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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報》第230期(2005年12月26日)

龍泉圈地案中「苦口婆心」的強盜
沈良慶（安徽）
2005年12月26日

同樣是瘋狂的圈地，與河北省定州市繩油村慘案和廣東省汕尾市東洲坑大屠殺相比，浙江省龍泉市政府堪稱「苦口婆心」的強盜。

龍泉市四周環山，土地是相當稀缺的經濟資源。俗話說：不怕賊搶，就怕賊惦記。龍泉市政府在「經營城市」過程中，以建設「麗水地區西部中心城市」、發展經濟為藉口，惦記上了農民賴以為生的土地。為了以象徵性的補償奪取農民土地，市政府充份利用中國政府單方面制定並強加給農民的不合理的土地制度和土地徵用制度，鑽法律空子、欺上瞞下，謊稱肥沃的良田是「荒灘和未利用地」，騙取浙江省土地主管部門批准，計劃徵用龍淵街道幾個村的2000多畝土地。以前農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蓋房子，一塊48平方米的宅基地僅審批費就要被索取6~8萬元。政府單方面制定的徵地補償費僅4萬元，當地市場價格每畝地高達100萬元以上，轉手即可從農民手中無償攫取近20億元土地租金。主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長曹新民對採訪的記者說：「這在整個麗水地區徵地補償中已經算是高的了。」言下之意，龍泉市政府還是仁慈的強盜。

城市發展憑什麼要農民埋單？幾處以建設工業園名義徵走的土地，如今都成了商品房開發項目。龍泉一村村民大多數是1984年修水庫搬遷過來的移民，人均只有3分地，靠種蔬菜為生，每畝年收入萬元左右。在他們眼中，這點土地是子子孫孫賴以為生的財富，政府用區區幾萬元就將土地奪走：「花完了這些錢，就只有要飯了。」村民抵制強迫徵地的態度很堅決。今年3月，市政府出動數百名工作人員和大批警察試圖強行用推土機推平菜地，上千村民強烈抗議，引發衝突。村民前赴後繼躺在推土機前，迫使政府暫時撤退。為了說明農民是無理取鬧，曹市長聲稱：農民抵制強迫徵地，「主要是想要挾政府得到更多的錢。」「帶頭的其實就那麼幾十個人，大多數群眾都是乘亂渾水摸魚的。」

「一小撮」是政府鎮壓民眾的慣用藉口。政府準備第二次強制執行，在村口貼出了措詞強硬的公告：收回國有土地的「補償標準是合理的」，「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實施條例》第25條的規定，《徵收土地補償/安置方案》爭議，不影響徵收土地方案的實施。」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怎麼成了國有土地呢？當年修水庫，政府以公共利益為藉口要求農民「顧全大局」，劃撥一塊土地給作為補償，將他們強迫驅逐。這種強迫交易可以被視為強買、強賣的產權置換。如今又要「收回國有土地」，無異於再次搶劫。這種強盜行為，理所當然遭到村民抵制。「補償標準是合理的」，這是典型的國家主義強盜邏輯。如果交易主體具有平等的法律地位，可以按照私法自治和公平交易原則在市場上討價還價，「談」出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合理價格；如果談不攏，可以中止交易，談不上誰要挾誰。只有在雙方法律地位不平等條件下，才會出現「要挾」的單方交易。

這類搶劫行為已經是第N次了。1949年前後的「打土豪、分田地」是第一次搶劫，1950年代的合作化運動是第二次搶劫。倘若土改是強盜行為，就應該物歸原主。倘若暴力論國家在現實政治中也具有合法性，「打土豪、分田地」就是新政權對農民發出的邀約。合作化運動雖然導致土地產權模糊，但並未改變隱性契約的合法性，怎麼能出爾反爾呢？缺乏可預見性，恰恰是專制政府的強盜作風。所以，搶劫總是難免的。前幾年，溫鐵軍、李昌平等人以農民代言人自居，大談帶有民粹主義浪漫色彩的「三農問題」，希望「父道國家」能夠採取親民政策，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他們極力反對土地私有化。中國農民早已領教過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厲害，並且正在繼續忍受土地產權模糊帶來的苦難。所謂「三農問題」，實際上是權利失敗問題。

強盜並不一定都像《水滸傳》中拿著板斧高喝「留下買路錢」的冒牌貨李鬼，他也是理性經濟人，實施搶劫時會計算成功機會有多大、成本有多高。如果能夠以暴力強制為後盾「說服」對方乖乖交出保護費，無疑是低成本的選擇，可以免去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竭力維護階級不平等的柏拉圖就懂得宣傳工作的重要，在《理想國》、《法律篇》中鼓吹統治者有撒謊的特權（黑龍江省長張左己所謂「善意的謊言」），認為要用說服和強制兩種方法教育民眾。強盜的「說服」必須以暴力強制為後盾，碰到拒不接受「說服」的刁民，只能用暴力強制解決問題。龍泉市政府在醞釀第二次強制執行時不得不考慮發生流血事件將要付出的代價，重操「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據國內媒體報導，徵地工作確實可用「苦口婆心」來形容，徵地辦竟然統計出「走訪農戶做思想工作近6000人次」。怎奈「跑斷腿、磨破嘴」，卻被村民嗤之以鼻。曹市長向記者訴苦：「你們可一定要客觀報導，政府的工作實在太難做了。」這是做強盜的難處：要麼別當強盜，要麼像汕尾大屠殺那樣血流成河。

吳思總結的「血酬定律」仍然適用於這個沒有法治的野蠻社會。還要死多少人，才能阻止越來越瘋狂的圈地運動？

2005年12月21日

原載《議報》第230期 <http://www.chinaeweek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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