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湧匆匆來到地下室咖啡廳，看看已經十點五分了，博士在角落坐著向他招手，笑咪咪地放下左手捧著的書。

「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關係，反正也沒事，今天遇上你很高興。」

「怎麼樣？你們那行最近還好嗎？」才落座服務生就帶著笑容走過來，宋文湧指指博士的杯子，嘴上的話沒停就打發小姑娘點頭而去。

「連你們都不好了，現在還有哪一行好？」博士苦笑著。他和宋文湧同年，留英修得一個機械工程博士，在一家工程顧問公司當技術部經理。兩年多前總公司新廈落成，他們公司從市區搬過來租了三層辦公，和宋文湧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大家都說不好，卻也說不具體，建新廠逃不過你們這一關，你就說清楚讓我長長見識吧！」

「好！電子業誰建新廠了你很清楚，我就不多說了！」

「唉！跟這杯咖啡一樣苦，我怎麼不知道？我只想傳統產業留下來的早就脫胎換骨了，是不是比較挺得住？」

「不適用獎勵投資條例，除了原物料漲價沾上邊的，大家都苦哈哈。」

「是嗎？」

「就說最基礎的吧！電，你從發電產業的投資看得到一到兩年後的工業投資，這是領先指標！」

「對！」

「兩年多前出走的廠商多到讓電力供應完全沒有問題，政府透過台電悄悄地取消了獎勵民間興建電廠的優惠條例。蓋電廠除非是自己工廠用，光賣台電變得沒有利潤了。」

「所以新建的大電廠會愈來愈少了？」

「對，慢慢變成小型自用電廠對不對？今年到現在過了三分之二，你猜猜建了幾個大電廠和幾個小電廠？」

「公營和民營合起來算？」

「合起來算！」

「一隻手和兩隻手？」（意思是五大十小以內）

「錯！一隻手和一隻手，零個大的加零個小的！」

「什麼？」宋文湧背脊一寒。

「沒有工業了！你這兩年幾時遇上限電？」這兩年確實沒有限電，連呼籲節約用電的宣傳都很少聽到。

「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竹科本來有個民營電廠，前一陣子好像破產了，是嗎？」

「對，破產了也沒缺電，是不是？」

宋文湧悠悠地吐一口氣，上半身向後倒進沙發椅背。「所以傳統產業比我們更慘！」

「你們怎麼慘？早上看你有心事，說說吧！」

「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博士愣了一愣。宋文湧從包理拿出一個白色資料夾，裡面夾著服務證明和一張支票。「就只拿回這些了！」

他概略把故事說了一遍，兩人陷入沉默。

「怎麼辦呢？」博士先開口，眼神兀自盯著桌上的咖啡杯不動。

「去上海闖闖吧！那裡至少機會多一點！」

「是嗎？我是說台灣怎麼辦？連你這樣的人都失業了！」

兩人又是一陣漠然。

……

「博士，往好處想吧，你看年輕人多麼有活力！」宋文湧指著鄰桌的一個年輕人，小夥子搭搭搭對著NB打字，像是在上MSN。

博士湊上前搭訕：「先生，什麼事這麼認真，我能看看嗎？」

……「可以！我們在論戰，這幫人莫名其妙！」

「談什麼大事呀？」

……

「族群歧視，談一篇文章的心得：『從Negro到土台客』！」