始於1927年國共分裂後最先走上武裝反抗國民黨的道路,從此成為中共武裝革命的著名領導人。在這之前,毛雖是中共建黨元老之一,但是在1921-27年黨的聲光全被陳獨秀等所佔,儘管毛被公認為農運專家,然而還是屬於年輕一輩,對黨的決策不起任何主導作用。

國共分家,中共潛入地下,革命的中心地帶逐漸從城巿轉向農村,黨的鬥爭形式、組織構成、和黨的性格均發生了深刻變化。由於中共已從合法政黨轉變為秘密政黨,列寧主義黨的民主集中制已完全制度化,中共中央作為領導中國革命的司令部的權威也基本確立,由此中共開始了軍事共產革命階段。

進入軍事共產革命階段的主要標誌在於1927年後中共破天荒地有了自己控制的地盤--紅色區域,從此中共可以在這些地域公開推行自己改造中國的革命政綱,這是中共自成立以來從未遭遇過的新情況,毛澤東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嶄露頭角、聲名大振,使黨的聲光逐漸聚於其身。

毛澤東無疑為中共革命立下最大的功勳,他在江西農村的努力及其實踐為中共開闢了一條新路。但是在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毛只是黨領導下的武裝同志,必須接受來自上海的中共中央的領導,在一段相當長的時期內,毛不僅不是黨的名正言順的領袖,甚至在江西蘇區毛的個人權威也還未徹底鞏固。

毛澤東在中共黨內是靠熟悉農村和農民情況、善於領導軍事鬥爭起家的,然而中國現代革命戰爭與歷代農民戰爭有一個重大區別,即反抗國民黨的武裝革命是受共產黨直接領導的。黨為武裝革命提供了意識形態的義理系統,並擁有對這套義理系統的充分解釋權。黨還為武裝革命提供組織框架和幹部來源,黨不僅有建立革命武裝的發號施令權,也有任命幹部、調動幹部的組織指揮權。儘管毛在創建紅軍、開闢紅色根據地方面功勞蓋世,但他仍受到黨的制約。

1927-29 年,毛澤東在江西辛勤開拓,對受制於上海中央雖多有不滿,但基本上對中央持順從的態度。毛在理論方面雖不時有越軌之舉,但其言論大致均在中共中央意識形態的框架之內。毛在組織關係上也未有明顯的越權行為。毛經常向上級黨委和中共中央書面彙報根據地的鬥爭情況。

中共中央是以頗為欣賞的態度看待毛澤東在江西創造的這番事業的。1928年中共在莫斯科召開六大,在毛未出席的情況下將毛選入中央委員會。總的來說,上海中央對毛的活動,包括毛在江西紅軍中的領導地位是樂觀其成的,尤其在1929年發生的朱德與毛澤東的爭論中,中央表態明確支持毛,促成了毛在江西蘇區領導地位的確立。

1929年古田會議後,毛澤東在江西蘇區的權威已經初步形成,促成毛領導權威形成的兩個最重要條件都已具備:一、中共中央對毛的明確支持為毛的權威提供了法理基礎;二、毛的事功突出,在他的領導下,根據地地盤擴大,人口增加。一度與毛意見相左的朱德因軍事失利,威望有所損失,毛的軍事成功則為毛的權威提供了事實基礎。作為毛領導權威的具體體現,1930年,毛擔任了紅一方面軍總政委和總前委書記,在統一的蘇區黨領導機構尚未建立的形勢下,毛所領導的紅一方面軍總前委成為江西蘇區最高領導機構。在戰爭環境下,軍隊是維繫蘇區存在的最重要的柱石,軍-黨-蘇維埃政權已實現高度的一體化,毛於是成為江西根據地的最高領導,上海中央的指示只有通過毛才得以在蘇區貫徹。毛所具有的這種特殊地位使其獲得了很大自由--毛從此擁有對中央指示的靈活解釋權,毛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意見與中央的意見合而為一,以中央的名義強制推行。然而毛畢竟不是中共中央,在蘇區內部仍有部分紅軍和黨組織援引中共中央來消極對抗毛的新權威。

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是中共武裝革命的草創年代,一時豪雄四起,在反抗國民黨的大目標下,革命陣營內部的矛盾被暫時掩蓋。但根據地內外來幹部與本地幹部的矛盾、留蘇幹部與國內幹部的矛盾、知識分子幹部與農民出身的幹部的矛盾仍然存在,使之可以凝聚的唯一力量來自於中共中央的權威,包括中央提供的意識形態義理系統的理論權威。只是此時的中共中央遠離鄉村,城巿中央對根據地的領導必須通過毛澤東來體現,因此,毛個人的識見、智能、人格因素、和作風態度就顯得特別重要了。

毛是江西蘇區所有武裝同志中最具政治眼光、意志最為剛強的,且最善用兵打仗,但其人作風專斷,使許多軍中同志對其「敬而畏之」[2]。在1929年的朱、毛紛爭中,朱德因其為人寬厚、作風民主,得到紅四軍(紅一方面軍前身)多數幹部的同情和支持。1929年7 月陳毅赴上海彙報請示中央對朱、毛紛爭的意見,中共中央明確表態支持毛。陳毅返贛後,親自請毛出山,朱德、陳毅為忠誠的共產黨員,一切服從中央,重新理順了與毛的關係,使紅四軍內部的分歧和矛盾得以化解。但是,毛與贛西南地方紅軍和黨組織的分歧卻因各種原因而尖銳化了。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才發生了毛澤東「打AB團」的大清洗。這場事變的直接原因是,毛在江西蘇區的權威剛剛建立,卻遭到以李文林為首的贛西南地方紅軍和黨組織的挑戰,毛不能容忍在他鼻子底下有任何違抗自己權威與意志的有組織的反對力量,而不管這種反對力量是來自紅軍內部或是地方黨組織。為了維護自己在根據地的權威,毛一舉掙脫黨道德和黨倫理的約束,不惜採用極端手段鎮壓被他懷疑為異己力量的黨內同志。

毛澤東用流血的超常規手段解決黨內紛爭,究竟要達到甚麼目標?一言以蔽之,毛要做江西蘇區的列寧,由於此時毛尚未成為中國黨的列寧,不具號令全黨的法理權威,他才不惜採用極端手段鎮壓黨內的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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