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小花園低下頭，看著自己蒼白無血色的一雙腳，不停交錯，踩著不知道多少人踩過的，木棉花絮的屍體。

一小圈暗紅、一小圈黑，因為落地的時間不同，顯著不同顏色的印跡。

她想：那些採過棉絮的人都像自己一樣嗎？永遠弄不清，為何自己會在此時此刻，身影落在市郊向晚時分的花園小徑？

又想：現在的自己是一小圈暗紅？往後是一小圈黑？

『想太多』三個字，忽而以混雜的聲音，爭先恐後灌進耳膜裡。最是怕這樣的聲音侵襲自己，即便是狠狠的甩頭，也難以甩掉那如蠱般惡毒的三個字。

今天入院是第幾天？這條小徑走過第幾回？

前頭，就是大門口。門邊坐著個瘦小身影，低頭很認真忙著。靠近些，才發現他是低頭認真畫畫。

「你畫畫呀？」

「嗯。」他抬起頭不到一秒時間，立馬低下頭。那是一張還算是清秀的臉蛋。

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小男生，乾淨整齊的小平頭。握畫筆的手指，細白修長，那畫筆讓他的手指襯得像是支黑得發亮的仙女棒，隨時能在自己眼前施展魔法的神奇。

眼底盡是不可思議的驚奇，畫紙上才摸不著頭緒的模樣，叫操著畫筆的手，俐落熟練的在平放他大腿的畫紙上，留下毫無困惑，線條自在飛躍清晰的輪廓。

「要不要猜？」

她幾乎不能判斷是誰發問，蚊吟般的聲音來自哪裡。四下無人，除了眼前埋首畫境的小男生和自己。

頓時，心驚。是幻聽又回來？

東張西望，尋不著聲源，焦慮像是加倍灌溉的種子，快速不及阻擋的破土

探出頭。

「妳要不要猜？」小男生抬起頭，填滿疑惑的雙眼，死盯著她瞧。

「啊！」哭了，她嚇哭了。

「吁～」以為剛才幻聽的自己，雙手頻頻撫拍前胸，先是哭後接著笑。淚水衝出眼眶，直落地面。

急忙往身體裡頭吸氣，清了清鼻腔裡的濕潤，問：你問我嗎？要猜啥？

小男生低頭，繼續畫。悶吭了一聲「嗯」。

她往小男生再靠近些，歪著腦門仔細看，畫紙裡是一張臉。一張尚未叫文明渲染，藏污納垢的臉。

過分凸出的眉骨下，很深的眼窩，驚恐裡喊著天真又可憐的眼神。渾圓肥短的鼻形，厚而小的唇。整體看來，這張臉因為腦部過於簡單的思維，而呈現出靈長類才剛演變進化的滑稽。

「畫的誰呢？」

「我呀！」說完，小男生收起畫筆，捲了捲腿上的臉，起身當她是空氣似的，頭也不回的離開。

還留在門邊愣著的身影，口裡直嘟嘟唸：是山頂洞人嘛！

問樵 2005/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